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第3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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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每岁到八月,朝廷和皇室都有几件大事要做,太祖太宗的忌日都在八月,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博果尔代替皇帝返回盛京祭祖,今年该派什么人去,宫里宫外都在议论。
这一日,福临到慈宁宫来请安,皇后和元曦几人都在一旁,皇后猜想皇帝要谈论政务,便打算带着元曦离去。
福临却让她们留步,道:“朕想侍奉额娘一同回盛京祭祖,大清入关十二年了,额娘一直在京城不曾回去过,如今朝政安定,朕便想侍奉额娘回去看一看。”
当年多尔衮还在时,福临曾回过一次盛京,玉儿留守京城,为了防止多尔衮对自己做出非分之举,还吹风装病,回想起来,当真是对不起他。
“我和皇上都离开北京,终究是不妥的事,皇权建立堪堪十三载,尚不可高枕无忧,总要有一个人留守。”玉儿道,“皇上若一心想让我回去看看故里,不如让皇后她们随同我前去,再让你的姐姐们到盛京与我汇合,更热闹了。”
福临道:“可是……儿臣想侍奉额娘同行。”
皇后和元曦都不敢插嘴,她们互相看了眼,都明白彼此本是有话想说的,皇帝何必非要再八月出行,赶得及二十五回京,迎接他的心上人进宫吗?
玉儿也捉摸不透福临的意思,便道:“皇上是很想去?”
福临颔首:“儿臣……想去祭告皇阿玛,不瞒额娘说,汤若望与阿玛同龄,儿臣有时候看着他,总会想,阿玛若还活着,如今的大清是不是会更好。每每这么想,心中就万分愧疚,虽然无颜见列祖列宗,但若连孝道都无法做到,儿臣该如何威服天下。”
“那么皇上,自己去吧。”玉儿道,“额娘不是不愿与你同行,是京城实在不能少一个能做主的人,皇上的心意我很明白,也望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福临忙道:“是儿臣太自以为是,以为朝廷已经能安定了,怎么会误会额娘。”
玉儿说:“那么谁去谁留,皇上意下如何?”
元曦和皇后互相看了眼,她心里暗暗盘算,皇帝究竟是想把人支开,好让他清清静静地把葭音姐姐接入宫呢,还是想自己一个人跑去盛京,告诉列祖列宗,他要娶心爱的女人了。
当然,后者实在太夸张,皇帝不至于欣喜若狂到这个地步。
这一年八月,皇帝亲自返回盛京祭告先祖,太后与后妃皆未随行,中秋亦未能团聚,圣驾返回京城时,已是八月二十一。
元曦在慈宁宫偶尔从苏麻喇和太后口中听得一言两语,只知道皇帝是正儿八经去祭祖,好像都没去亲眼看一看孟古青。
太后说,她原本真的以为,福临是要去见孟古青,但从跟在皇帝身边的人,传回来的话来看,他并没有做这件事。
除此之外,太后和苏麻喇还说过别的什么,元曦未能听见,心中虽然好奇,她也只能告诫自己,这与她不相干。
不过,八月二十二,承乾宫里的动静,让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那一天,紫禁城里的花匠都聚集在承乾宫,将承乾宫的花草几乎全换了一遍。
到二十四日,贤妃正式进宫前的日子,元曦带着宫女到承乾宫打扫收拾,她细细看了眼花圃中的草木,什么都明白了。
是日夜里,皇帝宿在景仁宫,元曦在福临的指甲缝里,看见了嵌得极深的黑泥,且要等指甲长长,才能把它们推出来。
“元曦,朕一直没有升你的位份,是不想外头的人,把眼睛都盯着玄烨。”福临道,“你心里不要不自在。”
