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墙真高-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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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当年的柏屿,你却不是当初的灵栖了,收手吧灵栖,如果你心里还有他半分,收手吧……”
我听着听着,怎么感觉柏屿曾经和灵栖也很熟的样子,正欲再听个清楚,忽然后脖子一痛,已然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身在城外大营。
床头坐着一人,以手支额,斜倚着床榻。
他眼下灰青,不知是有几天没有休息好,唇边一圈胡茬。不是说自己英姿挺拔,不是挺爱惜容颜的吗?怎么现在这么邋遢都不知道打理一下?
我静静地躺着,趁着这片刻闲暇,偷偷打量着他。苏行止,你可知比失望更令人失望的是欺骗?从前我问你,你是否选择了五哥,若彼时你承认了,我最多会失望,却也无可奈何,但你为什么要骗我?让我在知道真相后更加失望?
想的出神,秋分捧着盆水走了进来,看见我立即惊喜叫道:“公主你醒了?!”
苏行止明显被秋分这一声惊醒,我眼神尚且落在他身上,这样一来,正好与他四目对视。
期待,惊喜和眷恋,交织在眼神中,向来迷离诱人的桃花眼,今日清亮逼人。
我错开了眼神,坐直,背过身对秋分冷道:“我不是说了,没我的命令再不准他进来,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么?!”
“阿翎,我……”苏行止刚说了一句话就被秋分止住往外推,我听见她在小声的劝说:“驸马您先出去,等公主消消气,先出去先出去……”
秋分废了好大劲才把他推了出去,回来对我讨好地笑了笑,“公主莫气,人已经走了,您睡了好些个时辰,想吃些什么?”
“什么也不想吃。”
我看着手里的岫玉,玉质通透,握在手里温凉。
“替我梳洗一下,我要去见太尉和孙帅。”
虎贲营森严壁垒,禁军令铁面无情。苏太尉皱着眉头,孙元帅捻了捻花白的胡须。
“公主可决定了?”
“决定了。长兄萧钧,沉迷敌国女子美色不可自拔,偏听偏信,性情用事,如此德行俱损,岂堪国家之大任,萧翎蒙先皇恩赐,携虎符拥立明君,五皇子萧昱,人品俱佳,德才兼备,宜入主帝位。”
我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请二位大人,拥立新君。”
苏太尉沉吟了会,“那老臣现在便拟旨,昭告天下。”
“等一等。”我截住他的话头,“在此之前,我先见一见五哥。”
萧昱的兵马在城南,拔营数十余里,附近百姓安居乐业,没有丝毫苦言。
萧昱亲自出营接我,他一身缟素,披麻戴孝。
看见他穿着,我心里一时惭愧。父皇去世,乃是天下大丧,三军缟素,万民衣白。而我们这些亲生子女,非但没有服丧,反而争个你死我活,勾心斗角,简直枉顾孝义。
他下了马,朝我淡淡笑了笑,“妹妹。”
我亦下了马,走到他跟前,看着他两颊突起颧骨,随口说了一句客套话:“五哥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眼神落寞,“父母俱丧,心里一时难过。”
我猛的想起,是的,父皇去了,临终前还下令处死了高贵妃。我们失去了父皇,可对五哥而言,他同时失去了父母双亲。
我沉默不言,直到跟他进了室内,只剩我们两个人,才垂了眼睑,“对不起,父皇是为我才……”
因为知道高氏曾经对我下的狠手,因为担心五哥掌权后高氏不会放过我,所以他临终前,下令处死高氏,她的死,和我有莫大的关系。
良久死寂,好一会儿后,额头上落下一片温热。萧昱的掌心搁在我的额角,轻轻拍了拍,“阿翎,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五哥是时候告诉你了。”
☆、大结局(上)
他有事情要告诉我?他有什么要对我说的,我们俩的关系,像是最普通的皇家兄妹,客气恭谨,疏离有礼。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寻常的话,那就是安平十四年后,他对我的关心多了些,有时候和庐阳起了争执,他会站在我这边。
柏清曾说,这几年要不是他暗地里替我兜着,我早不知道被高贵妃算计多少回了。我之前没有亲眼见到,只是不信,如今却有些将信将疑了。
“事情也有几年了。”他幽幽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安平十四年的除夕夜,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安平十四年的除夕夜,不就是母后离去那一年,不就是我被高贵妃欺辱,又被庐阳打了个耳光,气愤不过跑去椒房殿痛哭那个夜晚吗?可不是么?那夜在椒房殿哭得睡着了,回来的时候却是在自己寝宫,宫人说,是五哥送我回来的。我后来向他道谢,他只说自己是偶然路过,见我哭得睡着,便送我回来了。
他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难道那夜有什么隐情么?
他似是知道我心里所想,向我望了过来,一字一句在寂静中流淌:“那晚,我不是路过,是被父皇叫过去的。”
父皇叫他送我?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事情似乎窜连起来了。
“那一年除夕,母亲寻了个错处罚你不得参加宫宴,父皇也未多说,我还以为他是真的不待见你,一时也未多想。宫宴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正要回府,却被御驾身边的小内侍叫住,说是陛下宣我去椒房殿。”
“那个时候椒房殿已近荒置,我还疑惑叫我去椒房殿做什么,到那儿的时候,就看见你坐在台阶上,枕着父皇的腿,已经睡着了,睡梦里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两声。当时父皇摸着你的头,无限慈蔼,那等神情是我们这些儿女看不到的。”他言语间有些羡慕又有些苦涩,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父皇见我到了,便命我送你回宫。”
竟是父皇,原来是父皇。
我握紧手心,从前不懂事,的确怨过父皇,怨他为什么无情至斯,把曾经最宠爱的小女儿抛到尘埃里,这半年来所见所闻,我却似乎知道他的苦心了。
皇家倾轧,他担心力不能及,才故意把我抛离了荣宠中心,把我丢到尘埃里,教会我自己成长。
可惜他的苦心,我明白的太晚。
我吸了吸鼻子,静静发声相问:“你就是从那个时候看出父皇用心的吗?”
