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活了-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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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睿脸上的笑僵了……
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傅诤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字——“秋后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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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睿原以为傅诤带她去哪个大臣家里聊聊政事、培养下君臣情感,哪知外头密集喧闹的人声愈渐零丁,青草土地的气息混在河风里涌入车内。岑睿卷起左侧竹帘,道路两旁皆是一片灰蒙蒙的土地。
残冬刚过,翻过的田地里没有任何作物,死气沉沉的。去年冬天只降了薄薄几场絮雪,水分不足,地里的泥土都干涸得近乎发白,几簇急冒头的棘草没精打采地挨在埂道旁。田间行走着寥寥几个人影,多是捉鸟嬉玩的孩童。偶见个扎起裤脚的黝黑老汉弯腰在地里摸索,握起一把泥土嗅了一嗅,叹了口气,又洒了回去。
再往远处,聚着老老少少一堆人,人头攒动。隔得太远,岑睿瞧不见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待要将脑袋探出一些,马车却停住了。
傅诤先行下了车马,语意凝沉:“到了。”
骑马的几人欲下马跟随被傅诤制止了,命他们留在原地等候,仅带了来喜与岑睿往人群处走去。
那是处宽敞的场地,后面挨了个城隍庙。中央堆了个半高的柴堆,仍有几个年轻人抱着柴禾往上架,身后的农庄里有震天的锣鼓声传来。若是魏长烟之流的公子哥或许不知,但岑睿环顾左右后,便明了,这应是春耕之前的燎祭仪式。
依恭国的习俗,每年开春时节,必要祭祀皇天厚土,以祈祷今年收成丰盛。
岑睿和傅诤在旁看了一会,又瞧出了与她曾看过的燎祭仪式略有些不同,嘴上不觉间就说了出来。
旁边有个捧着香的妇女憨厚地笑笑:“一看你们两位公子是贵户出身,想是不知去年江淮大旱,连带着我们这边也受了牵连,地里收成减了三成。打春到现在还是没多少雨水,大伙一合计,就借着燎祭仪式,再求个雨。”
“是啊,今年要再像去年那样,真连岁赋都交不上了。”另一人插嘴道。
议论间,燎祭开始了,岑睿望着熊熊浓烟:“你们一年赋税多少?”
妇女比了个五,又比了个十。岑睿没看懂,那农妇方道:“咱们这是官田,纳的少。年成好时一年十石,差些便是五石。像南方鱼米之乡,一年少也得十五石。”
岑睿又问:“你们一年收成几何?”
“好时二十石,差么……”她脸上忧虑之色难掩:“也就去年那样了。”
岑睿没再问下去,默然立在一旁,看仪式到了尾声,也取了三支香,朝天拜了一拜,插入方鼎之中。
燎祭结束之后,一群人簇拥着往田中烧荒开耕。
岑睿注视他们而去,傅诤低声道:“这还在天子脚下,京中官吏受着约束未敢大肆苛削。在陛下看不见的地方,一户普通五口之家,光是岁赋就得倾尽全家之力。”
“傅卿的意思是要朕下令削减赋税?”岑睿回问。
说话间,两人的称谓不知不觉又变了回来。
傅诤轻摇了下头,眺目远望:“削赋非一朝一夕之事,以陛下现在的能力尚不能做到。我带陛下来,只想让陛下知道。纵然陛下是被迫登上帝位,但现在这些百姓、土地,乃至整个恭国河山都是陛下您的。您坐皇位一日,他们的生计命运便一日掌握在您手中。”
顿了下,道:“陛下来自民间,想必比微臣更清楚国政清明与民生之间的关系。臣只希望陛下在宫内,也能记着皇城外这些百姓。”
傅诤极少说出这样语重心长的一段话来,一番话毕,良久,岑睿道:“朕知道了。”
岑睿与傅诤相处,每每犯错最后皆是一句“朕知道了”敷衍了事。但这一回傅诤听出她话中真意,他想要的结果已经取得大半,那么留在此地就没了必要。
“走吧……”一侧身,傅诤神色一变:“来喜。”
有些武功的底子的来喜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嗓音极低:“对方人数不少,大人与陛下快行去往马车处。小人能挡一会是一会。”
沉浸在思绪中的岑睿为他二人的对话一愣,神经反射道:“有刺客?!”
傅诤望了眼田地里的众人,要是贸然动作,来人一定会灭口。心中一番计量,道:“陛下莫慌,状作无意往回走便是。”
岑睿道:“我没慌。”
傅诤看她,她淡定道:“我习惯了……”
平安无事地退了一段距离,远离了田地中人们的视线,呼啸的鸣镝声刺破长空,岑睿拔足就往马车狂奔。奔了一会,袖子一紧,差点被扯得跌了个狗□。岑睿一惊,手甩到一半,被人紧紧握住,傅诤低喝道:“别往前跑了!”
岑睿一抬头,马车之上剑痕累累,几个侍卫有一半不见了踪影,想是被人引走了;另一半已躺在了地上。横着的马后隐约折出缕冷光,不是剑即是刀!岑睿的这几个侍卫是禁卫里的佼佼者,竟也难以匹敌,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前有狼后有虎,岑睿不通武功,傅诤是个文臣,唯一有点拳脚的来喜……
来喜公公泪流满面,再神勇威武,他也只是一个人啊!
岑睿吸了口气:“傅诤你会骑马么?!”
傅诤没有作答,岑睿一咬牙:“来喜,你对付前面几个,实在扛不住……”
“小人明白!小人会努力装死的!”来喜握紧拳头。
岑睿拍了下他肩:“好样的!”