元曦小心翼翼地为皇帝剪指甲,笃然笑道:“皇上不要对臣妾说这样的话,会委屈我。我是什么样的人,皇上在我心里是什么样的,这么多年了,您还不清楚。”
“朕就是清楚,才觉得委屈你。”福临道,“你是这样的好。”
元曦甜甜一笑,命石榴来收走剪下的指甲,就推福临躺下说:“明日是皇上的好日子,也是葭音姐姐的好日子,皇上早些歇着,明儿等您散了朝,葭音姐姐就在承乾宫里等你了。”
福临将元曦的手捂在心口,两人相顾无语,许久许久,福临困了,终究是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整晚,元曦都没有入眠,她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有这样相伴的日子,也许真的是最后一天,哪怕多一刻钟,她也想多感受一下福临的气息。
她对皇帝的痴傻,大概与皇帝对董鄂葭音的念念不忘是一样的,一个情字,太沉重。
八月二十五日,背负着无数猜测、好奇和荣光的贤妃董鄂氏,终于进宫了。
册封典礼由皇后主持,葭音进宫受封时,福临还在乾清宫处理朝政。
虽然一颗心已经飞去承乾宫,巴不得尽快见到葭音,但他尽量在大臣面前表现出淡定和漠然,他也知道,要护着葭音才行。
当大臣们终于散去,吴良辅极有眼色的跑来,告诉皇帝道:“贤妃娘娘刚刚进了慈宁宫,向太后行礼。”
福临搓着手,满心不安:“吴良辅,你说额娘,会喜欢她吗?”
第525章 总好像差了些什么
玉儿格外喜欢元曦和巴尔娅,是事实,但除了孟古青之外,她几乎没有特别讨厌过什么人。
也许眼下还说不上喜欢董鄂葭音,绝不会针对她,厌恶她,这是必然的。
此刻,看着年轻的美人,周周正正地向自己叩拜行礼,玉儿没来由地感受到,她将会经历一场崭新的婆媳关系,这感觉说不上来是好是坏,又或许,是她想得太多了。
“其他后宫会陆续到承乾宫向你见礼,我想你是个爱清静的孩子,但今日头一天,这些规矩不能免。往后你若不喜欢被叨扰,大可大大方方地对她们说,你自有你的尊贵。”玉儿道,“我跟前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不过你要敬重皇后。”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妾必当尽心尽力,愿能伺候太后,侍奉皇上,辅佐皇后。”葭音深深叩拜。
苏麻喇上前搀扶,温柔含笑:“贤妃娘娘,咱们又见面了。”
“孩子,你在家,可曾当过家?”玉儿顾不得她们寒暄,就问,“我知道,你的生母早逝,想来你该早早就帮着鄂硕料理家务了。”
葭音欠身应道:“生母故世后,臣妾料理过一些家务事,后来继母进门,臣妾不愿继母为难,就不再管家中事务。但继母为人和善可亲,因此也常常搭把手,但家中琐事,不过柴米油盐,实在不值一提,也说不得什么当家作主。”
玉儿颔首:“你被封贤妃,在宫里与靖妃惠妃齐名,仅次于皇后,本该位高权重。但总有先来后到,后宫事务眼下多由佟嫔协助皇后掌管,你有心辅佐皇后,是再好不过的事,但宫里事多繁杂,你先慢慢了解起来,不急于一时一刻。”
此时,有三位宫女上前,一人执棋盘,两人捧棋盒。那棋子龙晶脂玉黑白两色,而棋盘晶莹剔透,不知是什么名贵的石料一整块切割而成,还带着天然原本的形状,比起普通的方方正正的棋盘,更为高雅别致。
“我听苏麻喇说,你擅琴棋书画,爱念书,通佛法,这是极好的事。”玉儿温和地说,“皇上为你在承乾宫布置了书房,那都是皇上的心意,我插不上手,所以寻来这一套棋盘棋子,送给你做见面礼。”
葭音受宠若惊,忙屈膝谢恩,玉儿道:“过去种种,皆已成往事,该忘的都忘了,从此安安心心陪伴在皇上身边,愿我们的皇上励精图治,成就一代明君一代盛世。”
