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之战长沙-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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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明翰苦笑一声,扫了闹闹嚷嚷的人群一眼,二话不说,拉住两人就走,径直将他们送到一个被服仓库,把两人的名字交给那白白胖胖的组长,转身就准备忙自己的事情。小满见他丝毫没有叙旧地意思,闷闷道:“表哥,你现在住在哪里,我有空去找你啊。”
刘明翰拿出纸笔,唰唰写了个地址塞给他,见双胞胎大眼睛眨巴眨巴,表情出奇地一致,不觉心头一软。那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可怜兮兮模样,小时候每当两人闯了祸,第一个都是找他,像两只漂亮地小狗,也不说话,就这么傻傻看着自己。跟前跟后,一直磨到他答应为止。
他摸摸两人的头,轻叹道:“等我把茶园巷的房子弄好,你们搬回来住吧,记得以前经常到我家做客的本家伯伯吗,他认了我做干儿子,说要好好栽培我。”
两人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仍然在拼命眨巴眼睛,他也懒得解释,轻笑一声。将两人的脑袋拨弄过去。用力将两人推到仓库。
这个组有十个人,任务是把能用的被服全部拿出来。收归军用。仓库里乌烟瘴气,两人呛得连连咳嗽,用手帕捂住口鼻才能继续做事,组长惜字如金,打发两人在门口角落里点数,自己带着其他人深入仓库挑拣。
几人足足干了一天,连口水也没喝,最后点数地只剩下湘湘一人,小满也冲了进去,从黑灰里扒拉东西。等到太阳下山,有人招呼收队的时候,组长终于lou出笑容,拍拍小满的肩膀道:“好样的,一起吃饭去?”
小满累得说不出话来,摇头直往家的方向指,组长点点头,一边招呼其他人,一边正色道:“明天继续来做事吧,我姓王。”
湘湘连忙替小满应下来,王组长看看两双相似的圆溜溜眼睛,笑得满头黑灰直掉,只不过眸中并无暖意,“我早就听说过你们,薛君山为把你们送出去,折腾的动静可不小!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你们年纪轻轻,老想着当逃兵可不好!”
两人面面相觑,讷讷应下,刚刚的得意劲头全没了,王组长了然一笑,关了仓库带着大家走了,小满疲累交加,还被王组长狠狠打击,心头更加沮丧,一屁股坐到地上,湘湘往他面前一蹲,他兴致立刻来了,毫不客气地趴上去,湘湘硬撑着走了几十步,听到一阵马蹄声,还在奇怪,没留神背上一轻,回头一看,小满被薛君山抓起来扔在地上,吃吃笑道:“姐夫,我们闹着玩呢!”
来不及了,薛君山满脸铁青,卷起马鞭,一脚踢向他,小满和湘湘斗争多年,练就了挨打地好本事,就势滚了滚,艰难地爬起来,捂着疼痛难忍的腹部挡在湘湘面前。
湘湘立刻醒悟过来,拨开小满扑通跪下,薛君山牙一咬,劈头给她两鞭,小满扑上去抓住鞭子,怒吼道:“你干嘛打人!”
湘湘捂着血淋淋的肩膀,泫然欲泣道:“他看不起我们一家,我不嫁!”
“这事由不得你!”薛君山丢下鞭子,冷冷道:“你眼睛一贯长到天上去了,终于被人瞧不起一回,知道难堪了,就耍泼不干。胡湘湘,收起你那套,我看了恶心!我在顾老先生那里打了包票,你有本事就去管住你男人,没本事就等着被他羞辱,从今天起你扫地出门,我薛君山再没有一分钱给你!”
一辆黑色轿车呼啸而来,薛君山不由分说,一脚踢开小满,将湘湘扔了进去,对司机道:“送到容园!”
