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渡情劫-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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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平静地在并肩走在雨幕中，二月的空气是南方特有的阴湿潮气。
“我和他不是很熟稔，不过就脾气来看，他比起从前似乎内敛了不少，以前他的性子很暴躁。”
凌嫣然望着在淅沥雨水里显得有些朦胧的木屋栏杆，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在哪见过獴戈了，在神界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找你打架的那个圣灵就是他吧？”想起在小瓷回忆里獴戈嚣张的样子，她嘀咕道，“他给人的感觉还真是不大一样了，不过他那时候既然在神界，可是做了哪位上神的仙宠？”
没有任何花纹点缀的油纸伞大半倾斜向凌嫣然的一边，小瓷低着头，似有所思，几次翕张的嘴唇欲言又止，半晌才应道，“不是神界，是佛界，他曾是佛界大愿菩萨座下的灵宠。”
“嗯？是谁？”凌嫣然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她听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小瓷不轻不重的声调再次重复道：“佛界大愿菩萨，现下居鬼界地狱的那位。”
凌嫣然忽然驻足，令小瓷一顿，但很快伞便也停在了她的头上。
“就是那位称地狱不空、永不成佛的大愿菩萨？”
小瓷颔首，他似乎也很明白凌嫣然此时的感觉，复又说道：“这次的事情，恐怕并不简单。”
大愿菩萨虽及佛的功德智慧，但因那一句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的誓言，而舍身留在地府，以虔诚之心救度众生，离种种困苦。
“大愿菩萨入鬼界的时候，便放獴戈重返妖界，明面上虽然是遣走了他，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身处鬼界地狱和待在佛界极乐自然大有不同，大愿菩萨只是不希望獴戈同他一起受苦。”
凌嫣然眼眸一紧，“难道说獴戈现在想毁去佛界，就是为了大愿菩萨？”
小瓷颔首道：“獴戈以前的性子很暴躁，而且特立独行，在妖界的时候，但凡他能十年不惹出一件祸来，妖界的那些长老们就不知要在祠堂里烧上多少高香。可后来就是这样张扬跋扈的獴戈，自愿臣服于佛界大愿菩萨的脚下，可见他对大愿菩萨一定是从心里觉得敬重。想当初，就是第一个做了嫦娥仙宠的玉兔，为舍命的血狼都没有引起过这样的轰动，不要说长老他们，就是我们这些圣灵也统统都觉得不可思议。”
紫色的瞳眸移向伞外的雨幕，闪烁过一丝寒芒，“妖界的人，天生都有一股执着不弃的性子，所以我想獴戈现下做的事，可能更想要寻求一个一劳永逸的结果。”
“一劳永逸？可大愿菩萨立誓地狱不空不成佛……”凌嫣然喃喃念诵着，轻盈的音调好似雨滴，倏然落地，“难道他是想要将地狱清空了不成？可地狱怎么可能被清空？若要清空地域，岂不是要覆灭鬼界？若覆灭了鬼界，那人界那么多的魂魄又要何去何从？獴戈有这样大的能力？还是说天地间有什么庞大的术法可以让他得逞？”
小瓷摇头道：“我猜不出来，不过佛界若然出事，六界必乱。”
凌嫣然摸了摸额头，獴戈原本那个想要将佛祖弑杀于乾坤十灭阵的想法就已经够要命的了，没想到现在还会牵扯出攸关六界存亡的天地大劫。
她叹了一口长气，作为一个尚且只能算是半仙的人来将，凌嫣然还弄不清楚天地六界到底秉持着怎样的戒条，也不清楚那位无论在哪里都高高在上的佛界老大，是不是真得念了一些紧箍咒一类的术法将他们玩的团团转。这会，凌嫣然只祈求让这些看似毫无联系，又似乎藕断丝连着的事情快快了结，这样她的日子才能过的太平一些，更重要的是，她实在不想耗费脑力去盘算这些事情的因果了，这对于她这个将门虎女的脑袋来说，委实吃力得紧。
