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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舀了半匙药汁,她低头吹了吹,送到他唇边,他抿唇而饮,目光还是看着她。
屋里敞着窗,午后的阳光探入,薄洒半屋,她坐在雨过天青的纱帐底下,微启了唇吹药,盈润的唇被照得有些透明,棱角翘起,极是诱人。他从未如此仔细看过她的模样,每次与她说话都被她的眼眸吸引,所以忽略了这温柔甜美的唇。
喉头上下一动,不知怎的,祁望觉着燥。
药汁染到他唇角,霍锦骁搁下药碗,拿起巾帕倾身拭他唇角,目光很认真。
祁望嗅到她衣襟里浅淡的澡豆香气,桂花的味道,如丝线钻入鼻中,叫他意乱情迷,他把玉琥珀丢开,捏住了她的手腕,唇往她唇瓣贴去。
霍锦骁先觉手腕一紧,眼前有阴影笼来,她心脏陡然一滞,将头偏开。
祁望的唇堪堪擦过她鬓边发丝,头停在她肩上,呼吸很沉,目光异常幽深。
“祁爷?怎么了?”她抽手,眉头大蹙。
“别走,别离开。”他轻声道。
“你先放手。我没打算现在离开东海,眼下燕蛟和平南这种情况,东海又有祸乱,我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一走了之。”
显然,她误解了他的意思。
祁望捏紧她的手,慢慢把头靠近她脖子。
霍锦骁觉得自己如果是只猫,浑身的毛已经全部竖起来了,她察觉到一丝危险,属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危险,不是过去的坦荡磊落。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停在离她脖子一寸处开口,“我想要你留下,留在我身边,陪着我,永远别离开。我想娶你,嫁给我!”
他终于把这番话说出过口了。本以为会很难堪,可出口之后,他却畅快非凡。
早就该说了,却偏偏错到此刻。
“……”霍锦骁震呆。祁望的话大出她的意料,听来就像错觉。
“小景,别离开我,嗯?”他见她沉默,慢慢抬起头,直视她愕然的眼眸,往她唇瓣吻去。
霍锦骁醒来,再顾不得他身上有伤,用力挣开他的手,从床上站起。
咫尺可触的吻,还是落空。
“祁爷,你到底怎么了?”她声音有些颤,也有些冷,思绪很乱。
祁望把散落的长发尽数拔到脑后,勾起唇,笑出三分邪性:“我没怎么,只是确认了一件事而已。”
霍锦骁觉得他的话像个圈套,引着她往下接,她便不作声,单等他说。
“我确认,我爱你。”
霍锦骁往后退了半步,道:“我以为那天……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祁望想了想,她说了什么?她说——从未开始,无谓结束,我们互不相欠。你仍是祁爷,我还是小景,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一字一句,他记得清楚。
“我们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他掀开被,慢慢下地,像蛰伏的虎狼,终于探爪。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心塞……
☆、剜腐
霍锦骁站在床畔; 看着祁望缓慢落地; 这人一身月白中衣松松系着,肩头是散落的发; 病容虚白,目光却还是犀利。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祁望会变得如此反常; 又或者从一开始; 她就没懂过他。
“祁爷,我知道梦枝姐走了你难过,但是你不能把我当成浮木; 我不是你的救命稻草。”
思前想后,他所有的变化都从曲梦枝的死开始。
“你既然知道是救命稻草,那这命,你救不救?”祁望按着床头镂空的万蝠雕花问她。
“救不了; 这天下没有真能救命的稻草。”她断然拒绝。
他的指掐进镂空的木隙间,声音低得像风过草木,簌簌飘零。
“不是因为梦枝。景骁; 我动心……比你要早。”
从他闯进澡堂开始,或者是金蟒岛的相逢; 亦或是漆琉岛她惊艳一现,还有往后无数次的同生共死……人生里的须臾瞬间; 却是铭心刻骨的动情。
霍锦骁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当初是我顾虑太多,才说了那些话; 将你推开,你要怨责怪罪我都接受,只是你亲口承认过你的动心,知道我的犹豫彷徨,你也在等,那眼下一切都能圆满,你可否回来?”祁望朝她缓缓走去,慢慢说着,“你喜欢东海,喜欢平南,热爱冒险,这些,我都能给你!”