所幸地上的几个侍卫没有死完,眼看岑睿受难,又拼了吃奶的力气爬起来与人厮杀。
兵荒马乱间,岑睿像条滑溜的蛇一样,左躲右闪避开了刀兵,麻溜地解开马,傅诤才唤出声:“你……”
但见她已经同手同脚地爬了上去,朝傅诤伸出手来:“快上马!”
傅诤看着那只手,无可奈何地搭上手,一跃而上。巧在后面跟来的人射出一只长箭,蹭地刺进了马脖子,受了惊的马一扬蹄,驰骋开了。
岑睿勉力握住缰绳,仍是被颠得死去活来,傅诤察觉出不对,问道:“你,不会骑马?”
“我会他个鬼啊!”岑睿悲愤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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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方向地狂奔了一会,失血过多的马匹前腿一跪,倒了。岑睿没提防,一头轱辘地滚了下去,蹭了一脸的污泥,也不再注意什么形象,就地仰面一倒:“我们在哪?”
平稳落地的傅诤用力拔出马颈上的羽箭,转了一圈,箭尾处烙了一个“燕”字……
骨头虽快被颠散了,但一想到后面的追兵,岑睿不得不忍痛爬起来,放眼观察了下四周环境,道:“这里……是皇陵?”
燕王不正在此地祭拜先帝么?
傅诤抿了抿唇,将手中箭递给岑睿,岑睿看见烙印,心一惊。
身后响起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急如骤雨,蹄音整齐,一听便知来人训练有素。
岑睿没时间哀悼时运不济,两眼飞速地勘探了下地形,寻到山脚灌木里有个缺口,便道:“燕王虽然在此,但此地离禁卫军的北衙也相去不远。你我暂且先在山中躲一躲,在寻个法子逃到北衙。走啊!”
连拖带拉,将岿然不动的傅诤拽到灌木中。二人才藏好身,那行骑兵已到了,为首的是个玄衣男子,剑眉修长,目若朗星。
疾驰至山脚,双目在地上一扫,男子勒住缰绳。
随行而至一名中年人看了看四周:“王爷,人呢?”
燕王笑了笑。
丛木微动,一白衣人缓步走出,立于军阵前方,拱手一揖:“傅诤见过燕王殿下。”
在后面的岑睿不忍目睹地捂住眼,这难道就是自作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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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两个人第一次约会并牵手么……o(╯□╰)o
这周榜单一万五,每天三千的话,就是要更五天,勉强算的上日更吧(打脸!)
【拾叁】生疑
“傅兄,好久未见,别来无恙。”金冠玄袍的男子悠然一笑。
此话一出,吓得暗处的岑睿好一大跳,这二人竟是旧识?怔忪地看着傅诤,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
傅诤敷衍了两句燕王别有用意的寒暄,望向燕王身后的中年人:“宁大人,追袭陛下的凶徒可捉到了?”
被点名的京兆尹宁景忙下了马,朝傅诤作礼道:“回首辅,共一十二名刺客,当场毙命七人,逃了一个,留下四个活口。”微微抬眼搜寻了下,脸色有点难看:“陛下没与首辅在一起?”
没和首辅在一起,那八成就落入了贼人的手里了。在他管辖之内丢了皇帝,京兆尹泫然欲泣地给自己点了个蜡烛……
岑睿再没法藏下去了,哼唧了声,拖拖拉拉地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脸臭熏熏的:“朕在这。”
京兆尹又默默地吹灭了内心的那根蜡烛……
燕王岑昀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六弟,和情报里描述的所差无几,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小模样,蹭满污泥的脸上仅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粼光澄澈。许是跟了傅诤一段时间的缘故,气度隐有几分肖似他。不过,也仅是如此而已。
一个没成气候的孩子,不足为惧。真正要警惕的是皇帝身旁的这个人……
与京兆尹低声谈话的傅诤对燕王充满估量的眼神恍若未见,倒是岑睿眼神不善地盯着这个才刺杀自己,转头又做了白脸的燕王,嗓眼一动真诚道:“燕王的这匹银鬃马真是神武不凡,衬着燕王当真是相当益彰。”
“……”气氛一下凝固住了,在场的都是精明人里的精明人,岂能听不出岑睿把燕王比成成作为牲口的马匹,暗责他不通礼数。
傅诤眉心一叠,却也没出声。
京兆尹擦了把冷汗,努力将存在感降至最低。倒是常年跟随燕王的将士各个脸色涨红,群情愤慨,一个钻了空子、抢了皇位的小人竟敢如此折辱他们的王爷?!
燕王唇边带笑,一按马鞍跃身下马,对岑睿行了个君臣大礼,道:“臣方才寻思那些刺客的来历,一时出神,望陛下恕罪。”
王爷啊!您受委屈了啊!将士们虎目里盈满热泪,竟要对这个无能昏君行跪拜大礼!
感受到无数刺眼目光的岑睿较起劲来了,鄙视我是吧,我让你们鄙视个彻底!受了燕王礼后没立即叫起,负手悠悠地朝他身后的骑兵们扬了扬下巴,你们主子都跪了,你们还不意思意思?
如果岑睿能读心,此刻一定会被朝天的骂娘声给掀翻在地。但她不会,所以笑眯眯地注视这那一行彪形大汉咬紧牙根下马,一一朝她抱拳行礼。
倍儿爽后的岑睿又生出满腹愁思,数年不见,她这五哥更为隐忍不发。坏事,绝对的坏事啊!
暗地里为燕王摇旗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