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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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便是提醒他手下的人有问题。
可荆王似乎根本不为所动,还是摆出一副纨绔模样,反问她道:“哦?女学士此话何意?背黑锅?我已被软禁在这深深宫闱中,还能替谁背上黑锅?墨恩?还是……”他故意将此音拖得很长,片刻后才最终问出口,“你李家?”
☆、第三零三章:为臣做主
你李家?
李慕儿震惊。
她忽然想起一桩事情,荆王失势之前,曾在她房中提起过她娘的名讳,后来事情多了,李慕儿一时倒也忘了问他。
此刻联系起来,他果然是认识她父母的,甚至,与李家关系匪浅。
虽然李慕儿是李家后人这件事,在宫里几个要紧的人心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只要这个身份没有公开,李慕儿不会傻到自己承认。她只好装作不知,“王爷说什么,莹中听不懂。”
荆王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狞笑,“像啊,真是像。我早该猜到的,哈哈,我早该猜到的。”
恐怕他指的是她母亲。李慕儿心头又是一惊。当时在荆王府总觉得茆音有些像谁,却万万没有往自己母亲身上联系。
现在想来,茆音有时笑起来透出股神韵,竟真有几分母亲的影子。比如那日荆王在花厅中与赵凝儿花天酒地,茆音突然出现时的那抹笑容。
李慕儿想得闹心,微微侧了身,不愿被他以这样的眼神打量。
只听他继续絮絮说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几分像雁回。而后灯会上那一舞,更是令我久久不能忘怀。我真是糊涂了,若是这个天底下还能有人舞得跟雁回一样好的女人,除了她的女儿,还能有谁?”
李慕儿眉头紧紧揪在了一起。
“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李孜省拼上全家性命,最后保下的居然是你这个小女孩儿!哈哈哈!”他重复道,“你这样一个小女孩儿!谁能想到在皇帝身旁的女学士,居然是李孜省的女儿?!把我都给骗过去了!要不是看到你与墨恩对战时使出的剑法,我到现在都只觉得你不过是个长得有几分像雁回的女学士罢了……”
李慕儿越听越不对劲,他认得出李家剑法!他知道她不该在朱祐樘身边!不能控制自己的激动,李慕儿冲上前抓住他的领口问道:“你知道李家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荆王的眼色写满得意,“我知道得多了……女学士,我们才应该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要不要同我做笔交易?你助我出去,我就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这交易并不划算,你休想!”李慕儿手下用力,一把将荆王推到了他身后的椅子上。
那椅子晃了几晃,荆王却仍然保持着镇定,眯了眯眼睛道:“当年你的母亲雁回,本该与本王双宿双飞。李孜省那个杂碎,不知使的什么心机……”他说到此处,不再继续,似乎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半晌,才又冷笑道,“哼,如今可好?你母亲眼睛生得不亮,最后落得个这般下场!”
他口口声声只道她母亲,李慕儿猜测他只是嫉妒父亲抱得美人归,于是很快平静下来,讽刺他道:“母亲跟着我父亲倒也一生幸福,比起荆王这样遇美人急索登床的浪荡子而言,我父亲自然更胜一筹。何况王爷如今,不也失了所有,正身处刀尖呢吗?”
荆王虽然糊涂,此时倒也听出她是故意刺激他,遂不怒反笑道:“女学士啊女学士,当年那封密疏没能害死你,你这条漏网之鱼,居然还出落得如此标致聪明。你母亲在九泉之下,倒也可以瞑目了。”
密疏?!
“你果然知道密疏的事?”李慕儿又激动起来,用整个手臂作为武器压住了荆王的颈部,狠狠问道,“说,是不是你干的?!”
被压着脖子,荆王呼吸困难,压抑道:“不,不是我!如果是我,雁回不会死!”
没错。以李慕儿对他的了解,他说的话应该不假。可是他知道内情,也是不争的事实。
李慕儿缓缓挪开手臂,“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干的?”
荆王低下脑袋咳嗽了几声,方抚了抚胸口道:“我不会告诉你的。女学士,我好不容易有了这自救的筹码,怎会轻易放过?你什么时候考虑跟我交易,再来找我也不迟!”
他这句话,却突然敲醒了李慕儿。他自认为这是他自救的筹码,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朱祐樘已经很清楚她的身份。他以为李慕儿是漏网之鱼,是朱祐樘想杀之而后快的人。
他哪里会知道,朱祐樘不但知道她是谁,还护她护得要死。好,李慕儿心想,她问不出话来,那就让朱祐樘来问!
不愿再与他废话,李慕儿拔腿就走。
门外的何文鼎见她气冲冲跑出来,忙迎上前去为她撑伞。刚要说话,却被李慕儿抢先道:“皇上在哪儿?我要去找皇上!”
何文鼎抿了抿唇,面露难色。
他的反应奇怪,李慕儿见状也顾不得许多,径自往外快步而去。
何文鼎叹了口气,这才追上她道:“方才皇上来过了,知道你在里面之后,一言不发就走了。”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李慕儿担心的事终究还是要发生了?
李慕儿脚步不由地顿了顿。
不行,越是如此,她越是要赶紧找到他!
………………
莫道帝王庄严的不食人间烟火,其实像李慕儿这般与帝王一朝一夕近身相处下来的人自然知道,皇帝也是人,也像普通人一样要吃喝拉撒睡,更像普通人一样有自己的小情绪。
而此刻,那个闹着情绪的皇帝,正稳坐高台,对着一叠厚厚的折奏,好似并没有看见急匆匆跑进来的李慕儿一般。
那日看到墨恩与她纠缠,心中怎会不介怀?可当时情势危急,容不得他细想,只能凭借直觉选择相信她。
之后慢慢回味起来,可怎么都不是滋味儿两本。这丫头今天居然还要跑去西苑找荆王,当真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吗?!
