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川客栈-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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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紧闭的刹那,室内的烛光因风微动,忽明忽暗之中,那群猴子不安的起身四下乱窜起来。
老婆婆将娃娃的脑袋扶正,又开始轻拍着她的背哼起了摇篮曲。
矮小的仆从将箱笼重重的放在了地上,身穿藏青色深衣的老汉俯身开始叮里咣啷的将箱笼里的东西倒出来。
锋利的弯刀、尖锐的锥子、细口漏斗、铁环……当这些器物老汉从杂物中扒拉出来之后,他这才起身对着那个仆从道:“准备吧!”
得到命令的仆从伸手做了个意味不明的手势,然后他打开箱笼,从里面拿出了一捆长且结实的麻绳来。
接着青衣惊讶的看见他极为熟练且快速的将麻绳的一头打成一个活结,轻甩几下活结之后,他将绳索甩过正南方的那根房梁,并麻利的固定住绳索的另一端。
当仆从忙着挂绳索的时候,老汉就阴沉着一张脸走到梨花桌下,他伸手抓住绳索,手腕一抖,就将那群训练已久的猴子们牵了出来。
驯服的猴子们不安的四下张望一番,待看见那一排悬挂在房梁之上的绳索,其中一只猴子顿时就炸了毛。
它害怕的动了动身子,刚准备跑开,就被老汉一把抓住了后腿提了起来。
小猴子惊恐的抖着腿开始挣扎,它摇晃着上肢,发出尖锐害怕的叫声。被它的惊叫声惊扰的其他猴子们也跟着叫了起来。
一时间房子里到处都是猴子们的尖叫声。
老婆婆的摇篮曲顿时就堙没在一片猴叫声中。她不得已停下口中的摇篮曲,走到老汉边上腾出一只手接过绳索。
尖利的叫声中忽然迸出了一句阴狠的骂声来:“夭寿哩,赶着投胎哩,作死的毛猴子!”
紧跟着青衣就看见那群猴子被脖子上的绳索硬拽着甩上了空中,然后又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咚咚咚的几声闷响之后,猴子们的惨叫声霎时就截然而止了。
老婆婆满脸的皱纹都笑做了一朵菊花,她低头一脸慈爱的拍了拍一动不动的娃娃的背,安抚道:“乖娃娃,别怕,那些个作死的毛猴子已经不会再闹你的觉了,你只管睡哩,等你醒了,你就又可以蹦蹦跳跳的哩!”
娃娃的脑袋咔擦一声又歪到了右边,她歪着脑袋,对着房梁上的青衣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睛。
☆、第91章 人形娃娃9
青衣被那双眼睛一瞧,登时就感觉后背唰唰的直毛发。她再不敢看那个诡异的娃娃,连忙转头去看边上的老汉。
将手里的猴子倒挂在绳索上之后,老汉阴沉着一张脸,开始一下又一下的将弯刀的刀刃擦的蹭亮。
矮小的仆从从箱笼里拿出几个阔口木盆来,整齐划一的摆在那七根绳索之下。接着不等老汉吩咐,他又自发自动的俯身将地上那些被砸晕的猴子们一一倒吊到绳索上去。
坠了猴子的绳索在半空中晃悠悠的荡来荡去,仆从抓着最后一只猴子的后腿呆呆的站在那里。
已经没有多余的绳索吊这只猴子了。
擦完刀的老汉将刀递到仆从跟前吩咐道:“动手吧!”
