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第2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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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群贼哄笑去搬舟上的黄金,却见旁边那舟上的“船夫”,竟自躬身搬起一个箱子。
有一名贼徒挥刀喝道:“你做什么?”
那人却颤巍巍地举起来,竟似要往船上送。
众贼见他如此识趣,便呵呵一笑,有两个贼忙去接手。
谁知仿佛是因为这黄金太沉,这人勉强举起来,竟力有不逮,颤抖着将要撒手。
箱子倾斜,上面两块黄金滚落下来,噗通噗通两声,掉进水里!
群贼见状,尽数惊呼喝骂,那拽着云鬟的胡四不禁也松开手,抻长脖子看。
顿时渔船上早抢过五六个匪贼来,七手八脚地要去搬箱子,又喝骂那人:“不长眼的东西!混忙你娘的什么?谁要你多手?”
谁知不骂则已,一骂,那人越发没了力气,顿时半箱的黄金倾斜,那耀眼的金锭如下饺子似的往水里大落。
满船的贼均怪叫起来,也顾不上骂这人,有几个纵身跳入水里,不顾一切便去捞金子。
押着徐沉舟的那两个贼也看呆了,犹豫着也要赶过去。
徐沉舟见机不可失,手肘往后一撞,将两人撞开。
拉着云鬟的胡四正也跟着怒骂那“笨手笨脚”的船夫,闻声回头,却见徐沉舟跳过来,一脚踹中他腰间,顺势便把云鬟抢了起来。
先前,那为首的贼寇正也盯着纷纷掉入水里的金子,痛心疾首之极,又指着那搬金子的船夫道:“他故意的!快快宰了这厮!”
谁知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人影一晃。
竟是那原本搬金子都手颤的船夫,此刻身形一飞冲天,人在空中,似大鹏展翅,单手扬起,就见一道剑光如白虹贯日,直掠下来。
电光火石间,令人目不暇给,无法反应,第二艘船上的人也有了动静,双手一扬,手底锐光闪烁,身侧的两名下船搬金子的贼人无声无息各自倒下,跌入水中。
此人一言不发,“嗖”地跳上船,二话不说动起手来,眨眼间,已经连伤数人。
那贼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那自舟上袭来的“船夫”逼住,仓促中后退出去。
勉强抵挡两招,便觉对方并不像是寻常高手,定睛看时,却对上一张煞神似的脸,不由魂飞魄散。
原来此人曾是鬼刀的一名头目,在赵黼率领新军攻打鬼刀巢穴之时曾见识过的,赵黼从暗礁上飞跃上首船之时,他正跟在鬼刀帮主的身旁,对那一幕格外的印象深刻,简直如最深的噩梦。
本以为赵黼领旨回京去了,所以有恃无恐,踌躇满志打算卷土重来,又哪里会想到,竟会在此刻又见到此人!
只来得及沙哑微弱地叫了声:“你是……赵……”
一语未了,喉头寒痛,最后所见,便是对方一双明浚冷澈的双眸,冷冷地看着他。
鲜血狂奔,贼首往后便倒!
众贼见状,有负隅顽抗者,有忙不迭逃走者,那胡四从地上爬起来,大骂着挥刀欲冲向徐沉舟。
这会儿赵黼同他尚隔着十数步远,脚尖一挑,便把地上那贼首散落的刀挑起,微微用力,那刀凌厉破空,自胡四后心穿入,前胸透出血色刀刃。
胡四张口结舌,摇摇晃晃,往前扑倒。
只不过刹那之间,船的甲板上,已经满是鲜血,几乎无落脚之地。有几个贼人见势不妙,忙都翻身下水。
这会儿徐沉舟护着云鬟,也击倒了一个攻过来的贼匪,因见船上乱糟糟地,便顾不得,回身才要抱起云鬟,却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这人闪身过来,便将云鬟抱住,顺势跃起,竟轻轻地跳到来时的那一叶扁舟上。
徐沉舟站在渔船上回首,却见那人已经去了斗笠蓑衣,正小心翼翼将云鬟放在舟上,自始至终,目光竟都只在她面上。
先前云鬟见众人大开杀戒,只得紧闭双眸,忽觉身子腾空而起,接着落在一处。
云鬟左右看了眼,却见人在扁舟之上,左右都是水,目光转动,不期然对上跟前之人的双眼,顿时之间,两个人都惊怔住了。
谁知正在此刻,扁舟用力晃动,竟如同要翻了一样。
徐沉舟顾不得,大叫:“水下有人!”
