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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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换位思考了下,马骢突然觉得朱祐樘也有他的无奈,“可若是皇上纳你为妃,才能留你在身边,光明正大护着你。”
“不。就算我什么也不是,他也会来救我出去,让我留在他身边。”
她竟是这样想的?她竟如此相信他!马骢急了,“那他为何什么也不做?你到这里以后这么久了,他为何不马上来看你?万一刚才那碗药真的有问题,而你又没有打碎它,是不是今晚你就死在这里了?”
李慕儿居然还笑了出来,站起来展开双臂道:“我才来这儿几个时辰,哪有很久?我这不是还没死吗?你呀,就是关心则乱。皇后只想我离皇上远些,倒也未必非得杀我。你放心吧,他会来救我的。”
“我可不敢拿你的性命冒这个险。”
“骢哥哥,我意已决,你又何必再多费唇舌。我知道你对我好,这世上除了他,就属你对我最好。可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吊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了,好好去找门亲事,正经成家才好。”
马骢的注意力果然瞬间被转移,瘪瘪嘴道:“你又在胡说什么呢?只许你傻,就不许我傻吗?”
“只许你傻,就不许我傻吗?”李慕儿反问,过去推着他往窗边走,一面还不忘交代道,“你得帮我去找一下银耳,她一定急坏了,你告诉她我很好。还有,下次你若能再来,把我未做完的女红活拿来。还有我的剑,拿来我好防身,还可以解闷……”
马骢听她絮絮叨叨说着,闷闷说道:“没有下次。下次我可不来了,活该你折在这儿。”
李慕儿停步,缓缓点头道:“哦,不来的话就最好了。”
马骢气的不轻。
李慕儿嬉笑开窗,发现牟斌立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遥遥望着东面皇宫方向,便忍俊不禁问道:“牟指挥使,看什么呢?”
牟斌回身看了她一眼,笑答:“没什么。你们说完了吗?说完我们赶紧撤吧,此地不宜久留。”
“嗯。谢谢你来探我,快把你家这匹烈马带走,我怕他打我。”李慕儿拍拍马骢肩膀,又亲手帮他把面巾蒙上,目送他们远去。
初春的夜晚,淡月笼纱,娉娉婷婷。有风拂过脸颊,带着丝许夜凉,却是平静柔和。李慕儿的心里亦平静柔和。
哪怕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放弃她,可她不这么认为。
他一定会接她回去,他一定会。
突然的开门声将她的思绪拉回,定睛一看,是赵掌司又端药而归。
这次却多了一只碗。
赵掌司将药当着她的面倒入两只碗中,对她说道:“女学士,喝药吧。”
李慕儿心想,她是怕她再砸了药碗,所以多备了一碗?甚至还把整个药罐都拿了来,看来是非让她喝不可了。
她无奈摇了摇头,随手拿过一碗,正琢磨着如何是好,那赵掌司却随即端起另一碗药,二话不说尽数喝下。
李慕儿震惊道:“姑姑这是何苦?!”
“女学士,”赵掌司放下药碗,用手揩了揩嘴角,仍旧恭谨道,“奴婢知道女学士怕这药有问题。皇后娘娘吩咐过,女学士若是不信,就叫奴婢一同服药,以证清白。奴婢哪敢不从?况且,奴婢可以保证,这药女学士近来一直在服,只是调理身子的寻常方子,绝对没有任何危险。”
李慕儿更加不解,“既然如此,为何一定要喝药?我根本没病,这药难道是喝给别人看的吗?”
赵掌司但笑不语。
☆、第九十七章:随遇而安
李慕儿了悟,不正是喝给别人看的嘛。
既然是因为疫病而被贬来此地,总要叫人信服,不至于怀疑皇后初衷吧。
乖乖地喝了药,李慕儿深深叹了口气。她从小就身强体壮,鲜有看病吃药的时候。可自从进宫后,明里暗里,好的坏的,不知用了多少药,想来便觉得讽刺的很。
另一边,马骢和牟斌换下了夜行衣,正儿八经地出了宫。
马骢突然平静说道:“刚才我听到外面的动静了。”
牟斌有一瞬惊讶,又立刻释怀回应道:“是啊,我差点就要动手。动静可不小,以你的内力自然能感觉到。”
“是皇上对吗?”马骢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方向,低声问,“他为何不进去看她,就这么走了?”
牟斌也很疑惑,又回想起片刻之前,他正在窗外打起精神把着门,忽然就看到院内身影落下。
他猛然拔刀相向,却在看清对方后连忙收手,下跪谢罪。
眼前人竟然也是一身黑衣隐秘装扮,手上还拿着把剑,他见过,正是李慕儿的剑。
来人,自然是朱祐樘!
他挥挥手示意牟斌噤声。刚要进门,就听到房里两人的争论声传出。
她的一句“李氏慕儿,怎能冠上皇家之姓?”他的脚步便被生生定住,垂眸望着手中的剑,不再往前挪步。
保持着那样的姿势静静听完里头谈话,一句也没有落下。
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转身离去。
牟斌只好回答:“我也不知道啊。我猜皇上是被你俩刺激到了吧!”
