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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孟子他说--用历史擦亮思想-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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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暴连忙解释:“大王的确就说了这些,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啊!”
  孟子缓了口气:“那你不回答不就完了呗。”
  庄暴大惊:“这怎么可以!我是做小弟的,哪能答不上来老大的话呢!您快帮我想想办法!”
  “哦,这样啊,”孟子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嘿嘿”一声奸笑,“好办了!”
  “好办了?”庄暴糊涂了。
  “好办了,”孟子自顾自地说道,“大王喜欢音乐,齐国就有救了!”
  庄暴两眼一瞪:“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过了几天,孟子找齐宣王去了,一进门,嗬,真热闹!
  房间里迎面就是一台高级组合音响,音量正开到最大,一大片红灯、绿灯乱蹦乱闪,一看就知道这机器是乡镇企业专门针对农村市场生产的那种流行款式。再看墙上,花花绿绿全是明星海报,有周杰伦,有蔡依林,有TWINS,有S。H。E。,还有张海报是韩国字,孟子仔细一认,是安七炫,各式各样的海报把四面墙都贴满了,还有一张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怀旧版,居然是叶玉卿!孟子心里纳闷:这个叶玉卿不是唱歌的啊?——啊?!拐角的地方还有两张木子美和竹影青瞳!看来这位大王不光是喜欢音乐啊。
  最醒目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齐宣王本人。齐宣王在房间的正当中,跟着音乐的节奏张牙舞爪,狂蹦乱跳,嘴里还念念有词:“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兮!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是谁在练太极风!生!水!起!如果我有轻功飞!檐!走!壁!为人耿直不屈一!身!正!气!哼——”
  孟子一看组合音响顶上正摊着一张唱片封套,周杰伦的《双节棍》。孟子一抬手,把音响关了。齐宣王本来正背对着孟子,突然四周一静,不知道怎么回事,忙转过身,嘴里的词还没喊完:“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哎呀,孟老师?!嘿嘿,仁者无敌,仁者无敌……”
  孟子一笑:“我上次跟您说的仁者无敌,要行仁政什么的,您现在正在复习呢对吧?”
  齐宣王小脸一红,干笑两声,情况太突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孟子好整以暇:“前两天我听小庄说,大王是位音乐发烧友啊。”
  齐宣王总算缓过点儿来了,尴尬地一笑:“不好意思啊,寡人不大喜欢先王的音乐,嘿嘿,寡人是周杰伦的粉丝。”
  孟子笑道:“大王这把年纪,怎么也该听听王菲什么的吧?”
  齐宣王不屑地把嘴一撇:“切,那多小资!寡人就当杰伦底迪的粉丝!”
  孟子的回答大出齐宣王意料之外:“挺好的,其实呢,不管是贝多芬葛格的粉丝,还是周杰伦底迪的粉丝,只要是粉丝就能涮锅子。大王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贝多芬和周杰伦其实都一样。”
  “哦?”齐宣王一愣,“孟老师,您不是在忽悠我吧?您这个说法可实在太惊世骇俗了!您这不是出了东门往西拐——不对路么?”
  孟子心里早把词儿捉摸好了,不慌不忙:“大王仔细听着,我的名言可就要说了——”
  礼非礼,乐非乐
  孟子的名言先按下不表,先说说音乐。
  在“梁惠王章句上”的一开始,先说了“礼”,也顺便提了提“乐”,所谓“礼乐”,所谓“礼崩乐坏”,这个“礼”和“乐”本是不分家的。
  “礼”的意义不是礼貌,是维护等级制度的手段。
  “乐”的意义也不是音乐,也是维护等级制度的手段。
  所以呢,我方才拿贝多芬的音乐来比喻齐宣王原文里说的“先王之乐”其实并不恰当。
  所谓“先王之乐”,我们现在还能见识到。有谁看过祭孔的场面?现在山东曲阜孔子老家搞的祭孔仪式用的一种音乐舞蹈叫做“八佾”(读作“义”),这就是典型的一种“先王之乐”。那么,这个“八佾”到底还原古乐舞还原得是不是一点儿不差?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就当它和原来一模一样好了。
  在《论语》的记载里,孔子对“八佾”说过一句非常著名的话,这句话现在也是一句大家耳熟能详的成语了。孔子当时听说鲁国的某位大贵族在自己家里上演“八佾”,于是气哼哼地说:“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看,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现代人不好理解了:人家在自己家里听歌看舞,碍得着你孔子什么事啊?你就算不爱听,你可以不听啊,人家又没请你去听!
