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书-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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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满黑色的血迹的,是一张邀请函。
“我在那个死女人手里拿的。”
听著沐紫淡淡地叙述,段林皱著眉,视线最后落在了邀请函最后那个“张”字上。
“张……张学美?”嘴里吐出一个生硬的名字,怔怔地,段林看著面前的沐紫露出一抹微笑。
林子研,女,二十七岁,插画家。
林子研是个很普通的女人,普通的长相,普通的工作,如果没有意外,她会这样平淡普通地过完这一辈子。不过前一阵子的某个事件,打扰了她原以为会一直普通的生活,就是在这个大城市里造成了一场小小轰动的光彩事件。
被压在塌陷的瓦砾中那么多天劫后余生,甫一睁开眼的林子研便惊恐地跳坐了起来,旁边的护士被吓了一跳,随即跑过来轻轻抚摸她的脊背。
“镇静!请镇静!您没事了,安全了……”
温暖的触觉……人类特有的温暖,林子研慌乱的视线慢慢平稳,刚刚放松了脊背正在顺著护士的搀扶慢慢躺下,护士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林子研彻底呆住。
“放心,您没事,孩子也没有事情……”护士微微笑了,“放心好了,小家伙很听话,一直牢牢地跟著你呢……”
林子研刚刚恢复红润的脸一下变得惨白。
看著好像见鬼一样盯著对面自己的女人,护士小姐一时有点傻眼。
“喂!你和她说什么了?”给旁边病人测完血压过来的护士长发觉这边气氛不对头,急忙过来捅捅自己的下属。
“我就告诉她,她的宝宝没事啊……”小护士不明所以地小声说。
“傻瓜,这女人没结婚呢,你干嘛说这个啊!”护士长小声埋怨了护士小姐一下,随即陪著笑脸拽著小护士离开。
遇上这种倒楣事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唉,可怜啊……
走出医院的时候是大白天,外面艳阳高照,可是林子研却觉得冷,阴风瑟瑟地寒冷,坐在计程车里的时候,彷佛没看到计程车司机怪异的眼光似地,林子研打著哆嗦。
什么孩子?自己怎么可能怀孕?做那种事才能有孩子,可是最讨厌男人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去和男人去做那种事,孩子?根本是天方夜谭!
冷哼一声,林子研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就一个单身女子来说,林子研的家非常大,非常干净,颜色单调,以白色为主,东西不多,看上去空荡荡地好像主人刚搬来没多久,可是实际上,林子研搬来这里已经三年了。
回到自己地盘的女人并没有轻松一点,蹲下身子,手指轻轻在地板上蹭了蹭,淡淡的灰色让女人顿时眉头紧皱。于是,来不及换衣服,女人穿起围裙随即开始大扫除。
跪在地板上,一个角落也不放过,反复擦了二遍,按照习惯应该至少擦三遍,可是忽然的疲倦,提醒了女人自己勉强算是个病号。
看著终于再度一尘不染的屋子,林子研勉强满意,然后看看自己,袖子上方才沾到的尘土,提醒她现在应该把自己清洗一下。
这就是普通的林子研唯一不普通的地方:极其严重的洁癖。
这也是她为何这么快就急著出院的原因,医院……太脏了!
一开始只是不喜欢和人接触,可是近几年这毛病越发不可收拾,林子研索性离开了原本的工作岗位,做起了职业插画师。
每天只是靠网路和人沟通,不到逼不得已不出门,林子研感觉自己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这种感觉让她心安,可是前几天的那张邀请函却宛如晴天霹雳!
自己搬到这里来的消息几乎没有人知道,可是那封邀请函就这样被塞进了自己的信箱……
强硬地压抑下心中的不安,林子研去了那个同学会。许久不见面甚至这辈子也不想见面的人见了面,果然很局促。彼此都用怀疑的目光打探著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尤其多……因为自己当年和大家的接触是最少的……
不过……这封邀请函究竟是谁发的?
这句话应该是当时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的问题,可是没有人提问。
那个晚上的人一个不剩全部聚全,而且是在相同的教室,太过相同的雷同让林子研当时就有一种夺门而出的冲动,然而……没有等她行动,楼就倒塌了。
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如何,可是林子研自己……
林子研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那个人,那个消失了很久的人。
那个人微笑著站在教室门口,还是当年那副模样,而几秒钟之前,还在教室里各怀心思的“老同学们”,却都是一脸麻木走进那个教室,然后麻木地注视著躲在门外的自己。甩甩头,林子研拧开花洒开始洗澡。
肚子……好像大了一点点……洗到肚子的时候林子研下意识地想,接下来,忽然清醒自己在想什么的她,立刻像被火灼了似地松开自己按在肚皮上面的手。自己有点想的太多了……
第一次在一小时之内就从浴室出来,林子研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自己需要冷静一下,她想。
啜著酒,林子研慢慢走到自己的画桌前开始工作。这次接的是给一部再版童谣配的插图。
是当年教她的关老师编译的,一开始并没打算接这个工作,可是老师亲自说了自己也就无从推辞。不愿意的原因,是因为对方也是自己不愿回忆起的那段时光里的人物。
配图工作原本很顺利,直到现在这首诗……《Who killed Cock Robin?》
Who killed Cock Robin?谁杀了知更鸟?
