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第2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慕儿连声应着“是是是”躲回房中。
钱福还是不放心,亲自进来喂她喝了姜汤。
李慕儿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知道钱福不像马骢好糊弄。
果然,钱福一点也不含糊,喂完就问:“说吧,干什么去了?不说,我便去找马骢回来问。”
“兄长放过我吧,”李慕儿赶紧求饶,“下次不敢雨天出门了。”
“我去找马骢。”
“兄长兄长!”
李慕儿急得双手拉住他,钱福这才回身,叹了口气道:“好了,我不告诉他行了吧,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兄长只想告诉你,无论你选谁,无论你在哪里,兄长都会站在你这边,你莫觉得孤单。”
李慕儿眼泪又要不争气,“兄长,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赤心相待?”
钱福神秘一笑,对她耳语道:“不知老师收你时有没有交代一句话,陈公膝下本伶仃,弟子奉茶要听清,”
李慕儿自然记得,脱口而出:“同门求师皆兄弟,相逢何必骨肉亲。”
两人不禁相视大笑,笑陈公拙劣的骨肉诗,笑陈公的厚脸皮,也笑陈公为他们种下的缘分。
…………………………
这场雨果然下了数日。
让李慕儿没料到的是,不仅此后琴声未断,何府的家丁丫鬟居然轮番为她打伞。虽然彼此无言,李慕儿却着实感激,腰板不禁挺得更直。
连绵的大雨将她的膝盖小腿泡的发皱,阴冷浸骨,好几次她都差点站不起来。
何乔新却似乎还是无动于衷。
何府的人终于再看不下去。
这一日,雨又较往时大些。李慕儿刚跪下没多久,便看到门开了,她当是有人为她来撑伞,正欲道谢,但在看清来人动作时,瞠目结舌。
何小姐打着伞袅袅走近,也不说话,突然将伞递给身边侍女,一把掀衣跪在了她身边。
别说李慕儿,何府众人也是惊得大喊“小姐”。
侍女忙把伞举过她头顶,其他人则纷纷效仿,一个接着一个跪了下来。
李慕儿脸上淌着雨水,满是狼狈,尽力拱手说道:
“何小姐,多谢。”
何小姐冲她微微一笑,这回是真的笑了,李慕儿望着她眸中包含的好意,觉得雨打在身上都成了暖的。
大概过了盏茶时间,何乔新匆忙赶到,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何小姐带头说道:“爹爹,你常教女儿,水滴积累,石长石笋,万事恒为贵。连女儿都看懂了沈姑娘的坚持,爹爹当真如此狠心?”
李慕儿觉得她的声音动听极了。
何乔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跪在雨中,虽不过一时片刻,却已让他心疼不已。而沈琼莲已在这里跪了一个月,他怎会没有过于心不忍。只是……
他深深叹了口气,对李慕儿说道:“你再跪老夫也没有用,根本不是我阻你进宫,老夫帮不了你。”
李慕儿心中一刺。
何乔新说着便让众人即刻进去,并让人拉回了何小姐,李慕儿见好不容易有些打动了何乔新,自然不肯放弃,大声叫道:
“何大人,求求你再给我个机会。”
见门就要关上,她也不顾膝下疼痛,向门口边挪边求,“何大人,请你帮帮我,何大人!”
门终究合上。
李慕儿不顾肩头伤口,使劲拍门,“何大人,我只能来求你,求你帮帮我,我真的想回去,何大人……”
就在这时,一双大手伸来,突然将她抱起,她双手还想趴在门上,被来人一把甩开。
李慕儿抬眼望他,顿时所有恳求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脱口只剩弱弱一句:
“骢哥哥……”
“哼,你不要叫我,我不认识你!”马骢气恼说着,快步将她抱回家中。
钱福并不在家,马骢一脚踢开房门,把李慕儿猛地扔到床上,疼得李慕儿嘶鸣一声。
马骢冷哼,“还知道痛?”随后大步跨前,用力扯开了李慕儿胸口衣裳。
李慕儿吓得大叫一声,她从来没有见过马骢这个模样,双目通红,声色俱厉,活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从小到大,他何时这样对她凶过,李慕儿望着他,只觉得心头不是害怕,而是愧疚,满满地堵在胸口。唯有讨好地叫他:
“骢哥哥……”
马骢望着李慕儿衣前破损后露出的双肩,虽然纱布缠的厚重,此刻却被打湿了粘在肩头,露出若隐若现的红血丝,更是气急攻心,“别叫我!你不是我的慕儿!我的慕儿恣意轻狂,率性骄傲!可你看看自己,你还有尊严吗?你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慕儿吗?!”
李慕儿紧咬着下唇不说话,他骂得好,他骂的对,她找不到言语辩驳。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那个牙尖嘴利不甘示弱的李慕儿呢?!”马骢扣住她双肩道,“李慕儿也在三年前死了吗?你别忘了,三年前是谁杀了你全家!他是你的仇人,你忘了吗?你都忘记了吗?!”
李慕儿伤口被晃得生疼,却实在无言以对。
是啊,她都忘了,她全然忘了。杀父之仇,灭门之恨,都敌不过那一个拥抱,那几缕情丝……
她,对不起父亲母亲的地下亡魂,对不起嬷嬷等人的生死相护。
她,简直该死。
终于,眼泪又簌簌地跌落,哭到声嘶力竭,哭到撕心裂肺。
马骢却突然乱了阵脚。
若不是今日回家去找马文升,恰巧撞上了来访的何乔新,何乔新听完府上家丁异样来报,又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他不会跟踪而至,发现这个不争气的。
当他看到她浑身湿透地跪在雨中,还卑微地死乞白赖,真是恨不得上前打她两巴掌,好打醒她个失了心智的。
可是,他说了什么?他骂她做什么?他提她父母做什么?皇上是她的仇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她都愿意放下仇恨随自己走了,他却还来揭她的伤疤,唤醒她的仇怨?
