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武夫-第1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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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战场,也能看到这多年仅见的奇景,大队骑兵一哄而散,每个人都在拼命的逃离,有人向左,有人向右,有人向后,就是没有人向前,而在火炮射程之外的建州女真骑兵队伍,再也没有了向前的心思,就连督战队也没了砍杀催促的心气。
不光没了这个心气,他们现在心惊胆战也不敢做什么,到这个时候,向前就是个死,你敢催促,女真和蒙古骑兵就敢和你挥刀火并,甚至连督战队自己都在琢磨着退路,那火炮简直不是人世间的造物,就好像在九天之上有位神明,每当建州女真骑兵向前冲锋,他就降下铁和火的杀戮,这还怎么打!
“兄弟们,抬高射角,自由射击!”命令传递在炮兵阵地之中。
寒冬天气,但赵家军炮兵却有人打起了赤膊,发射炮弹的火炮在散发着热量,忙碌劳作让人浑身发热,满身大汗浸湿了棉衣皮袍,反倒是影响动作,在炮兵阵地里除了开火弥漫的硝烟,还有士兵身上蒸腾出的热气,每个人都在大笑,每个人都兴奋无比,炮兵在这一战是大功,也是首功!
炮身和炮架之间被砸进一个个斜面楔子,炮口抬高,一门门火炮又是次第开火,炮弹又在建州女真兵马的人群中落下,至于十二磅和十六磅炮则根本不必,他们的射程已经覆盖了整个建州女真的军阵。
哄散逃亡的乱局中,炮弹不断的落入人群中,每一发炮弹的落下又造成了更大的慌乱,在建州女真的概念里,火炮是不能移动的,炮弹的落点是个大概差不多的位置,所以看着前面挨轰,后面的马队还算从容,只不过持刀张弓,毫不留情的驱赶转头溃逃而来的同伴,好让自己从容撤退。
谁也想不到,赵家军的火炮居然可以这么快的调整射角,射程在延长,刚才眼前的铁火地狱,居然作用在自己头上,这引发了更大的混乱,这让建州女真骑兵的心防彻底崩溃,也让骑兵后队的镇定荡然无存,他们以为打不到自己。
赵家军的炮击已经完全打破建州女真的概念,他们从不知道炮击频率可以这么高,他们从不知道火炮可以调整射程,可以调整的这么快。
建州女真的骑兵们觉得自己不会被炸到的时候,炮弹打过来了,觉得接下来的炮击没这么快的时候,炮弹打过来了,觉得自己足够安全的时候,炮弹打过来了。
当第四轮炮声次第响起的时候,建州女真的骑兵们觉得战场上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本来是距离敌阵越远的地方越安全,可看着那炮打的越来越远,那血肉横飞和惨叫声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火炮轰击和面对面的厮杀完全不同,真刀真枪,见血见肉,好歹能咬牙挺过来,那一发看都看不清楚的炮弹落地,人立刻是血肉碎烂,马匹被打的扭曲甚至断掉,无可抵御,无非就是怎么死,无论是何等勇士,勇气血性都烟消云散。
已经没什么骑兵冲过去了,赵家军的火铳阵列实际上已经向前移动了十余步,任何漏网之鱼,都会被几杆十几杆火铳射击,同样逃不开必死的结局。
三磅炮、六磅炮和九磅炮打出的炮弹落地后,人马死伤惨重,可十二磅炮和十六磅炮的炮弹落地,不光是声势惊人的土石飞溅,还能看到人或马匹被抛向半空的景象。
第1445章此方和彼方
一炮落地,飞溅的土石碎块就如同霰弹,近距离的人马都被打成筛子一般,然后弹起,又是一条血路。
只说四轮炮击太过单调,这四轮炮击是一百一十三门火炮,每门火炮开火四次,炮响近五百次,从炮击开始到现在,雷鸣连续不绝。
身在其中,耳边响着雷鸣,看着同伴惨叫,马匹狂嘶,却听不清楚,只看到血肉横飞,温热的血肉碎片迸溅在脸上,人和马匹身体被打出窟窿,扭曲断折,这种场面往往只有在最深的噩梦中才能经历,甚至根本想象不到。
可此时此刻,才知道这就是地狱,萨满和僧人所说的地狱,甚至他们所描述的地狱都未必有这样的惨烈。
自己到底是不是和人在战斗,这到底是不是幻觉,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火器,明军火炮轰击的时候大家都是见过,可眼前这是什么?