车立刻冲了出去,小满拔腿就追,没跑两步就被薛君山丢到马上。
湘湘根本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和他见面,显然顾清明也没想到,从勤务兵不知所谓的通报里听出不妙的消息,丢下筷子就迎了出来,看到她那身狼狈和黯淡的神色,心头一阵阵地揪紧,要勤务兵叫来军医,拉着她回到住所,绞了热毛巾给她擦脸。
她前所未有地乖顺,眸中一片死寂,他低头瞧瞧很快变得黑乎乎的白毛巾,不知哪来的脾气,狠狠砸在地上,转身坐在沙发上喝茶。
军医匆匆赶来,见并无大碍,稍事包扎就走了,她仍然木呆呆站着,垂首不语,小勤务兵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弄不明白两人这是生什么气,看她又觉得可怜,哭丧着脸守在一旁。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幕把最后一线光隐藏起来,房间里只能辨出三个模糊的影子,顾清明终于开口:“你回去吧,我会跟薛君山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出尔反尔,不过,强扭的瓜不甜,我顾清明这点风度还是有!”
小勤务兵听出端倪,真有些不敢置信,用长沙话大叫道:“细细妹子(小姑娘),你没搞错吧,参谋长你还看不上,你也太……”
话音未落,有个人影轰然倒地,而沙发上那人杯子一扔,箭一般扑了上去。
听说湘湘挨了打,胡十娭毑气得连连跺脚,拖着笤帚守在门口,小满随便洗了个澡出来,苦笑道:“娭毑,别闹腾了,现在已经够乱了!”
胡十娭毑呼哧呼哧喘粗气,懒得跟他废话,胡长宁早就回来了,和胡刘氏闻声而出,胡刘氏不敢哭出声来,低着头不停抹泪,胡长宁信步走出来,又停住脚步,在台阶上发了一会呆,凄然道:“姆妈,这样下去不行,你身上还有没有钱,我赶紧去把老房子修起来。”
胡十娭毑恨恨道:“哪里还有钱,再说现在兵荒马乱,有钱留着傍身才是,要是又来一场火,房子不是白修了么!”
胡长宁肩膀一垮,转身上了台阶,秀秀唤他吃饭,胡长宁头也没回,摆摆手拉住胡刘氏上楼了,秀秀以为大家辛苦一天,吃得定然不少,做了好多饭菜,看看这个架势不禁有些发愁。小满嘿嘿一笑,来个乌云罩顶,用手掌压住她的脑袋往后院走,迅速弄饱肚子,眼巴巴地到街口走了两回,到底还是怕那个瘟神,慢吞吞蹩进自己房间,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一溜烟冲出来,院中薛君山和顾清明正在对峙,顾清明冷冷道:“我的人我自己会管,不劳你动手!”
薛君山满脸黑灰,眼中布满血丝,看起来颇有几分狰狞,他也并不答话,朝顾清明高高抱拳,转身就走。
胡十娭毑抱着湘湘在抹泪,瞥见小满,指着他低喝道:“去收拾行李,明天带你妹妹去湘潭!”
小满把脑袋一拍,让自己清醒些许,冲进湘湘房间收拾了两个箱子出来,老远就举得高高地向胡十娭毑表功。
顾清明对胡十娭毑深深鞠躬,正色道:“娭毑,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正好去湘潭有事,可以顺便送他们过去。”
胡十娭毑瞥他一眼,发了一会呆,突然喃喃道:“他们都是好孩子,是我们胡家的宝,就算调皮了点,犟了点,也不该挨打,那是个恶魔,一点都不讲道理,你不要学他!”
顾清明郑重应下,把手伸给湘湘,湘湘定定看着那白生生的手,愈发觉出他地养尊处优,深信两人云泥有别,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顾清明苦笑一声,微微摇头,过去接过小满手里地箱子,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两人同时跪在胡十娭毑面前,胡十娭毑转身不忍再看,两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第一卷完
第二卷 长沙会战 第一章 **二十九年九月十四ri
在街口下了车,湘湘和小满欢呼一声,脚下如踩了风火轮,很快就只见模糊的背影,湘水被两人欺压惯了,看看满地的行李,对着两人的身影咬牙切齿一阵,哭丧着脸一点点往家里搬东西。
老远就听到胡十娭毑爽朗的笑声,湘湘和小满同时拔腿狂奔,扑入胡十娭毑张开的双臂中,争抢着搂她的脖子,异口同声道:“娭毑寿比南山!”