马骢想到这些,自责不已,忙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哄道:“慕儿,我错了,我不骂你了,别哭,是骢哥哥不好,骢哥哥说错话了……”
李慕儿哭了好久,才压下心头愁绪,喘了口气冷静说道:“骢哥哥,我总说你榆木脑袋,原来我也会情动而智损,失了自我,乱了分寸。”
马骢见她情绪平静了,叫过丫鬟帮她更衣盥洗。自己则倚在门外弱弱问道:“慕儿,我只想再问你一句,你还愿不愿意,跟我走?”
没有回应。
他苦笑,正欲离开,李慕儿忽然开门。
明明已经收拾个鲜丽,可马骢觉得,她眼中全是沉寂,看起来格外颓败沮丧。
“骢哥哥,”她问他,“是不是要带银耳出来,遇到些麻烦?”
马骢没有答话。
李慕儿冲他笑笑,“再给我十天吧。十天后,若是还没有结果,即便银耳出不来,我也会离开这里,随你去任何地方。”
马骢低头看着她,其实很想告诉她若不愿意走便依她,无论她做何事,在何地,或心为何人,他都依她,只要她开心。
可是出口却成了:“好,你不过是想我再给你十天时间任你疯,任你傻,我答应你。可是十天后,我便备下车马,带你远去,再没有机会反悔。”
☆、第三十章:镜花水月
紫禁城,文华殿。
近日雨水颇大,免了好几日的朝。朱祐樘便叫心腹大臣到文华殿议政,共同处理奏章。
这一天事毕,何乔新却迟迟未走。
朱祐樘亦然。
“何爱卿,咳咳,”他似乎有些着凉,恹恹带着丝病容,“还有何事要奏?”
何乔新担忧望了眼他,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皇上,此事老臣思前想后,还是要报。若再不报,老臣府上的人,怕是都要违逆老臣了。”
朱祐樘闻言淡淡笑了笑,好奇问道:“爱卿此话怎讲?”
“皇上,”何乔新撩衣跪下回话,“皇上放女学士自由,臣也答应。皇上为保她,不准她再回宫,臣自然同意得很。只是,这女学士如今找不到皇上,却讹上了老臣,日日跪在臣家门口,实在……”
“你说什么?”朱祐樘遽然上前一步,急切问道,“她日日跪在你家门口?什么叫日日?跪了多久了?”
何乔新暗暗叹了口气,瞧皇上这紧张模样,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怕是有一月了,老臣眼见着她这般坚持,心中倒也难免有所触动。皇上,她虽曾有害你之心,如今却已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呵,她居然……”朱祐樘苦笑打断了他,“她这么傲的性子,怎么肯做出这样的事……她想怎么样?是为了银耳吗?”
他这话听着是问句,却不知是在问谁,何乔新听得疑惑,唯有回答:“自然是求老臣帮她回宫。”
朱祐樘又咳了两声,才轻语道:“回宫?呵,回宫干什么?她若是知道……”话没说完,他又默了半晌,才转头对何乔新叮嘱,“你随她去吧,不要赶她,别去骂她……就让她自己想明白,马骢会带她走的,总会走的……”
原来皇上是狠下心打定了主意的。何乔新暗自叹气,只得无奈回府。
李慕儿自然早已在原地跪着。
他来到后院,见女儿在院里抚着琴,大概被他训斥后不敢再出去陪着胡闹,倒是松了口气。
他想出去劝劝李慕儿,又怕她纠缠,终究还是作罢,只同爱女说道:“青岩,该做的为父已经做了,你总该满意了吧?”
何青岩拨弦未停,回头笑道:“多谢父亲成全。”
何乔新摇头哀叹,温柔对她说:“可惜,宫门不为她开,为父这扇后门,又有何用呢……”
……………………
几日光景匆匆而过,天公作美,虽然一日比一日严寒,也总算艳阳高照。第十日一早,李慕儿与往常一样出门,却见天空灰蒙蒙,寒风吹得树枝左右摇晃,她惨笑一声,最后一天了,老天爷就不能争点气吗?
往何府去的路,李慕儿闭着眼睛也能认得了。可是今日,她真希望路再长一点,时光再慢一些,如果一直这样走下去,她是不是还有希望?
终归很快就走到了。
跪下,抬眼,望着眼前黑漆木门,李慕儿心下却变得一片清明。
在不知不觉中,她突然有一种这样的感觉,不是不爱,是不能爱。
她不能,他亦不能。
如今她跪在这里,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的痴念,成全这场镜花水月。
院内琴声适时响起,李慕儿释怀微笑。
不一会儿,听到里边侍女叫了声:“小姐,下雪了!”
李慕儿抬头,才发现雪花已在漫空纷纷扬扬,像蒲公英围绕在她身旁,零零星星飞舞不绝,打在眉心,又融于眉心。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饮罢飞雪,此生与君再不复。
……………………
乾清宫。
朱祐樘正用完早膳回到门口,便看见飘飘洒洒的雪落下来,他回身负手望着殿外,看雪打在月台之上,打在丹陛之上。
那是她站过的地方,那是她走过的地方。
那个她,现在也在看雪吗?
朱祐樘眼神猛然一晃,赶紧唤过萧敬,“备车。”
“是,皇上。”萧敬应道,又疑惑问,“皇上是要去哪里?”
“何府。”
马车碾在落雪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搅得朱祐樘心乱如丝。
明明已经,忍了这么久,耐了这么久,禁了这么久,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