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第6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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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外头,大李子刚好看见皇帝往外看的光景,顺着目光看过来,也见着了这个小宫女,之后圣驾缓缓走远,听得身后荣贵人的宫女吉芯喊着:“岚琪,你怎么不过来?”
大李子回身,刚好见是那个宫女捧着礼盒向吉芯走去。
“那个叫兰什么的丫头,是哪里的?”大李子问手下的人,“去问明白,立刻回话。”
事实上,大李子只是多留了个心,并没想要打听什么来告诉皇帝,可他没想到,皇帝竟然一回去,就问他这件事,但皇帝说的是,遇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宫女,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大李子心里嘀咕着,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他自认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完全没有从大行皇后去世的悲伤里走出来,可荣贵人怀孕了,后宫陆续都被接来乾清宫暖阁,甚至此刻,皇帝竟然会留心一个漂亮的小宫女,一切看起来仿佛完全恢复了常态。
“回皇上的话。”好在,大李子有所准备,应道,“您记不记得有一天在路上,遇见个抬不动木柴黑炭的小宫女?奴才刚才在荣贵人的院子外头也瞧见了她,恐怕皇上说的,就是那个姑娘。”
玄烨恍然记起了那一天的光景:“朕想起来了。”
大李子说:“她是钟粹宫的宫女,钟粹宫布答应手下的宫女,刚才估摸着,是替布答应来送贺礼。”
玄烨问:“布答应身体好些了吗?”
大李子说:“虽小病不断,但也不妨碍,奴才曾在路上遇见过一回,瞧着气色不坏。”
玄烨翻了翻桌上的东西,抽出了翊坤宫的折子:“昭妃之前就上折子,要晋封她为常在,朕当时想忙完了就批复,谁知一转身就忘得一干二净。太皇太后很喜欢小公主,那是布答应的功劳,你去传旨,告诉昭妃,晋封布答应为常在。”
大李子领旨,正要退下,玄烨喊住他说:“挑几件首饰,你送去钟粹宫,赏给布常在。”
第905章 圣心难猜
康熙十三年的初雪来得极早,像是为了与皇帝一同哀悼仁孝皇后的仙逝,而玄烨在初雪那天也去了巩华城,在舒舒灵殿中停留的时间,比平日都长。
大李子依稀听见皇帝在与娘娘“说话”,可是说的什么,不甚清楚,他只知道,这几天又有大臣上折子,要求皇帝早立新后。
对此,皇上几乎不表态,不论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提这件事,大李子渐渐揣摩不透皇帝的心思,前阵子以为皇帝看上了那个漂亮的小宫女,可布答应封了常在后,紧跟着又没了下文。
但大李子认为,这才是人之常情,皇帝压根儿没从大行皇后的悲伤中走出来,他怎么可能看上新人,怎么可能会留心一个小宫女又或是柔弱的布常在。
可是这日回宫后,傍晚呈膳牌时,玄烨头也不抬地吩咐:“夜里去翊坤宫。”
“是……”大李子有些惊讶,自从五月以来,皇帝还是头一回要在翊坤宫留宿。
灵昭接到旨意,同样感到意外,忐忑不安仿佛刚入宫的新人,连冬云都忍不住问:“娘娘,您到底在怕什么?”
灵昭说不上来,她既想见玄烨,又害怕见玄烨,赫舍里舒舒的死,并没有激发她力争上游去摘取后位的雄心壮志,相反的,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惶恐。
她认为,皇帝每时每刻都在恨她,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去取代赫舍里舒舒的地位。
那么久了,玄烨虽然来过翊坤宫,但一次也没有留宿,嫡母她们送来的坐胎药催孕药,都成了最大的笑话。
今晚,他终于要来了,可灵昭根本想象不出,夜阑人静时,这寝殿里会是怎样的光景。
冬云在小厨房准备了各色宵夜,但皇帝到了后,便洗漱入寝,早早地就睡了。
殿内的光景,外面的人看不见,而隔天一早,龙袍也没往这里送,天未亮,皇帝就回乾清宫去了。
冬云昨晚特意和其他宫女换班值夜,送走皇帝就跑回寝殿来,只见小姐拥着棉被依靠在床头,目光怔怔地出神,喊了她两声,才稍稍有反应。
“您怎么没起来送皇上?”冬云问。
“他不叫我送。”灵昭应道,说着又往下躺,用被子将自己裹紧。
冬云去端来茶水,点燃蜡烛,可灵昭却突然说:“别点蜡烛。”
“是……”冬云将蜡烛吹灭,端着茶水来到榻边,“娘娘……皇上昨晚弄伤您了吗?”