仆从笨拙的将手里的猴子放回地上,这才伸手接过了那把刀。
在老汉的注视下,他用另一只手抓住身边那只猴子的后颈。当锋利的刀刃划过猴子那满是黄毛的脖颈之后,一股热腾腾的血流登时就奔流而出。
流淌不止的血流落入木盆中时,发出清脆的咚咚声。随着仆从慢吞吞的挪动脚步,很快,整个房间里都在回响着血水落入盆中的水花声。
一时间屋子里血气冲天,熏得房梁上的青衣几欲作呕。她不得不抬袖掩住了口鼻,方才觉得好些了。
那头正唱摇篮曲的老婆婆忽然停下了歌声。在淅淅沥沥的水泽声中,她终于放下了怀里的娃娃。
娃娃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瞪着她那双无神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屋顶。当那身满是血迹的衣裳被老婆婆扒开之后,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具缠满了绷带的小小身体。
雪白的绷带早已被粘稠的血浸透了,每当老婆婆用她那只满是褐色斑点的手将那一层层的绷带揭开之时,和黑三郎一起站在房梁上的青衣仿佛听见了血肉剥离时的那种粘腻沉闷的声响。
她忍不住往黑三郎身上靠了靠,虽然有些紧张和害怕,但她依然坚持看下去。
觉察到青衣的反应,黑三郎微微翘起了嘴角,然后不动声色的收紧了手臂。
绷带被彻底揭开的那瞬间,青衣仿佛看见了一个坏掉的人偶娃娃。
她脏兮兮的躺在那里,支离玻碎的四肢像是被坏孩子强行扯掉了一般,就那么凄惨的以几块不成形的肉块的模样散乱在边上。
“总是这样是不行的。”看着老婆婆颤巍巍的给娃娃擦身体,站在一边的老汉叹了一口气道,“每次没等伤口愈合就撕裂了,这样下去她就会彻底坏掉了。”
“当家的,没事的哩。”老婆婆完全没有将老汉的话听进心里去,她仔细的将娃娃翻过去擦了擦她的背,末了摸着娃娃那张无甚表情的脸慈爱的笑道,“娃娃肯定会好的!老婆婆我是知道的,娃娃肯定会好的。”
老汉深知自己无法扭转老婆婆的心思,闻言只得作罢。当老婆婆还在那里上上下下的为娃娃擦身体的时候,他抬手从衣襟上抽了两根金针出来。
对着明亮的花灯,他眯着眼睛将一段半透明的丝线从那细小的针孔里穿了过去。
半透明的丝线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浅粉色,当老汉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丝线往外拉的时候,青衣可以看见,那丝线的另一头就系在他的手腕上。
简直就像是从他自己身上抽出来的丝线一般。
不等青衣细想那丝线到底有什么古怪,已经抽出一大段丝线的老汉忽然俯身捡起娃娃的断臂,并蹲在了娃娃身边。
他先是用指尖沿着那参差不齐的断口划拉了一下之后,接着他只是微动了下手指,随后就以一种快到让人眼难以捕捉的超高速动作开始了缝补的动作,不过是片刻钟的功夫,他就将那截断臂严丝合缝的缝回到了娃娃的身上。
用指尖掐断丝线之后,他如法炮制的将断成三四截的腿也缝了回去。
“那是命线。”惊诧中青衣听见黑三郎在她耳边轻声道,“那老汉是在用自己的阳寿来做人偶呢!”
“阳寿?”青衣很是纳闷的反问道,“他们不是凡人么,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抽命线的法子?”
“估摸着是从哪个游方道士那里学来的吧。”黑三郎细细打量了那老汉一眼,随后轻笑道,“不过命线也不是一般人就能抽的出来的,我瞧着他已是深谙其道,若非天生奇才,便是熟能生巧了吧!”
青衣将黑三郎的话反复咀嚼一遍,当下就有些触目惊心起来。要做到熟能生巧,那老汉需要的练习岂是十个手指能数尽的?
这般一想,她瞧着老汉那张专心致志的脸就越发的阴沉可怖起来。
就在青衣慌神的功夫里,老汉已经将娃娃的身体尽数修补完毕。
在明亮的烛光之下,娃娃的身上到处都是亮闪闪的丝线的痕迹,而她的四肢关节处,丝线交织密结的痕迹尤为明显,乍一眼看去,她果真像个用木头组装而成的人形娃娃一般。
青衣的视线不自觉又在娃娃的脸上徘徊起来,对着娃娃那双毫无神采的空洞眼睛,她再次响起黑三郎说的,这个女娃娃早就已经死了。
只是这对老夫妇又是为了什么要把这个女娃娃做成人偶呢?她既不能表演又不能劳作,只能日以继夜的被他们护在怀里,只要一个不小心,她的魂儿还会跑回来叫着闹着要回家去。
到底是为什么呢?