当超出常理认知不多的时候,人可以接受,当超出太多的时候,人的精神就要崩溃了,身为骑兵都是精锐骨干,经历过生死厮杀,但再这样的炮击轰打中,有人当场崩溃发疯,在马上不管不顾的大哭大笑,被自己坐骑掀翻在地,有人则是向前冲去,别人在逃离,他把自己送到血火地狱之中,还有人拿着刀看向身边的同伴。
崩溃疯癫的人不少,更多的人则是吓破了胆子,在这个时候唯一的选择就是逃,离开这修罗地狱,不要被这该死的炮击追上,逃出去,不管后面等着自己的是军法还是什么,宁可死在督战队的倒下,也不愿意这么死无全尸,死在这么恐惧可怕的地方。
谁拦在自己面前就是仇敌,谁耽误了自己的逃命就是仇敌,哪怕是兄弟亲戚,哪怕是生死与共,都要挥刀相向。
骑兵冲锋为求杀伤破坏,为求撼动敌阵,骑兵和骑兵之间的距离很近,尽管这样的跑动也不快,却可以让冲击力和震撼达到最大,在这个相对狭窄的战场上,建州女真大队骑兵的阵型格外密实,这没什么错,合格的将帅都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可在这样的炮火倾泻之下,这就是灾难了。
死伤惨重是必然,接下来则是转向回撤逃散的困难,彼此拥挤,自相残杀,这纠缠带来的停顿,却给了火炮装填的时间。
炮弹落下,死伤惨重,混乱,纠缠,火炮装填完毕,再次开火!
地动山摇,雷声轰鸣,战场上到处是死亡和厮杀,但这一切都是在建州女真的骑兵大阵中,赵家军这边很安静,只有火炮阵地上热火朝天。
负责炮阵的营正到操持每一门火炮的炮兵,每个人都是大汗淋漓,每个人都在吼叫,因为在这炮声轰鸣中,谁也听不清身边人的话语,只能去喊,实际上,为了防止被炮声震聋耳朵,每个人都用棉絮堵住了耳朵,之所有要去吼叫呼喊,是因为兴奋,是因为发泄。
几百步的距离,已经看不清楚细节,千步之外,更是模糊,可每个炮兵都知道,自己打出的每一发炮弹,都会夺去敌人的生命,都会对敌人造成杀伤,这一战是靠炮兵赢下来的!
如果是在其他的战场上,单纯靠火炮轰打,都不会有这样的杀伤和战果,可在眼下这个地形,建州女真为了求胜一次性又堆砌了这么多人马,摆开这么密集的阵型,却正是对炮兵的胃口。
好比一边把刀磨得雪亮,这边把猪羊洗干净送了上去,说起来匪夷所思,实际上却是双方战法差距,建州女真用强一些的明军来衡量赵家军,或者说拿自己的层级来判断赵家军,他们以为高看,以为已经足够重视敌人,却没想到赵家军的强大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天依旧阴着,可雷声却渐渐稀落了下来,即便是徐州铸造的上好火炮,这么快的装填开火也会让炮身发热,必须要暂停冷却才能继续开火。
炮兵们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们同样知道,如果按照正常频率开火,敌骑很可能会提前逃离散去,火炮虽然可以抬高射角加大射程,可这个毕竟有极限,而且调高射角会降低开火频率,会让敌人逃走。
赵家军各处阵地都在骚动,不是因为沉不住气,而是太长时间不动,寒冷影响到活力,不光马匹需要热身,人也如此,各团层层传令,让士兵们原地踏步,或者向前移动,而骑兵则是变换阵型,在这个时候的战场局势,已经可以让赵家军大队向前压了,到现在,火铳阵列已经向前五十余步,后面的必须跟上。
可即便向前五十余步,在火铳的射程之内,依旧没有敌人!