  如果换到现代的语境,这件事大概相当于这位老哥在自家的院子里组织军乐队奏国歌,组织国旗班升国旗,再弄来炮队放四十八响礼炮。
  孔子当然生气了:照这么发展下去,过两天你老哥还不得到天安门阅兵去?你以为你是谁啊?反了你啦!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就是“八佾”,这种级别的音乐,只有周天子才能玩,别人谁都不能玩。音乐和舞蹈在那个时候是分级别的,你是哪个阶层的人就玩哪个阶层的音乐,谁也不能乱来。我们一开始就讲了,梁惠王称“王”,这就是“礼崩”,现在这里的贵族玩“八佾”,这就是“乐坏”,合起来就是“礼崩乐坏”,意思不是说没人讲文明礼貌了,没人喜欢高雅音乐了,而是说传统等级秩序被破坏了,自我膨胀的人开始多了,天下大乱了。
  有人可能会问:“如果那个玩‘八佾’的贵族就是个音乐迷呢?或者说,如果我生活在那个时代,而我恰恰是个音乐迷,具有为艺术献身的精神,虽然我的身份也许仅仅就是个士,可我就是喜欢‘八佾’,迷得不行。不是有过乐迷都疯狂到枪杀约翰?列侬了么?如果我也是那么一个疯狂的乐迷,就是迷这个‘八佾’,那怎么办?”
  标准答案是:那你也得像人家枪杀列侬一样,枪杀周天子去。
  但是,会不会真有这样的乐迷?我的感觉是:不大可能。
  为什么不大可能?
  因为,那时候的这种正统音乐实在太难听了。
  扯一扯我们老祖宗的音乐。
  音乐这个东西按说属于艺术范畴,要按艺术的说法来讲呢,虽然存在普世之美,可更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迷交响乐的,有迷二人转的,有听歌剧听到心潮澎湃的,有唱十八摸唱到脸红心跳的,这都正常得很。可是,说道周代的正统音乐,严格来说,却不大属于艺术范畴,而更是一种仪式化的东西,原始巫术和原始崇拜的味道还相当强烈,再加上“官方音乐”这一“官方”,那腔调就更没法听了,而这种音乐的作用又不是为了给人审美愉悦——无论是高尚的愉悦还是低俗的愉悦——所以说就一个字:难听。
  当时的人怎么听音乐,历史上还真有记载,咱们就拿一段来看看。这段故事的主人公很有代表性,他是诸侯后裔,显贵之人,教养出众,品德高尚,总之,如果连这位仁兄都不爱听当时的官方音乐,那普天之下也就很难再找出什么人爱听了。为了郑重起见,这段文字我翻译得基本忠实,不做发挥了:
  吴国公子季札来鲁国访问,请求能在鲁国全面地观赏一下周乐。鲁国就让乐工们为季札歌唱周南》、《召南》。季札说:“真美啊!这是王道教化的基础,虽然还算不得尽善尽美,也称得上勤而不怨了。”
  又为季札歌唱《邶风》、《啵纭贰ⅰ段婪纭贰<驹担骸罢婷腊。∫庠躺詈瘢溆杏巧巳疵挥邢萦诶Ь剑梢蕴鑫揽凳搴臀涔牡抡。饩褪恰段婪纭返奶厣 !�
  又为季札歌唱《王风》,季札说:“真美啊!有忧虑却不恐惧,这是周王室东迁以后的歌曲吧?”