“太后千岁千千岁。”葭音深深叩首。
“苏麻喇,送贤妃去坤宁宫,告诉皇后与后宫,贤妃新人初来,要以礼相待。”玉儿对葭音道,“去吧,皇后与妃嫔们,都是极好相处的人。”
“是。”
随同葭音带着太后赏赐的礼物离开慈宁宫,她在慈宁宫受到的待遇,也顷刻间传到了乾清宫,福临听说母亲赏赐了葭音棋盘棋子,心中很是喜悦,便绕到东六宫这一边,在坤宁宫的侧门边等待葭音。
葭音到坤宁宫行礼后,也没有被任何人为难,年轻的皇后年纪比她还小,鲜鲜嫩嫩的人儿,只是好奇地打量她,大概是在想,什么样的人,能让姑姑一夕被废。
离开坤宁宫,抬眸就见到了皇帝,他穿着朝服尚未换去,朝服上霸气威武的金龙,尽显帝王气息,葭音不自觉地,就要叩拜行礼。
“免礼,免礼。”福临上前搀扶,温和地说,“往后除非在额娘跟前,或在朝会宴席,其余地方,任何时候见了朕,都不要跪拜。这紫禁城的石板路,有些年份了,不是处处都平坦,别伤了膝盖。”
吴良辅在后面掩嘴偷笑,这心坎上的人,真真是不一样,他跟了皇帝十来年,几时见皇帝说过这样的话。
福临带着葭音往承乾宫去,一路说道:“紫禁城虽大,内宫终有限,东西六宫的格局很简单,你是贤妃,在宫中位份仅次于皇后,往后只有旁人来拜见你的份,所以你不必在乎别人怎么样。再有,母后不喜人多吵闹,所以慈宁宫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
皇帝一口气,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的话,难为葭音,把每个字都记下了。
他们走进承乾宫,福临得意地朝四周的花草看了看,不过葭音没有在意,只是规规矩矩地跟在一旁。
要说这殿阁宫苑,再如何富丽堂皇,也比不过官邸私宅来得开阔。葭音在江南私家有独门独院的闺阁,即便在萧府,也是临水而居,每日天高海阔。
如此,她又怎么会新奇稀罕,这四四方方的宫苑。
福临见她如此,不禁有些失落,但也不急于显摆,牵了葭音的手道:“去你的屋子看看,朕知道,在这里住着,很是拘束。往后朕带你去西苑南台,如今那里已改名为瀛台,那里山水连天,真真惬意。”
“皇上,臣妾很满足。”葭音平平淡淡地回答,“您答应过臣妾,不给臣妾优待,更不特立独行,臣妾初来乍到,只想一心一意侍奉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
“也罢,你有心,朕如何能叫你为难。”福临说,“一切都依你。”
他们携手进门,看过寝殿,外殿,再到东配殿,福临将一整间东配殿,都辟作了书房,在宫里,只有慈宁宫的皇太后有这样的待遇。
自然比着慈宁宫的书房,这里要小多了,饶是福临也不敢僭越。
“西配殿虽然空着,还有后殿,朕都不会再让别人住进来,这承乾宫是你独自一个人的。”福临兴奋地说着,“往后就是朕和你的家,你若有喜欢的东西摆设,只怪自己布置,不必问过任何人。”
葭音欠身谢恩,便与皇帝上座,接受宫女太监的叩拜,不多时,阿哥所的乳母们,带着小阿哥小公主,前来拜见贤妃娘娘。
“这是福全,玄烨,朕的两个儿子。”福临虽然有些尴尬,还是好好向葭音介绍,“福全的额娘宁嫔,也姓董鄂氏,但与你们不是本家。还有玄烨,你一定知道了,是元曦的儿子。”
奶声奶气的小娃娃们,参差不齐地向庶母行礼,礼毕后福临便吩咐:“命后宫改日再来参见贤妃,朕这里,有好些话要对贤妃说。”
葭音觉得这样不合适,但欲言又止,到底没敢阻挠皇帝。
虽然承乾宫里一派喜气,可吴良辅冷眼看久了,渐渐就发现,皇帝一颗心热情如火,边上的人,却是冷冷静静宠辱不惊。
贤妃美则美矣,比起其他的女人,总好像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