I, said the Sparrow, 是我,麻雀说,
With my bow and arrow, 我杀了知更鸟,
I killed Cock Robin。 用我的弓和箭。
Who saw him die?谁看到他死?
I, said the Fly, 是我,苍蝇说,
With my little eye, 我看到他死,
I saw him die。 用我的小眼睛。
Who caught his blood?谁取走他的血?
I, said the Fish, 是我,鱼说,
With my little dish, 我取走他的血,
I caught his blood。 用我的小碟子。
Who'll make his shroud?谁来做寿衣?
I, said the Beetle, 是我,甲虫说,
With my thread and needle, 我将为他做寿衣,
I'll make the shroud。 用我的针和线。
Who'll dig his grave?谁来挖坟墓?
I, said the Owl, 是我,猫头鹰说,
With my pick and shovel, 我将为他挖坟墓,
I'll dig his grave。 用我的凿子和铲子。
Who'll be the person?谁来当牧师?
I, said the Rook, 是我,乌鸦说,
With my little book, 我将为他当牧师,
I'll be the person。 用我的小本子。
Who'll be the clerk?谁来当执事?
I, said the Lark, 是我,云雀说,
If it's not in the dark, 如果不是在暗处,
I'll be the clerk。 我将当执事。
Who'll carry the link?谁拿火炬来?
I, said the Linnet, 是我,红雀说,
I'll fetch it in a minute, 我将拿它片刻,
I'll carry the link。 我将拿火炬来。
Who'll be chief mourner?谁来当主祭?
I, said the Dove, 是我,鸽子说,
I mourn for my love, 我将当主祭,
I'll be chief mourner。 为吾爱哀悼。
Who'll carry the coffin?谁来抬棺?
I, said the Kite, 是我,鸢说,
If it's not through the night, 若不经过夜晚,
I'll carry the coffin。 我将抬棺。
Who'll bear the pall?谁来扶棺?
We, said the Wren, 是我们,鹪鹩说,
Both the cock and the hen, 还有公鸡和母鸡,
We'll bear the pall。 我们将扶棺。
Who'll sing a psalm?谁来唱赞美诗?
I, said the Thrush, 是我,画眉说,
As she sat on a bush, 当她埋入灌木丛中,
I'll sing a psalm。 我将唱赞美诗。
Who'll toll the bell?谁来敲丧钟?
I, said the Bull, 是我,牛说,
Because I can pull, 因为我可以拉钟。
So Cock Robin, farewell。 所以,再会了,知更鸟。
All the birds of the air 当丧钟
Fell a…sighing and a…sobbing, 为那可怜的知更鸟响起,
When they heard the bell toll 空中所有的鸟,
For poor Cock Robin。 都悲叹哭泣。
NOTICE 启事
To all it concerns, 给所有的关系人,
This notice apprises, 请注意,
The Sparrow's for trial, 下回小鸟审判,
At next bird assizes。 受审者为麻雀。
马上就到截稿期,可是,这个故事林子研无论如何画不下去。
印象里,那个女孩很喜欢这种东西,手里经常珍视地抱著一本书,似乎就是这样的内容,自己曾经帮她捡起过,所以依稀记得。
“Who saw him die…谁看到他死?
“I, said the Fly。 是我,苍蝇说,
“With my little eye, 我看到他死,
“I saw him die。 用我的小眼睛。”
想著想著,目光忽然盯上这一行,林子研摇了摇头,将稿件翻页。
修改著画稿,渐渐地睡意上来,撑著下巴坐在椅子上,林子研缓缓进入了梦乡……
梦里听到脚步声,琐碎而犹豫的脚步声,惊恐了半天才发现是自己的。
一片漆黑的地方,忽然拐弯处出现了光亮,女人松了口气般地抬头,可是在看清那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却惊恐得只想后退!
那是那间教室!今天聚会时候的教室!本能的想要逃跑,可是梦里……女人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女人惶恐地看著梦里的自己慢慢向那个教室走去!
教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学生。是很多年以前的教室,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一模一样,学生们尽可能地将桌椅向老师的讲台靠近,所以显得最后面的两张桌子意外地不合群。
那两张桌子,一张是自己的,另一张是……打了个寒颤,林子研脑中浮现了一张模糊的脸。那是个长相很不错的女孩,和阴沈的自己不同,有一张非常漂亮的脸孔,就像林子研希望中的那样。
因为那张脸太符合自己的理想,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林子研发现自己会忍不住偷偷打量对方,然后自己的速写簿里,会莫名其妙地多出很多和女孩长得一模一样的画像。
性格阴沈、长相普通的自己,在这个班里完全没有人缘,大家都当作自己不存在似地,原本以为只是自己长相的缘故,可是……
林子研发现,那个拥有自己理想长相的女生比自己的人缘还要差!
已经不能算差,那简直可以说是欺负。
于是林子研速写簿上的那个女生,身上慢慢多了伤痕。
就像一个跟踪狂,林子研发现自己的视线越发离不开那个人,狂热地画著她,画她微笑的样子、画她被欺负衣服被扯坏的样子、画她冬天里被浇了一头冷水的样子……
那段日子林子研的速写簿总是迅速地用完。林子研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