彼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凌家大门口，凌嫣然望着自己的家门，莫名其妙的涌起一种陌生感。为什么她会对自己的家感到陌生？难道离家太久了不成。
“圣主、上神。”
霎时，率先来迎接他们的是在凌府施用幻术的泽雨，冷艳的丽人现身在一边，她的周遭布着结界，并不需要纸伞遮雨。彼时，凌嫣然从泽雨的口中得知家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切都安然如常，不过有一个人曾来找过她，按泽雨形容的样貌来看，这个人应该是齐律。
泽雨道：“他让我带句话给上神，他已入妖界水族，待安定下来，自会再来拜访。”
天空雨势渐大，凌嫣然看着汇成珠帘的雨水默默地点了点头，往昔她也不大喜欢下雨天，可这会看到雨，却说不出是怀念还是欣慰，或许只是因为一看见雨，她就能从中想起自己的那个青梅竹马。
“小瓷，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换套衣服就出来。”
“你还要去哪？”小瓷问道。
“雪燕的事，我总要给解生一个交代，就是那个冰脸的帝君真能给出一个解释，可这也改变不了雪燕并不存在的事实。”
尽管凌嫣然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解生开这个口，但她做事和那些喜欢打禅的神仙不同，凡事她都不喜欢拖泥带水。
屋子里，换了一身男装的凌嫣然，坐到了梳妆台前，她拿起桃木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可忽然间，她猛地丢开梳子站起身来，惊悚地后退开一大步，刹那间，凌嫣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要活活跳出来一样。
自己平日常用的铜镜里，竟然生生照出了一个陌生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愿菩萨的原型其实就是地藏菩萨，因地藏菩萨在佛前立下大誓愿：“为是罪苦六道从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因此被称为大愿地藏王菩萨。
另外，小瓷的戏份实在太少了，玉玺正努力将他圆回来……
☆、第一百十九章 冬雨潇潇
“啊！”凌嫣然吓得轻叫了出来，她呼吸了几口气，见铜镜不动，才渐渐镇定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自从自己得到仙气以后，身边就接连出现这些古怪的事情，不是渡情劫么，可她却觉得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诡异了呢。
凌嫣然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子，稍稍抬起手小心地朝铜镜挪步过去，以准备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状况做出应对。然而这次铜镜中的人，只是做着和自己一样的动作，看不出半点奇怪的地方。
难道刚才是因为阴雨天光线不足，导致自己看错了？还是她二十岁不至的年纪就已经同爷爷一般，老眼昏花了？凌嫣然埋怨自己怎么变得这样一惊一乍，可好奇心还是使她点了一盏烛台，想要将四周的景物瞧个干净，当明亮的灯火冉冉升起时，她极其仔细地盯着那面伴了自己多年的铜镜，再次心惊肉跳起来。
铜镜里映出得的确是自己不错，但是那双眼珠子却泛出湛蓝的色泽！
这双眼睛，凌嫣然见过，而且不止见过一次，这是属于上古司水神坻水烟的眼睛。
手指缓缓抚上冰冷的镜面，凌嫣然对着铜镜中这双蔚蓝的眼睛怔愣了许久，坐在凳上的身子也渐渐失去了力道。冥冥中，因为魂魄的牵引，她一直知道自己和水烟是同一个人，然而真当两个人逐渐要变成一个人的时候，凌嫣然还是忍不住感到惴惴。
这种外貌上的变化，要比脑子里莫名涌进来的记忆更叫凌嫣然难以接受，或许是因为这种变化实在来得太过直接。
从窗门缝隙里透进来的风，令烛火上下一窜，顿时湮灭。