相处多年,早已心意相通,李慕儿怎会不知,他这会儿心中正在纠结些什么。可她耐不下性子,这个节骨眼上她实在耐不下性子!今日从荆王口中得知的可是困扰她多年的心结!
她当即奔到案前,二话不说跪下道:“皇上,求皇上为微臣做主!”
☆、第三零四章:针锋相对
为她做主?!
朱祐樘面不改色,心中却猛然一惊。
与她相识多年,听过她牙尖嘴利,听过她深情款款,可从来没有听过她这样跪地求他为她做主。
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朱祐樘一时尴尬,不知该怎样回应。毕竟前一刻还在生她的闷气,下一刻却被她的话吓得直想下去安抚她,这样的心理转变让他多多少少觉得很没面子。
闷咳了几声,朱祐樘终是忍住了即刻下去拥抱她的冲动,抬头淡定开口问道:“女学士这是为何?”望着她眉睫上闪烁着的雨滴,他双手撑在案上,竟有些微微发抖。
他的话听来如此生疏,李慕儿的心思却并不能再为此牵绊。只要一想到接下去要说的话题,只要一想到两人之间缘起缘落所为之事,只要一想到今日又要回到起点去面对那个对彼此而言都充满敏感的心结,她就无法自已地也发起颤来。
可眼下已顾不了这许多,荆王给她的震惊已超过所有。跪着往前移了几步,李慕儿憋了口气,盯着朱祐樘的眼睛问道:“皇上问我为何?那皇上可还记得,微臣是为何进的宫?”
事情似乎比他想象地还要严重。朱祐樘如是想着,竟出奇地平静了下来。这个他以为早已解决了的问题,这个他以为她早已放下的心结,原来不过是个假象,终究还是要旧事重提。
是谁,是什么事,惹得她旧事重提?
“朕自然记得。女学士,为报仇而来。”
那年的一幕幕场景如民间的皮影戏一般,纷纷在眼前闪现。
不错,她为报仇而来。
虽非她本意,却因此经历了如重生般的一段光阴。无论是对是错,是好是坏,李慕儿只知道,她不悔。可如今浮出水面该要去解决的,她亦不能惧!
“皇上,当年一封密信,让皇上内疚至今,更让微臣……”李慕儿鼻尖忽然泛酸,连忙决定不再拖拖拉拉,单刀直入道,“而当年策划借刀杀人的始作俑者,却依旧逍遥法外。皇上,方才我去见荆王,他居然,居然从我的剑招,猜出了我是李家后人,并以知道幕后元凶的条件,要挟我救他出宫!”
朱祐樘愣了一下。
荆王知道那件事?他为什么会知道?他一个外地藩王,怎会与称霸前朝的李孜省有染?
这不得不令朱祐樘想起前几日蕲州城传回来的消息:荆王曾秘密下江南,购置弓弩,收买器械……莫非他真的有造反之意,且从前朝就已开始谋划?
若真是如此,他与李孜省的勾结,是因为要一起谋反?
谋反之罪,可诛九族。李慕儿身为李孜省的女儿,可不再是用大赦就能免了的死罪!
念及此,朱祐樘不免担心起李慕儿,他蹙眉问道:“这话,是荆王告诉你的?”
“是!是他亲口承认的。”
不对。朱祐樘摇摇头,继续问:“你就不怕他话里有诈?”
有诈?李慕儿不知再探蕲州城的结果,所以并不能领会他话中的意思。一时激动,她反问道:“皇上,恕微臣斗胆问一句,皇上事后可曾上过心?可曾派人调查幕后元凶?”
朱祐樘脸色大变。
不知道荆王对李慕儿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可显然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他已成功挑拨了他俩之间的关系!
朱祐樘沉了语气,没有直面她的问题,只是回对道:“朕会亲自去审问荆王。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再管。”
“怎会与我无关?!”李慕儿激动起来,“皇上,我知道您比谁都要宽容仁厚,可微臣做不到!微臣曾以为可以如皇上那般鸟穿浮云云不惊,但如今真相就在眼前,微臣实在做不到闭上眼睛不闻不问!”
“那你想要怎样?”许是被李慕儿的情绪感染到,朱祐樘一下子控制不住地打断道,“让朕用上十八般酷刑逼荆王招认,而后顺藤摸瓜找到幕后元凶,再判个千刀万剐?”
这本不是他的本意,他想说的是,荆王招认后,怕会将李家与谋逆之罪挂钩,对她弊大于利。可人在被激的时候,总是会说出与自己心意相反的话语,哪怕这话语听来无比绝情。
此刻两人就是如此,即便说出口的当下便觉得不妥与后悔,却还是话赶话地就说到了这种份上。
李慕儿咬了咬嘴唇,反问道:“皇上,微臣只想问你一句,微臣想要查明真相,您,帮是不帮?”
帮,恐陷她于困境。
不帮,陷自己于不义。
朱祐樘铁了铁心,冷静说出:“冤冤相报,何时了?”
李慕儿凝视着他的眉眼一松,垂眸自嘲一笑。
“好,”随后她更是叩首于地,毅然决然道,“那便请皇上体谅微臣,允微臣辞官归隐,不再侍奉御前。”
他们都辞官辞上瘾了吗?
朱祐樘气不打一处来。她从荆王府归来时也好,在西苑“捉奸”时也好,他都是直觉地选择相信她。原来自以为的心意相通,不过是一厢情愿,如此轻易地,她便可抛下一切过往,居然,要辞去他赐给她的女学士之职!
这个悲也好,喜也好,她从来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