霍锦骁往后慢慢地退:“祁爷,对不起,我……”
“别这么快给我答案。”祁望一个箭步将距离缩短,到她面前,俯了头看她,“不管多久,我都等得起。”
霍锦骁胸口起伏不已,强压着心中乱窜的种种思绪,冷静道:“药还剩下半碗,祁爷记得喝完。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他站在原地,看她转身,纤骨化作风,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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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咿呀”打开,院里草木的芬芳与清新的空气扫去胸口堵得难受的闷气,霍锦骁踏出祁望的屋子,站在院里大口喘气。长廊下匆匆走来两人,当前之人着素净的袍子,绾着爽利的发髻,正是背着药箱,捧着瓶瓶罐罐来给祁望重新上药的魏东辞。
“小梨儿。”看到她傻傻站在门口,东辞唤了她一句,岂料霍锦骁转头看到是他,拔腿就飞奔而来,二话不说直扑进他怀里,将他的腰圈个死紧。
跟在他身后是捧着药的小满,看到这情景,忙不自在地转开了头。
托盘上的瓶瓶罐罐被撞得摇晃不已,他只好单手把盘子举高,另一手抚上她的发,柔声问:“怎么了?”
在人前主动与他亲近——这可不是她的作派。
“没什么,有点心烦。”她抬头,下巴戳着他胸口蹭了蹭。
祁望这事,她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东辞,而就算要说,她恐怕也不知从何说起。
“这天下还有能让你烦成这样的事?”东辞捏捏她脸颊,换来她的铁齿怒咬。
“东辞,你要娶我吗?”她想了想,踮脚把他的脸扳正,正色问他。
东辞莞尔:“小梨儿,这话由男人说比较好。你愿意嫁我吗?”
他笑着,语气却郑重,一字一句,毫不含糊。
霍锦骁脸一烫,松开手,答非所问:“你们要给祁爷上药?”
“嗯。”东辞点点她的眉心,“你这两天没休息好,回去歇歇。”
“好。”霍锦骁答应得干脆,又向小满开口,“小满哥,祁爷就拜托你照顾了。”
小满一愣,正寻思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霍锦骁已经走了。
东辞不动声色地扫过祁望屋子的窗,半敞的窗后闪过月白衣角,人影已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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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锦骁那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字面解释,她把照顾祁望的活交回给小满。她本来也就是搭把手,因觉得小满不够细致才揽下大部分的事,如今祁望的伤势已无危险,她正好脱手。
接连几日,霍锦骁都在卫所忙平南岛的岛务。祁望伤重不管事,许炎就拉着她不肯放,这几天巡航的船在平南海域又远远撞见过沙家的船几次,事态有些严峻。平南和玄鹰号被袭之事,祁望伤好后必定不会养罢甘休,霍锦骁揣测祁望的心思,他应该打算反攻沙家和宫本,来招杀鸡儆猴,就算是三爷的面子他也不打算再卖了,所以她接连下的几个命令,都是在作战前准备。
东辞近日倒是在平南岛到处走动,也不要她陪着,自己找了桌椅,绑了根布幡,到闹市里一坐,给人看起病来,还真把自己当成游方郎中。不过别说,就他那模样,他那脾性,不出两天整个市集的人都知道他了,连温柔都提过新来的俊郎中,还想替他介绍亲事来着,正好就想到待嫁的霍锦骁,结果两厢一问,闹了个大笑话。
“你和魏大夫真是青梅竹马?”