灵昭笑得很凄凉,眼角有泪光闪烁,背过了身去,什么话也没回答。
直到后来,冬云才知道,皇帝那晚根本没碰她家娘娘,甚至连话都没说几句,特地跑来翊坤宫夜宿,像是为了做给什么人看。
这还是在宁寿宫里,太后乐呵呵地问起这件事,灵昭告诉太后时,冬云在边上听见的,而当时太后的脸色是那么的尴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玉儿再从太后口中得知这件事,太后已是主动表示,她不想再搀和,两个孩子脾气都古怪,凭她那点心思,实在没法子。
待得太后离去,苏麻喇才说,她留心皇上的饮食起居,除了频繁往来于巩华城“探望”皇后之外,一切都恢复如常,到乾清宫侍寝的妃嫔,也都记录在册,连云雨之事,对皇帝来说也不存在障碍。
“他对其他人都好,唯独灵昭?”玉儿百思不得其解,“他难道分不清,是外面的人想要左右后位人选,还是灵昭自己有所欲求?”
苏麻喇想了想,说:“那昭妃娘娘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第906章 那就是你吧
玉儿反问苏麻喇:“灵昭若想做皇后,有错吗?”
苏麻喇一时语塞,垂下了眼帘。
眼下后位空悬,距离中宫最近的人,非翊坤宫昭妃莫属,不让人家做是一回事,连想都不让人家想,就是皇上没道理了。
就算想都不让人家想,也不该去欺负人,可这半年来的光景,皇帝对翊坤宫的态度,明摆着在欺负昭妃。
若非昭妃掌权六宫多年,若非上头太皇太后和太后两宫支持,只怕连那些小贵人小常在,都能欺负到她头上去。
“罢了。”玉儿说,“由着他吧,总要有一件事,顺着他的心意,玄烨本是个脾气倔强且固执的孩子。”
“可时间久了,恐怕叫大臣们捉了把柄。”苏麻喇说,“这还是其次,若是把昭妃娘娘逼疯了,岂不是太可怜了。”
玉儿说:“可是玄烨从九年前就不喜欢她,我们能怎么办?”
苏麻喇叹息:“大李子说,他也摸不清皇上最近究竟在想什么,有一阵以为要宠幸布常在,可转身就撂下了。”
玉儿冷静下来,道:“别催他,更别强迫他,只要江山稳固,就算牺牲后宫的女人,就拿我来生来世的福分抵消吧。”
是年,皇帝于腊月十九日封印,封印后直接到巩华城住了两天,连带着南边战事也让大臣们一并去巩华城行宫商议。
归来后,休息不过两日又要出发,但小年前这一天,狂风暴雪,玉儿下严旨,不许玄烨出宫。
祖母难得下令,玄烨也不敢违抗,一乘暖轿到宁寿宫请了安,从北边绕过来,看一看神武门外暴雪受灾的情形,便要接着去慈宁宫。
皇帝的暖轿里,宝座底下的炭盆烧得滚热,玄烨年少气盛,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热气,实在闷得慌了,他总会挑开帘子放些冷气进来。
此刻,随手挑起窗帘,便见路边站着俩个子高大的太监。
宫里冬雪天可免了太监宫女遇见主子就下跪的规矩,但他们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寒风吹开他们的衣袍,露出一个姑娘被逼在墙根,那么冷的天,整个儿窝在雪地里。
轿子很快就从他们面前走过,玄烨心里莫名地一颤,不自觉地出声:“停下。”
暖轿的行径,戛然而止,大李子上前问:“皇上,有何吩咐?”