目前只有十二磅炮和十六磅炮还在开火,重炮装填比轻炮费时费力,再怎么加速也快不起来,加上此时天寒地冻,清理炮膛和装填火炮的时间足够炮身冷却,所以能这么连续不断的开火。
重炮不过十五门,可这十五门火炮的射程却可以覆盖整个建州女真的阵地,从前方的骑兵大队到后面的预备队,都在重炮的射程之内,但从一开始,重炮就控制着开火,赵家军火炮所追求的不是击退敌人,而是尽可能的多杀伤敌军,至于胜利,赵家军从一开始就没有担心胜利,而是担心赢的够不够。
但这十五门火炮的开火却让建州女真大队的崩溃不可逆转,这十五门最多同时响起四门,有时候只有一门炮响,但炮弹却始终落在建州女真大队人多的地方,这就让他们根本不敢结阵,始终在退。
炮兵阵地依旧热火朝天,火炮炮身散发出的热量让这里有足够的温度,士兵们用湿布在雪水里浸泡,然后一遍遍的擦拭炮身,热气蒸腾,刚才的快速开火炮身发烫,温度一时降低不下来。
“……要是咱们大……的火炮,这么开火肯定要炸膛,他赵家军的怎么就这么结实……”
陈继盛张盘等人一直在观阵,可在这个时候,赵家军战阵中能动的也只有火炮,他们开始看的眉飞色舞,可看到后来就是心惊胆战了,大明那火炮开火频次低,固然是士兵不够熟练,火炮复位很不容易,但装药不当和开火太快都容易导致炸膛也是原因,炮兵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这上阵厮杀未必如何,一炸膛可就九死一生了,这谁也受不了,自然快不起来。
可赵家军炮兵似乎没这个顾忌,就这么不管不顾快速装填,快速开火,前面三四炮还好,等到了后来,观阵那些人都下意识的躲远了,即便他们所在的位置不会被波及,总归求个放心。
就这么一直九炮十炮打完,一百余门火炮都安然无恙,他们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震撼和不可思议。
“……你们没看到吗?那些炮兵根本不怕,性命攸关的事情,他们自家都不怕,即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不至于这般……”
“……只要是器物,哪有万无一失的,只怕那陈将军不怕火炮炸膛,看这个雷霆霹雳的架势,即便有几门炮炸了,其余的一样可以打垮了鞑子……”
你一言我一语,各有不同的看法,却对赵家军炮兵分析的很透彻,自从徐州铁厂有反射炉之后,高质量的熟铁大量出产,火炮重量变轻,强度却变大,而且匠造厅行军法,从矿石筛选入炉出铁到铸造火炮,每一个环节都是严谨异常,严格按照标准执行,没有一丝含糊,等火炮出厂后还要试射检验,有这样的优良材料,有这样严谨的流程,出产的火炮自然不会有大明那种货色的种种问题。
※※※
建州女真中军帅旗所在,选了一处地势稍高的地方,这也是行军布阵的通例。
阿敏、济尔哈朗和岳托居中,亲卫将校和传令骑兵环绕,随时对战场做出布置和调整。
当建州女真的大队骑兵向前涌去,炮声还没有响起的时候,随着接近,前阵的骑兵不断回转通报情况,估摸着彼此距离快到三百步了,阿敏转头对岳托说道:“就依照先前所说,你带着旗下人马,攻击敌军的侧翼!”
远处还有稀稀落落的炮声响起,先前建州女真诸将面露慎重,这时候却都有些轻松了,大队骑兵以及抵近到地阵前三百步,只要发动起来,那就是堤坝崩决,洪水滔滔,挡在前面的都会被冲毁淹没,在这样的局势下攻击侧翼,那就是锦上添花,有功劳无风险的勾当。
“遵命!”岳托大声答应了一句,转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