宋樱和温柔一左一右挽着她的手进了饭堂,两人在霍锦骁耳边叨叨问着,宋大娘马上就端来好酒好菜,饭堂里的水手看到她们都缩到角落几张桌子去,竖了耳朵听。
这段时间,平南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魏东辞和霍锦骁。
“是啊。”霍锦骁夹了一筷子酱肉塞进宋樱嘴里。
这丫头新婚不久,梳油光的发髻,穿银红的袄裙,眼颊都带着桃花。
“什么时候成亲?在平南成亲吗?”温柔扒着霍锦骁的手不松,逮着她不停问。
“温柔姐……”霍锦骁抚额,这些事她自个儿都没想过呢。
“小景。”
正愁如何应付身边两只八爪蟹的缠问,有人出声救了她。
“小满哥。”霍锦骁瞧见小满拎着两个食盒愁眉苦脸地走过来。
小满这几天焦头烂额,霍锦骁撂了挑子,把他给累惨了,身心俱疲。
“算小满哥求你了,去看看祁爷。我搞不定他。”
“怎么了?”霍锦骁看着他将食盒逐一打开,里面满满的饭菜,没人动过。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祁爷脾气差得很,药不怎么喝,饭也吃得很少,我怎么劝都没用。”小满看着食盒里的菜发愁,忽又抓住她,“你也跟了祁爷这么久,他从来没这么任性过。你去瞧瞧,好歹劝劝他,别让他再这么下去。”
霍锦骁沉默。
“小姑奶奶……”小满哀求了声。
“给我吧。”霍锦骁盖上食盒,拎起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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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宅仍旧静谧,连个人影都没有。霍锦骁在祁望屋外躇蹰片刻,才敲了两声门进屋。祁望不在寝间,而是侧倚在次间的罗汉榻上,闭着眼,手里握着卷书垂在床沿,也没在看。榻旁的方几上搁着碗药,她放下食盒轻声上前,探探药温,已是凉了。
“说了不要来吵我。”祁望还是听到动静,闭着不耐烦开口。
“祁爷,药凉了。”霍锦骁端起药。
祁望猛地睁眼,抬眸静静看她。
“小满哥说你不肯喝药,不喝药这伤怎么会好?祁爷还想在这里躺多久?”她好声气地劝着。
祁望忽然伸手,把那药夺来,仰头一饮而尽,复将碗扔在桌上。碗“哐哐”转了两转才停下,他道:“喝完了,你可以出去了。”
声音沙哑,蓄着火。
霍锦骁无语,将空碗拈起放在盘上,端起转身,却又被他拉住手臂。
“你真要走?”
“不是你让我出去的?”霍锦骁无奈道。
“我说说而已。”祁望拉着人不放。
霍锦骁觉得这人近日反复无常的叫她摸不着边。
“我去给你拿饭菜罢了。”
祁望看到被她搁在不远处的食盒,总算松手。那日他不过唐突剖白几句,她竟然这么久都没来看过他一次,真叫一个绝情。既然出口了,他就断没有再叫她离开的可能,疯了似的想见她,可越想见,她越不来,他煎熬十分。
霍锦骁手脚麻利地将矮案摆上榻,把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取出来。他伤势未愈,饭菜都是清淡的,无非白粥、卷子,藕尖、青笋、鲈鱼、蒸肉丸子之类,再加一盅汤。她看他没有拒绝,还主动坐起靠到迎枕,便递了筷给他。
“陪我吃饭。”他把筷子推回她手里。
霍锦骁只得在他对面坐下。与他一同吃饭不是头一遭,可没有哪回吃得像现在这样艰难,食不知味。
“藕尖嫩得很,你尝尝。”祁望夹了段细嫩藕尖到她碗里。
霍锦骁默默吃了,也不多话。
“怎么不说话?从前吃饭,你的话从来没停过。”祁望温声道。
从前吃饭,她会说话,会和他抢菜,也会劝他多吃——什么时候改变了,他也不知道。
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