[弗雷德里克·布朗_朱丽] 波莱斯是个疯狂之地-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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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 第2期 … 科幻之窗
弗雷德里克·布朗 朱丽
甚至当你已经习惯了这一切,有时候这一切还是会让你沮丧。例如在那个早晨——如果你能称其为早晨的话。事实上那是在夜里。但是在波莱斯,我们按地球时间作息。在这个疯狂的星球上,“波莱斯时间”将会像此地的其它任何事一样古怪离奇。我的意思是,你将会过六小时的白天然后两小时的夜晚然后十五小时的白天然后一小时的夜晚然后——不管怎么着,想在这个星球上掌握时间是不可能的,既然它是以一对双星作为中心,以8字形为轨道,就像只逃出地狱的蝙蝠似的在双星四周和中间环绕、穿插着。这对双星是如此的贴近并且飞快地相互环绕运行,以至于地球宇航员一度把它们只当作一颗恒星,直到二十年前布雷克斯探险队到达这里之后,这一错误才得以纠正。
你知道,波莱斯的自转周期在它的整个运行过程中也一直毫无规律可言;而在双星之间还存在一个布雷克斯区域(又叫“布区”);在这里光的传播速度会减慢到简直像爬一样并且被波莱斯落在后面然后——呃——
要是你还没读过有关波莱斯的布雷克斯报告,那么当我介绍下面这些情况时,你可得用心记下来:
到目前为止,波莱斯是所知的惟一能够自己给自己在同一时间造成两次日食的行星;也是惟一的每隔四十小时就闷头和自个儿撞在一起,然后又急急忙忙去追赶自个儿的行星。
我不会怪你的。
因为我也曾同样不肯相信。而且当我头一回站在波莱斯上,眼看着波莱斯迎头冲过来相撞时,我真的给吓傻了。而我事先还读过了布雷克斯报告,还弄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为什么会这样呢。很像那些早期电影,摄影机架在火车前方,观众看着火车头直向他们驶来,就会有种逃跑的冲动,即使他们明知道火车并非真的在那儿也罢。
但我还是言归正传吧。例如那个早晨。我坐在办公桌前,桌面覆盖着一片草皮,我的脚正——或者好像正——插在一片泛着微波的水里,但并没有弄湿。
桌面的草皮上还有只粉红色的花瓶,花瓶里,鼻尖冲下地插着一只艳绿色的蜥蜴,这套玩意儿——理智而非视觉告诉我——是我的钢笔和墨水瓶。桌上还有一张刺绣的条幅,上面用清晰的交叉针法绣着“上帝保佑吾家”。实际上那是地球中心刚刚用无线电发过来的电报。我不知道电报内容,因为我是在“布区作用”开始之后才进来的。我是不会因为看上去是就相信上面真的是“上帝保佑吾家”的。就在那一刹那,我觉得烦透了。该死!我才不在乎上面到底写的什么呢!
你知道——我想我最好解释一下——波莱斯处在阿吉尔Ⅰ和阿吉尔Ⅱ——它以8字形环绕的双星——联线的中间地区时,就会发生“布区作用”。这种现象有科学解释,但必须诉诸于方程式而非文字。总之可以这样概括:阿吉尔Ⅰ是由正物质构成而阿吉尔Ⅱ是由反物质构成,在它们的中间——范围相当大——有一个地区,在那儿光的传播速度会慢下来,大大地慢下来。它差不多是以声速传播,结果就是:如果有个物体正以超声速运行——正像波莱斯一样——那么在经过你之后,你却会再次看到它正向你驶来。波莱斯的影像通过那个地区需要二十六个小时,在这期间,波莱斯早已绕着它的一个太阳转了一圈并在回返途中与它原来的影像相遇了。此时,波莱斯又在“布区”把一个新的影像落在身后。这样,每当它行至“布区”,就有一个影像迎面而来,另一个影像尾随其后。它们会把两个太阳同时遮住,使波莱斯自己为自己制造了两个日食。不久之后,波莱斯会撞上迎面而来的自己——顺便也把你吓傻,如果你正观看的话,即使你明白这一切并非真的在发生。
怕你听得糊里糊涂,还是这样解释一下吧,比如有一个老式火车头以大大高于声速的速度朝你开过来,在离你一英里远时它鸣笛了。它先经过你,然后你才听到了汽笛声。这是从一英里之外的一点传过来的,而火车头早就不在那儿了。这就是当一个物体以超声速运行时的听觉效果,刚才我描述的则是当一个物体以超过它自己的影像的速度运行——而且在一个8字形轨道上——时,所产生的视觉效果。
这还不是最糟的,你可以呆在屋里避免看到双日食和那迎头一撞,但你无法避免“布区作用”的影响。
那个,我是指“布区作用”,就又是另一码事了。这个地区对人的视觉神经中枢,要不就是大脑中控制视觉中枢部位,会产生某种影响,类似于某些药物作用。你会产生——确切地说你不能称之为幻觉;因为你看到的并非原本不存在的东西,而是对已存在的东西的幻绘变形。
我清楚得很,自己正坐在办公桌前,桌上盖着一面玻璃而不是草皮;脚下只是普通的塑料地板而不是一片波动的水域,桌上放的不是插着一只蜥蜴的粉红色花瓶而是一只二十世纪的古董墨水瓶和钢笔,而那幅“上帝保佑吾家”的绣品是一份打在普通电报纸上的电报。我可以通过触摸来分辨这些东西,因为“布区作用”不影响触觉。
当然,你可以闭上眼,但是你不必——因为甚至在受影响的情况下,你的视觉仍提供了物体的大致尺寸和相互距离,如果你是在熟悉的环境里,你的记忆和理智会告诉你它们是什么。
所以,当门被打开,一只双头怪兽走进来的时候,我知道它是雷肯。雷肯当然不是双头怪兽,但我能根据脚步声认出他。
我问:“什么事,雷肯?”