胡十娭毑被两人勒得透不过气来,却将两人抱得更紧,三人笑作一团,摇摇晃晃往家里走,秀秀系着黑色围裙迎上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劲地搓着手,脸色通红,眼中似乎有星光闪耀。
想起秀秀沉默而体贴的照顾,小满心头一热,放过胡十娭毑,走过去将她囫囵抱住,秀秀惊呆了,几乎缩成一团,浑身战栗,小满几乎落下泪来,在那红嘟嘟的脸上揪了一把,嬉皮笑脸道:“我堂客长漂亮了呢,晚上来给我捂被窝吧。”
胡十娭毑也不阻止,从湘湘手臂挣拖,一手拉住秀秀,一手拉住小满,嘿嘿笑道:“小满回来了,得赶紧找个日子把你们的事情办好,省得我老人家惦记。”
“好啊好啊,我好多年没喝喜酒啦!”湘湘凑上来敲秀秀的脑袋,秀秀羞得头几乎耷拉到胸前,小满不乐意了,用力挪开湘湘的手,湘湘醋劲上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张牙舞爪扑向小满,两人在乡下近一年的联盟立刻土崩瓦解,再次上演一出“生死大战”。
追打到客厅,湘湘突然停住脚步,小满收势不及,将她撞了进去,湘湘跌坐在地。竟然不知道起身,小满伸手想去拉她。却在半途呆住了。
沙发里,湘君抱着一个裹着小被子地枕头旁若无人地笑,还一边拍打着枕头,轻轻哼着那首《月亮粑粑》。
月亮粑粑
兜里坐个爹爹(dia)
爹爹出来买菜
兜里坐个奶(三声)奶(四声)
奶奶出(qu)来绣花
绣个(za)粑粑
……
她的头发一丝不苟,衣服也穿得十分周正,但是对面前的两个大活人视而不见,仿佛外面的世界再跟她无关。细看之下,她的眼神虽然满是柔情,却明显有些散乱。
湘湘和小满交换一个惊恐的眼神,小满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用最温柔的声音唤道:“大姐,我回来了。”
无人回应。湘君咧嘴一笑,用脸颊蹭了蹭枕头,柔声道:“儿子。不哭,姆妈保护你。”
湘湘惊得魂飞魄散,也不知道起来,膝行至她地脚边,抱着她的腿哀哀呼唤:“姐姐,我是湘湘啊。我回来了,你怎么啦,你回答我啊!”
湘君地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小满急了,也跪在地上挤在湘湘身边,让她看清楚两张相似的脸孔,湘君朝两人羞涩地一笑:“对不住,我儿子哭声太大,吵到你们了,我这就哄好他。”
她把怀中的枕头紧了紧。又开始哼唱不知名的歌谣。湘湘恨不得把脸摊平放在她眼皮底下,又凑过去一些。湘君颇为不悦地瞥她一眼,挣拖两人,抱着枕头径直回到房间。
湘湘膝行追了两步,到底想起还长着腿,扶着椅子起来,跌跌爬爬冲到湘君门口,小满猛地拎住她的衣领将她倒拖回来,待两人看到院子里泪流满面的胡十娭毑,已然明白一切,小满犹不死心,丢下湘湘冲到各个房间搜寻,秀秀堵在厨房门口,泣不成声道:“哥,不要找了,平安是被大姐亲手捂死的,日本鬼子经过他们村子,村里地人都跑进芦苇荡里藏着,平安不懂事,吓得直哭,大姐没有办法……”
小满脑子里轰隆作响,仿佛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又仿佛所有话语都化作利刀割在心上。不等她说完,他掉头就走,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去哪里,仍然在各个屋子里乱窜,把一张张门打开,潜意识里,总有一种感觉,长得胖乎乎的小家伙会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挥舞着双手要自己举高高。
库房、厢房、楼上、楼下,三人眼睁睁看着他无头苍蝇一般乱钻,也无人想起来去阻止,湘湘已经丧失了全身力气,一点点爬到湘君的门口,趴在门上一声声凄然叫喊:“姐,你开门,姐,我们回来了,你开开门……”
湘水还在来来回回搬东西,两个军装笔挺的男子带着一阵风从身边刮过,又停在前方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