凌嫣然霎时回过神来，眼珠一转，她看了看自己的房间，轻吐一口气。凌嫣然静静地对着铜镜摸过自己的眼睛、脸颊，认真地看过自己的每一个角落，她忽然觉得有些地方的确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就好似隔着薄纱观看外头的景色，朦胧中似真似梦，曾经熟悉的地方也会变得陌生起来。
窗外，雨势渐大，凌嫣然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装，最终还是换了一套女子穿的黄裙。彼时，小瓷和泽雨则站在稍远处的回廊下，对着阴天雨幕，低声说着话。
“都安排妥当了？”小瓷负手背后，紫袍上的朱砂纹路栩栩如生。
“是，一切都按照圣主的计划，滴水不漏，两个人都在我的控制之中，圣主何时令下，我便何时将人带来交由圣主。”冷艳的美人淡淡地回着话。
小瓷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已经很久没有高兴地笑过了，“很好。”
“小瓷、泽雨。”
回廊的一头，凌嫣然翩然而至，小瓷不动声色地迎上前去，将之前讳莫盘算的表情顿时收起，不露半点破绽。
“都准备好了？”瞧着一身黄衣的女子，小瓷忽然觉得心情也如同这明亮的颜色，愈发增添了几分春意，“你很久没进过食了，先去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凌嫣然摇了摇头，望着他问道，“小瓷，你……有没有觉得我变了？”
霎时，万物静谧，小瓷嗟叹一声说道：“也对，你迟早要发现的。”
雨水噼噼啪啪地随着风势打在回廊的红木栏杆上，如同玉珠一般嘀嗒弹跳起来。凝视着水蓝色雨珠的紫眸，晃出一股迷离的缅怀和惦念。
“你应该知道你的修行与旁人不同，不止记忆法术，就连样貌体型都会渐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这种变化是在所有人的眼中？我爹娘他们……”
小瓷明白她的担心，答道：“在我们的眼中，你的变化或许很大，但在凡人眼里，他们至多只会觉得你的容貌变得愈发出众而已。”
凌嫣然稍稍安心地点了点头，她还真怕有一天，爹、娘、爷爷会用疏离的眼神看着她，问一句你是谁？这光是想想都让她觉得有些恐怖。
紫色的目光探进女子蔚蓝的眼眸里，含着一股深深的思念，小瓷柔声问道：“你害怕变成水烟的样子吗？”
凌嫣然抿着嘴，抬头之间面上笑得十分灿烂，“是有些怕，不过你放心，我这人很容易想得开的。不都说水烟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嘛，我现下如果长回原来的样子，倒是我占尽了便宜呢。何况说到底，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凌嫣然如果消失的话，这个天地间又去哪里寻一个水烟出来？”她很是释怀地拍了拍小瓷的肩头，岔开话题道，“对了，不是说你在人间不能长时间化成人身么？这样可以吗？”
“没什么。”
小瓷还思考着她的话，凌嫣然已越过他，对静立在一旁的泽雨微笑道。
“泽雨，还要麻烦你再继续施会幻术，我们现下出去办事，过会就回来。”
泽雨没有回答，只欠下身，深深施了一礼，少顷便消失在回廊间。
凌嫣然此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冷艳独立的女子手上，正握着两条会令她十分在意的性命。
“为什么不直接用法术过去？以你现在的能力，可以办得到吧。”
仍旧是一把普通的油纸伞，遮在两人的头顶，徐步走在大雨磅礴的街道上，两人的衣衫这会都各自湿了一半。虽然小瓷很享受这样与凌嫣然并肩散步的感觉，但是他隐隐也感到忧心，为什么她在得到仙力之后，却仍旧弃而不用。
凌嫣然抬手感受着苍穹的恩赐，不同与四季温暖的仙境，凡间的冬雨打在手背上分外冰凉，“也许是之前在妖界和龙域用了太多术法，我反而想感受一下人界的顺其自然。”
握着伞柄的手指默默收紧，小瓷眉头微皱，犹豫了一会，喃喃说道：“相由心生，你这样算不算贪恋凡尘？”
“嗯？”凌嫣然收回手，晶莹的水滴落在指尖，泛出指上肉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