双头怪兽回答:“头儿,器械店眼看就要倒了。我们可能不得不打破在‘布区’里不工作的老规矩了。”
“鸟群干的?”
两个脑袋同时点点头:“鸟群穿过去以后,墙的地下部分一定像个筛子一样。我们最好马上浇灌水泥。你觉得‘亚克号’即将运来的那种新型加固合金钢会挡住它们吗?”
“当然。”我扯了句谎。我忘了“布区”这回事,转身去看时间,但墙上原来挂钟的地方现在是一个白色百合花做的花圈。从一个花圈上你是无法读出时间的。我说:“希望在得到合金钢之前我们不用加固那些地基。‘亚克号’就快到了,没准儿他们正在附近盘旋,等我们从‘布区’出去呢。你觉得我们能不能等——”
一声轰响。
“啊哈,我们当然可以等。”雷肯说,“器械店已经倒了,所以根本不用急了。”
“店里没人吧?”
“没人。但我会再确定一下。”他跑了出去。
这就是波莱斯的生活!够了,我真的受够了。就在雷肯离开时,我下定了决心。
他再回来时是一具浅蓝色的骷髅。
“没问题,头儿。没人在里面。”
“有什么机器受损了吗?”
他笑起来:“你能盯着一匹身上布满紫色大点子的橡胶马然后说出这台机器是完好还是砸断了吗?说到这个,头儿,你知道你现在看上去像什么?”
我说:“如果你敢告诉我,我就解雇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我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了。我拉开抽屉,把“上帝保佑吾家”的刺绣塞进去,又猛地关上。我受够了。波莱斯是个疯狂之地,如果呆长了你也会发疯的。地球中心在波莱斯的工作人员有十分之一在一到两年之内就不得不回地球接受精神错乱的治疗,而我在这儿都快三年了。我的职员们正一路攀升,但无论如何我已下定决心了。
“雷肯!”我喊道。
他已经朝门口走去,又转回身:“什么事,头儿?”
我说:“我要你给地球中心发个电报,直截了当,三个字:‘我辞职’。”
他答道:“遵命,头儿。”然后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我坐回椅子上,闭上眼思索着。好了,一切都结束了,无可挽回了,除非我追上雷肯叫他别发那封电报。地球中心对这类事件的态度很是荒谬。他们在某些方面相当宽宏,惟有你提出辞职,他们决不容你再反悔。这是一条铁的原则,而在星际事业中,绝大多数情况下它被证明是正确的。一个人必须对他的工作抱有100%的热情才能做好工作,一旦他开始抗拒它,他就会变成一把钝刃的刀子。
我知道马上就会穿过“布区”了,但我还是闭着眼,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在能够把钟看成钟而不是任何别的东西之前,我不想睁开眼。我只是坐在那儿,胡思乱想。
雷肯接受那份电报内容时的漫不经心让我有一点受伤。作为十年的好朋友,至少他该说句我要离开他很遗憾之类的吧?当然,我一走他很可能被提升到我的位子。但即使他满脑子是这个念头,他就不能圆滑一些,装装样子吗?至少他应该——
噢,别再心疼自个儿啦!我对自己说。你已经跟波莱斯、跟地球中心毫无瓜葛了,他们一放人,你很快就可以回地球找份工作,很可能还是当老师。
但是该死的雷肯!我又想到了他。在地球工艺学院他曾经是我的学生,波莱斯的这份工作也是我帮他找的。在一个人口接近1000的星球做行政助理,以他的年龄而言,能得到这个职位是很难得的。真是个不错的工作。要是这么说,以我的年龄而言——我自己只有31岁——我的工作也真的是份不错的工作。一份非常好的工作,只除了你永远无法建起一座持久不倒的房子而且——噢别再唠叨了,我告诉自己,你现在和这些毫不相干了,再回地球去教书吧,忘了这一切。
我累了,伏在桌上打了一下瞌睡。
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我抬起了头,不是雷肯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了。现在的幻像还满不错的,我想。这是个——或者说看上去是个——迷人的红发女郎。当然,不可能真的是。波莱斯倒也有个把女人,大多是工程师的妻子,而且——
红发女郎开口了:“瑞特先生,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这真的是个女人,声音是女人嗓音,而且很动听。听上去也很耳熟。
“别傻了,”我说,“在‘布区’里,我怎么可能认出——”我的目光突然瞥见了她肩后的钟:确实是钟而不是花圈或者布谷鸟巢之类的了。我忽然意识到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恢复了正常。这表示“布区”已经过去,我看到的不再是幻像了。
我的目光回到红发女郎的身上。那么这个一定是真的。忽然间我认出她来了,虽然她已经变了样,大大地变了样。而所有变化都只使她变得更美,尽管早在地球工艺学院,在我的外太空植物课堂上,麦琪莲娜·直就已经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了。
如果说那时的她很可爱,那么现在的她则是美丽。简直美得惊人。星际脱口秀栏目怎么会没选上她呢?或者已经选上了而我不知道?她一定是头一次离开地球,而且——我发觉自己一直在盯着她发呆。我慌忙站起来,差点不小心从桌上倒过去。
“当然我记得你,直小姐。”我结结巴巴地说,“干吗不坐下呢?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上面放宽了谢绝游客来波莱斯的规定吗?”
她笑着摇摇头:“我不是来游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