青衣呆呆的望着娃娃的脸,心思百转千回,谁知就在这时,原本一动不动的娃娃忽然一挺身站了起来,叫愣神中的青衣吓得心头一跳;身子忙不迭往后一退,险些惊叫出声来!亏得黑三郎眼疾手快,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她的尖叫声这才被强行咽了下去。
“怕什么!”黑三郎松开手闷声笑道,“你看仔细了,是那老汉在操控着她呢!”
几乎被吓出毛病的青衣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探头去看底下。
只见在那个轻轻晃动四肢的娃娃身后,那老汉高举着两手,正满头大汗的动着他的十指。当他十指灵活动作之时,十几根半透明的丝线便若隐若现的出现在娃娃的四肢和脖颈之上。
顺着老汉的一举一动,那些丝线时紧时松,带动着毫无生机的娃娃慢慢动弹起来。
确认并非是娃娃自己动了,青衣这才松了一口气。
被割开喉咙的猴子已经被放干了鲜血。矮小的仆从一板一眼的将盛了血了木盆抬到了老汉身边。
手上无事的老婆婆熟稔的用尖利的锥子在娃娃的脖子上开了一个小孔,当仆从捧起木盆之时,她就将细口漏斗插进娃娃脖颈上的那个小孔里。
仆从尽忠职守的将木盆口微微倾斜下去,粘稠的血水像是熬煮了多日的浓汤,又像是芳香至极的香油,就那么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红丝,连续不断的从高处流淌了下来。
娃娃被动的摇动着她的四肢,当一盆盆的猴血一点点流入她的体内之时,她的身体也慢慢的恢复了生气。
“我的娃娃。”老婆婆慈爱的摸着娃娃慢慢褪去青色的脸蛋,口中喃喃道,“婆婆一定治好你,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面无表情的娃娃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她歪着头,一动都不能动。
此时此刻,娃娃的身体就像是一个酒杯,当这对老夫妇倾尽全力的往里面灌注生气的时候,她却因为本身器量太小而无法接受他们的期待。就当仆从开始倾倒第四盆血水之时,娃娃的身体再度出现了裂缝。
老婆婆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娃娃的身体。刚开始只是似有若无的一点点红血痕,接着是红线,然后是滴滴答答的血滴,最后,仿佛堤坝濒临破溃一般,哗哗的血流忽然就开始流淌而出。
“不不不——”老婆婆惊恐万分的伸手去堵那些出血的关节接缝处,但是娃娃身上的裂痕实在是太多了,她堵住了这边,却堵不住那边。
“当家的——当家的——娃娃她怎么了?”老婆婆狠狠推开犹在尽忠职守的倒血的仆从,然后将娃娃死死搂在怀里,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魂飞胆裂的恐惧,“娃娃——娃娃——你不要吓唬婆婆啊!”
“唉——”老汉无奈的耷拉下肩膀,斟酌半天后,方才有气无力的对老婆婆道,“老婆婆呀,我们的娃娃修补多次,已经是到了难以修补的地步了……”
“你胡说!”不等老汉说完,老婆婆登时狰狞了一张脸,歇斯底里的叫道,“我的娃娃还好着哩,她只是被塌下来的屋脊砸伤了胳膊腿脚,只要接一下骨头,多多休养就会全好啦!娃娃——娃娃——你说婆婆说的对不对?”
满身冒血的娃娃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全无活人的气息,她咕噜噜的转了转眼珠子,越过老婆婆那张疯狂的脸,她呆呆的望着房门口,嘴巴开开合合,却总是说不出话来。
“娃娃——你想出去玩儿吗?”老婆婆见娃娃始终望着门口不放,连忙就换上一张慈爱的笑脸,很是服帖的说道,“哦哦哦,我们出去玩儿,婆婆再也不会只顾着生意把你关屋子里了。你想去哪儿?告诉婆婆,哪里婆婆都会带你去……”
说着她就抱着娃娃颤巍巍的往门外跑去。
“使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