“不,他是怕她失望。”
马骢说完这句,心情似乎更差,一路上再没有言语。
…………………………
李慕儿在安乐堂度过的第一晚居然睡得很好。她跟着朱祐樘早起惯了,这一大早的还是准时醒来。却想起自己不用再去当差了,心下不免有些难过,喝了几口清粥便讷讷地步到院中发呆。
除了东配间的门上上了锁,其他房里几乎都住了人。随着天色蒙蒙亮起,宫人们陆陆续续地起来,大概是都听说了她得的疫病,见到她避之唯恐不及。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以后在这儿也不会有人陪她说话了,只能习惯一个人找乐子。
其实这里的宫人活得十分自由,想躺着躺着,想起来起来。有钱财的托掌司买买药材,没钱财的就只能在门口晒晒太阳,或是病在床上听天命。可又有几个人甘心坐等生死?不然也不会不敢靠近她吧。
算了,计较这些毫无意义。
李慕儿看了眼门内的石影壁,发挥出打小上房爬树四处窜的技俩,踩着沿沿角角攀上了影壁。
根本没有人阻止她。
她更觉得有趣,一屁股坐到了檐上。
待在高处,视野开阔了许多,甚至能瞥见那边最高的宫殿屋顶。她轻叹口气,嘴唇蠕动背起了《尚书》中的《无逸》。皇后常罚她抄《尚书》,她最喜欢的便是《无逸》篇,闲时常背,连她的鹦鹉莲子都能说上几句。
可是在此地念“君子所,其无逸”,难免枯燥乏味,本来准备出来晒太阳的人都被烦得躲回了屋里……
李慕儿噘着嘴有一声没一声地又背了几句,余光却发现西面耳房里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正仰头仔细听着,时而学舌重复几个字,却又似觉得晦涩难懂,轻轻皱着眉歪头思索。
她突然来了兴趣,遥遥对她说道:“你喜欢读书吗?”
对方低头,并不答话。
“我教你个简单的吧。”李慕儿也不灰心,手扶额头思索了下,道:“唔……我们来念千字文,平白如话,最易诵记。好不好?”
对方抿着嘴抬起了脑袋,却仍不言语。
她的眼睛圆圆的,眼珠子很黑,这样的眼睛,极易给人一种灵气逼人的感觉。可惜她似乎是被关久了,木讷地没有了自己的个性。李慕儿想到这里更觉得可惜,顾自己一字一句念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对方开始用手指在地上轻划,最后索性也跟着念出了声:“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兴王进门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李慕儿坐在萧墙上背对着他,正对底下不知何人滔滔不绝讲着道理,“尺璧非宝,寸阴是竞。我等虽然被贬在此,也不该虚度了光阴。看,背背文章既可解闷,又能陶冶情操,岂不快哉?”
兴王困惑不已,绕过萧墙去看她在和谁聊天。谁料墙下空无一人,众人都在自己房里,只有少数几个探出脑袋来,却只是听她说话,丝毫没有在跟她交流的意思。
逗得他捧腹大笑,“我当你又和谁混熟,原来是在自娱自乐!”
李慕儿蓦然看到他,惊喜的不得了,猛地跳下来道:“诶,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来!”
几个眼力好的掌司也认出了兴王,忙跑过来叩首行礼道:“兴王万安!王爷贵体,怎可临驾安乐堂贱地?何况女学士疫病缠身,王爷该离得远一些为好。”
李慕儿闻言,识相地往后退了几步。
兴王看在眼里,不爽道:“邵太妃让我来看看前阵子她宫里遣来的宫女,病好了没?邵太妃还等着她回去消假供职呢。”
掌司们面面相觑,回道:“王爷,近来似乎没有从未央宫过来的宫女啊……”
兴王顺势挥挥手,“那你们还不快去查查。”
几人慌乱退下,他又转头往前垮了一大步,道:“呐,给你的!”
李慕儿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拿着不少东西。其中有一样包着布巾长形的,不用猜也知道是她的双剑。
她兴奋接过所有,边察看边笑哈哈道:“骢哥哥这么快就传消息给你了啊!对对对,正是这些女红,银耳她还好吗?”
兴王却蹙了蹙眉答:“银耳很好。可这不是马骢叫我送来的,是皇兄!”
李慕儿笑容一下僵在脸上,奇怪,朱祐樘怎么会知道?!
送剑给她许是怕她闷,倒也不难想到。
可女红的活计,她是刚学的,无人知晓。
只昨晚告诉了马骢!
☆、第九十八章:咫尺天涯
“还有,母妃也叫我来看你。听说你的事后,她很记挂你,她又不爱走动,便让我来探探病。果然,你根本就很好是不是?”兴王一番话说得飞快,但还是能听出来其中的关切之情。
“好,也不好。”李慕儿摇摇头,“替我谢谢太妃厚爱。等我回宫了一定第一时间去给她请安。”
这下轮到兴王摇头。
今日他被宣到乾清宫时,朱祐樘已将东西都准备好,嘱咐他找个借口去寻她,因为只有他,才不会被拦。
没人拦他这王爷,可更没人敢拦他这皇上吧?
他自己却不来,为什么?
不敢说这些负面的,兴王只好应道:“好,等你回来。”
…………………………
夜色又悄然降临,顷刻间布满了房头。
紫禁城似乎已沉沉睡去。
内安乐堂的这座石影壁,墙中央镶嵌有福寿字样的浮雕,在与屋顶相交的地方还有混枭和连珠。
月光打在影壁上,一面明,一面暗。
其实朱祐樘不用细看,也知道那上面有什么,尤其是它在夜深人静时候的模样,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可是此刻他所处的屋顶暗处,正对着这堵影壁萧墙,它极尽嘲讽地朝向他,他躲不开,不能躲。
这里真的很安静。
还是这般安静。
哪怕一阵风起声,都会变得明显突兀。身后不远处太液池的水声,也是听得分明。
这样静谧安宁的感觉,却让他的胸口有些发闷。
底下终于有了些动静。
是拔剑出鞘的声音;是裙摆摩挲,脚步浮动的声音;是双剑在空中划过,带起风的声音;是剑尖相触,流光四射的声音。
朱祐樘嘴角轻轻扬起,脑中默默猜着她使出的招式。白蛇吐信?叶庭藏花?几招过去,他心心念念的人便出现在院中,马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