云鬟因手脚都被困着,被如此一晃,身不由己撞在旁边儿船板上,赵黼大怒,一边儿竭力稳住小舟,一边儿拔剑,俯身往水下刺去。
就见一股血从船底冒了上来,赵黼正要回头再看云鬟如何,忽见她眼中露出骇然之色。
赵黼心知不妙,还未反应,水下有个人影冲上来,用力揪住他的手臂,往下一拉!
这舟子极小,禁不住两人如此相抗,若十分用力,即刻便翻了,赵黼见小舟随他倾斜,把心一横,不退反进,纵身一跃,便随着那水下的贼寇也落了水!
小舟颠簸数下,终于又慢慢稳住,云鬟无法置信,挣扎挪动着靠近小舟旁边,低头瞪向底下江水,却见水面平静,并不见有人出现。
嘴唇翕动,云鬟不由轻声唤道:“世子……”
并无人应答,只有旁边渔船上,杀声仍旧未止。
云鬟正紧盯着看,忽地觉着船身一抖,却是徐沉舟跳上来,握着一把捡来的刀,将一个想要翻上来的水贼杀落。
云鬟不理别的,只顾盯着水上看,慢慢地竟见一缕鲜红血迹涌上来,却又很快消散在水流之中。
云鬟颤声道:“赵黼?”
江水泛出一种将凉的苍灰色,平静的就仿佛没有人消失过,也不曾有过什么鲜血,云鬟只觉得心慌之极,不由大声叫道:“赵黼!”
徐沉舟在旁提刀提防着有贼人再冲上来,闻声看去,却见她双手仍被捆在身后,却只顾倾身望着江面,苍白的脸上,长睫乱抖,眼圈儿竟是微微泛红。
而云鬟才叫了一声,就见水花涌动,有个人从水底浮了上来。
因被江水浸润,那容颜越发鲜明,剑眉更似如同墨画,偏双眸依旧粲然无比,又因在水中浸过,湿漉漉地便看过来。
眉头情不自禁地皱蹙,却又微微展开,云鬟不能置信地看着他。
赵黼忽地靠近舟边儿,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她:“你叫我?”
云鬟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眼眶越发红了,眼底似有什么在闪,却又忍住,似无事地欲转开头去。
不料赵黼抬起手来,竟将她脖颈轻轻勾住,一扬首,便衔住了那因惊慌而有些颤抖、却偏强自按捺的唇。
第225章
此时此刻,目睹这一幕,除了在渔船上厮杀的众贼,其他人都惊呆了。
蓦地睁大双眸,却见到他近在眼前的长睫,似温柔低垂的弧度。
云鬟即刻反应过来,才要挣开,赵黼却已经松了手,只又凝视着她,复展颜一笑。
云鬟拧眉盯了他片刻,便转开头,一言不发地看向别处。
这场对战很快结束,渔船上那人早发了信号出去,埋伏在岸上的本地守备军纷纷涌出,有的便乘船前往搜查漏网之鱼,务必将所有鬼刀的残部一网打尽。
徐沉舟因见云鬟手脚被捆,才欲给她解开,赵黼已经纵身跳了上来,轻轻扫了他一眼。
就仿佛江风吹得浪动,叫人透骨轻寒。
徐沉舟只得后退,复又跃上渔船,远远地避开了他。
云鬟垂头不语,赵黼走到她身边儿,单膝跪了,先给她将腿上的绳索解开,因见捆绑的极紧,疑心伤了她的腿脚,便要掀开裤脚看一看。
云鬟察觉,猛地一缩腿,抬头瞪向他。
赵黼手一僵,忽地笑道:“瞪我做什么呢?我只是看看伤着了不曾。”
沉默片刻,云鬟才道:“多谢,不必劳烦了。”
赵黼微微眯起双眸,便又笑说:“好吧。”复又靠近过来,将她双手的绳索解开。
云鬟的手因被捆在身后,挣动之间,手腕早破了,渗出些血星来,原本如雪似玉的手腕,又是斑斑地青紫痕迹。
赵黼看在眼里,心里滋味竟有些酸酸痛痛地,待要捧着细看看,她已经抽手回去,仍是转头看向别处。
赵黼愣了愣,便在她身旁坐了,抬手将湿透了的衣裳拧干些,又叫道:“阿鬟……”