因为看出父皇内心,所以处处维护我,渐渐赢得圣宠,渐渐赢得与东宫分庭抗礼的局势。
“是。”没有推诿,没有闪避,回答的很坦荡。
我怔怔望着他,那眉眼处跟父皇有七分像,神色淡然,好像只是在随便拉家常,而不是在讨论他这些年对我的利用。
我忽然被气笑了,捏着眉心侧躺在软榻上,闷声道:“说的这么直接,你就不怕我一个反悔,回去改了主意再立萧钧?”
他也笑,同我并肩躺在榻上,“事实而已,又何必遮遮掩掩,这几年,半为私心,半缘血亲。再说若不是我将这发现告诉母亲,她怎么会……怎么会走上那样一条路……”
他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苦涩,身子轻微颤抖,抬手捂住了眼睛。
男儿有泪不轻弹,天潢贵胄,人前谈笑风生,人后却如此狼狈。我看见晶莹一闪,透过他的指缝滑了出来。
“五哥。”我静静地开口,“贵妃娘娘到底对我有何怨恨,以至于处处下手害我?”
起初阻止我嫁给苏行止,在我嫁过去后又想以妇行有失让我尽失颜面,最后不得法,甚至纵火焚楼,意欲害我。若说只为后宫的那些怨怼,这未免太过了些。
萧昱掩面,半晌移开手,迫使自己声音平缓:“起初她只是想立威,并不想害你,直到后来我告诉她父皇对你表面疏远实则保护,才叫她起了疑心。苏太尉是父皇心腹,未来拥立新君第一人。她不想你嫁给苏行止,怕的是苏家进入太子阵营。至于后来,她估摸着已经猜到父皇给你的权利,所以才——越走越偏。”
自古深宫本就是母子同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站在高贵妃的立场上,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替儿子挣更好的前程,何错之有?
但是如果真如萧昱所说高氏已经窥得圣意,那么父皇临终令高氏陪葬,是不是意味着已经知道她的野心,担心萧昱得天下后有个骄横的母后,所以留子去母?
这话我终是没有说出口,一夜之间父母俱丧已是悲痛,再让他背上一个间接弑母的罪名岂不残忍?!
我转过头,望着头上大帐营顶,密密麻麻地扎在一起,这密密麻麻的扎法,一针一眼,也密不过皇家的心思。
身旁萧昱静默了会,忽然道:“听说你和苏行止吵架了?”
我撇撇嘴,堆出一个讥讽的笑,“这他也告诉你?可真是知心好君臣啊。”
萧昱的脸忽然讪红,梗了梗:“我又不是故意打听,听闻他被你手下所伤自然多问了句。”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是因为他支持我而生气的话,那也可以了,说到底他心底最重的还是你。阿翎,这可父皇费心部署,给你安排的一门好婚事。”
我勾了勾嘴角,反问:“五哥,你知道我最不能忍的是什么吗——欺骗,枕边人的欺骗。”
如今的我当然知道当初父皇费尽心思要我远离皇宫,嫁进苏家的意思,也知道苏行止对我的真心。现在我都已经选择了萧昱,再同他置气也的确没有意思。可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他,某些事情就如开闸的水,闸一松,便滔滔东流不止。
我心里有些烦躁,“这件事不劳五哥费心。”
外面传来打更的号子,铜漏积水更多。我从袖中抽出一卷卷轴,递给他。
他望着明黄色一角,大惊失色:“这是……”
“那份传闻中的遗诏是你伪造的吧?”我默默道,一努嘴,“这份是真的。从今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大梁新皇。”
萧昱面色一变,竟是单膝跪地,恭迎圣旨。我把圣旨交到他手上,不愿宣读:“你自己看吧。”
他迟疑,展开圣旨一字一字看的很认真,目光几乎穿透锦绸。半晌,他抬起头看我,面色严肃:“谢谢你,阿翎。”
我避开眼睛,“你天命所归,谢我做什么。”我给了他圣旨,已是付出所有的筹码,此刻,我终是卸了这一身担子,也撂开了我唯一的仰仗。可是我,还是有私心的。
我狠掐掌心,迟疑:“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我知道。”萧昱一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他随即举起右手,仰天肃声道:“我萧昱发誓,得登大位继承大统,诸兄弟姐妹,皆可平安一世,安康终老,如违此约,叫我不得好死。”
说完,他转过身,很肯定的语气,对我说了一句话:“你放心,我不会对大哥下狠手,愿意富贵一生也罢,隐匿山水也好,都随他。”
我心里一暖,这历代尔虞我诈的深宫,终究还是有一份亲情的,哪怕这来源于圣旨的一笔交易,来源于眼前一人的飒朗和不屑。
我眼眶一湿:“五哥,你会是一位好皇帝的。”
忽然帐外风声一动,他顿了下,对我笑道:“天色已晚,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吧。”
我垂眸敛眉:“好。”
“来人,送公主去歇息。”他扬声吩咐。帐外立刻有侍女走了进来给我带路,我余光一瞥,一抹熟悉的影子,飘忽不见。
秋分早来迎我,她埋怨道:“我瞧着五殿下手下好些人警惕地看着咱们的,公主来这边也不叫上穆大人,着实叫人放心不下。”
穆周是皇家出色暗卫,叫上他萧昱手下的人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