  又为季札歌唱《郑风》,季札说:“真美啊!但是太烦琐了些,人民恐怕不能忍受,这是灭亡之兆吧?”
  又为季札歌唱《齐风》,季札说:“真美啊!恢弘博大,雄浑深广,齐国是太公始封之国,是东方诸侯的表率啊!国运不可限量!”
  又唱《豳风》,季札说:“真美啊!坦坦荡荡,乐而不淫,这是周公东征以后的歌曲吧?”
  又唱《秦风》。季札说:“这就是所谓的夏声吧?夏声广阔到了极至,是周王室旧地的歌曲吧?”
  又唱《魏风》,季札说:“真美啊!委婉动人,有所节制而易于流行,辅以高尚的品德,能成就明主之业。”
  又唱《唐风》。季札说:“思虑深沉,是陶唐氏遗民的歌曲吧?不然,为何幽思由此深远呢?若不是以美德著称的陶唐氏后人,谁还能唱出这样的歌曲呢?”
  又唱《陈风》。季札说:“国家没有明主,还能长久吗?”
  自《郐风》以下,季札未作评论。
  又唱《小雅》。季札说:“真美啊!虽有幽思却不生二心,虽有怨恨却隐忍不言,是周朝的德政还没有显扬时的歌曲吧?那时候还有一些商朝的遗民在呢。”
  又唱《大雅》。季札说:“恢弘啊!熙熙然乐声和美,音调虽然婉转却有刚健之风,如同周文王的德政之风。”
  又唱《颂》。季札说:“美到极至了!刚健而不狂傲,婉转而不低迷,繁密处不嫌紧迫,悠远处不嫌离散,婉转而不放浪,反复回旋而不令人厌烦,虽有哀思却没有陷于愁苦,虽有欢乐却没有纵情过度,变化万端而不匮乏,肆意宣泄而不张扬,抒怀而有度,收揽而有节,安静却不凝滞,流转而不放任!五声和谐,八类乐器协调有度,节奏合乎音律,演奏秩序井然,先王的德政之风就是这个样子吧!”
  季札接着观看舞蹈。看到《象箾》、《南籥》说:“真美啊,但还有缺憾!”
  看到《大武》,说:“真美啊!周朝盛世就是这样的吧?”
  看到《韶濩》,说:“商汤那样的圣人真是伟大,然而品德方面却仍有不足,可见圣人也不好做啊!”
  看到《大夏》,季札说:“真美啊!为众人受尽辛苦而不居功,除了大禹,谁还能成就这样的功业呢?”
  看到《韶箾》,季札说:“这就是德政的极至了!伟大啊,像苍天一般无所不含,像大地一般无所不载。就算再有更高的德行,想来也就是这样了!我所观赏的音乐、舞蹈已经在这里到达极至了,如果还有我没看的,我就不敢再请求观看了!”
  ——这就叫瞪眼说瞎话。音乐是这么听的么?
  季札这些话,就属于听上去很牛,其实却很虚的那种。这种论调,到现在还能蒙人呢。我小时候就被蒙过。当时从伯牙鼓琴觅知音这种故事知道,音乐是具像的,所以,你来一段曲子,我如果是你的知音的话,我就会听出来你弹的是“巍巍乎高山”,你又弹一了段,我一听,噢,这回是“洋洋乎流水”,所以呢,如果有人听成是“悠悠乎白云”,那就错了。
  当年,年少无知的我拿着书本,对照着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噢,一开始这个“邦邦邦棒——”意思是“命运在敲门”,然后这个乐句的意思是……再下一个乐句的意思是……
  看看,我是不是很蠢?
  不过还能让我略微感到欣慰的是:当时不少人也和我一样蠢。现在我们知道了,音乐不是具像艺术,是抽象艺术,甚至历来还有过不少音乐家明确反对标题音乐,认为你叫个《第五交响曲》就最好了,不要叫《命运交响曲》。凭什么你开头那两声就非得是“命运在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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