多少年没有听过这样的称呼,如今忽然传入耳中,云鬟只觉得寒风乍起,仿佛江风也都冷彻了下来。
赵黼转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一肚子的话,却不知怎么开口,然而看着她淡淡的模样,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便张开手臂,竟一下子便将她抱入怀中。
猝不及防,云鬟身不由己地撞在他的胸前,脸贴在他湿了的衣裳上,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当下忙伸手推了过去,手掌在腹部推搡了两下,却如铁板一般,纹丝不动。
赵黼盼了三年,虽一早就认定了她诈死而逃,但毕竟那么长的时间都没见着人,心里难免有些七上八下,如今终于,就踏踏实实地在跟前儿,竟再也忍不住,只想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从此再也不会放开。
云鬟无法挣动,只得叫道:“世子!”
赵黼听出她声音里的惊怒之意,但却也顾不得了,只仍死死地抱着她,手掐着那极细的腰身,只觉得身体里的血都在躁动,几乎无法自控,便转开头,又凑近那鬓边。
云鬟被贼人捆了一夜,整个儿有些脱力,又乍然跟他相见,真真儿是身心俱疲。
此刻被他搂在胸口,早有些喘不过气来。
云鬟勉强咳嗽了两声,双眸自他肩头,看见那一片似广阔无垠的水域,苍凉的白色水光跟灰蓝色的天际连成一片。
此刻,忽地想起昨儿在那小渡口,当时她看着前头那碧绿的河水,那种强烈之极的走投无路之感。
正在这时,却觉着舟子一摇,继而有人沉声道:“世子。”
赵黼闻言,才抬起头来,望着这人笑道:“巽风,有话待会儿再说,我忙着呢。”
云鬟正有些恍惚,听见一声“巽风”,眼神才慢慢恢复几分清明,忙又试着挣了挣。
当着巽风的面儿,赵黼更加不肯松手了。
云鬟终于忍不住叫道:“世子,请你放开我。”
赵黼才要说话,巽风也沉声唤道:“世子。”
赵黼咬了咬牙,冷冷哼了声,终于将她放开。
云鬟被他勒的身子都麻了,慢慢回头,见身前站着一人,虽也是船夫打扮,但身形挺拔魁梧,的确是巽风无疑。
先前她惊鸿一瞥,目光便被最后的赵黼所黏住了,虽依稀瞧出第一个是徐沉舟,但对第二人,自然没那么上心了。没想到竟是巽风。
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心中才涌出一丝微暖的欢喜来,云鬟仰头看着他:“巽风,真的是你。”便要站起身来,然而此刻人在舟上,双腿又被捆了一夜,才站起来,便一晃跌倒。
赵黼在后才要抱住她,巽风已经抢先一步,将她手臂轻轻一扶道:“是不是腿上伤着了?”
原来先前,徐沉舟在前,巽风在后,他是三个人之中最冷静而果敢的,还未动手之前,已将全船的情形看了个明白,虽然闷不吭声地杀贼,实则也随时留意云鬟的一举一动,早知道她的腿上有伤。
云鬟道:“不碍事,只是有些麻了。”
因舟子并不大,赵黼探头道:“巽风,这儿盛不下你,你回船上去吧。”
巽风不为所动,沉静道:“世子不必着急,守备的船已经到了。”
赵黼回头一看,不禁失望,原来岸上来救援的船只果然已经近在咫尺。
巽风不等他再说,便对云鬟道:“我带你过去。你闭上眼,留神犯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