玄烨问他:“做什么把一个宫女逼在墙根下?她做错了什么?”
大李子朝后方看了看,忙道:“咱们往这儿走,这姑娘拦在路中间,也不知长没长眼睛,直挺挺地迎面来,奴才就派俩太监把她摁住了。”
玄烨苦笑:“这么大的风雪,她撑着伞顶着风,看不见前路,也听不见动静,不是很寻常?”
大李子咽了咽唾沫:“是,奴才这就命人放了她。”
玄烨却说:“把她带过来了。”
大李子不敢二话,赶紧命人把那小宫女带到御前,柔弱的姑娘跪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可能更多的是因为害怕。
“你是哪里的宫女?”玄烨问,“这么大的风雪,一个人在宫里瞎走做什么?”
小宫女低垂着脑袋,根本不敢出声,还是大李子催促她:“皇上问你话呢,抬起头来。”
“奴……奴婢是钟粹宫的宫女。”跪在地上的,正是布常在身边名叫岚琪的姑娘,她抬起被冻得通红的脸蛋,冷静下来,好生回答皇帝,“奴婢是布常在的宫女,今日荣贵人做东请各位主子去喝茶小聚,可是风雪这么大,布常在前几日风寒才愈,今日实在不宜出门,所以奴婢要去荣贵人的宫苑,向荣贵人告假。”
岚琪想了想,叩首道:“奴婢实在是没有看见皇上圣驾过来,冲撞了皇上,罪该万死。可是奴婢还要去向荣贵人告假,请皇上允许奴婢事后再去慎刑司领罚。”
大李子干咳了一声,责备道:“皇上什么话都还没说,你瞎起劲什么?”
玄烨淡淡一笑:“她的伞都破了,你们给她一把新伞,这里到荣贵人屋子里还有些路。”
大李子连忙应下。
玄烨放下帘子,里头悠悠传来一声:“走吧。”
暖轿继续前行,偶尔有一丝丝寒风从窗口飘进来,驱散轿子里的闷热,惬意又舒坦,玄烨默默地想,果然又遇见了。
“那就是你吧。”玄烨自言自语,“朕不会亏待你,会给你荣华富贵,其余的,该承受的该面对的该牺牲的,那也是荣华富贵的代价。”
慈宁宫里,大阿哥保清被送来太祖母跟前,结实可爱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十分讨玉儿喜欢,顽皮的时候能上房揭瓦,但听话的时候,也能好好跟着玉儿,由太祖母把着手写字。
玄烨来了,见着喜欢,换他教儿子写字,父子俩亦是说说笑笑。
如今,保清还只会用简单的短语字词来表达他的意思,咿咿呀呀连带比划,却让玄烨恍然想起,承祜走的时候,就这么大。
玉儿眼见得孙儿神情落寞,命乳母将小阿哥抱走,带着玄烨到暖阁喝茶,问了几句三藩的事,想把他的情绪转开。
反而是玄烨主动提出:“皇祖母,来年又是选秀的年份,是不是?”
玉儿道:“礼部避开你,已经来问过我,我让他们等一等,等你的旨意。”
玄烨颔首:“是,就让他们照规矩办。”
玉儿想了想,才道:“是想让宫里有些新人?”
玄烨却直白地说:“倾弦到了选秀的年纪,拖下去,佟家的人该坐立不安疑神疑鬼,让他们早早安心吧。”
玉儿苦笑:“皇上真要把那小丫头选进来?你知道你小舅舅,把她教导成什么脾气了吗?”
玄烨毫不避讳地说:“再坏,也不能杀人放火,除此之外,由着她去吧。”
玉儿便直言:“你是想有人来,与灵昭的地位抗衡?”
玄烨的眼神是空洞的,捧着茶缓缓喝下,应道:“不是抗衡,是倾弦的出身,值得她拥有尊贵的册封。”
“玄烨,你若有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