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只老狐狸-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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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雷般的喝问——
“人活一世,什么最重要?!“
这个声音其实一点都不响亮。听在旁人的耳中,甚至有点慵懒的、玩世不恭的味道。
这一幕,在旁人看来简直可以算是诡异。因为——
张岳听到这个声音,竟然如遭雷击,从马背上飞扑而下,双膝重重落在黄土地上,整个人跪坐着,浑身颤抖,两个手掌平摊在膝盖上,仰着头,哆嗦着嘴唇望向他面前的年轻男人。
他的几个弟兄以为他遭了暗算,冲到他身前拔出刀,指向林少歌。
然而当他们小心地回头查看张岳究竟哪里受伤时,才发现他一脸虔诚,两只眼睛闪耀着泪光,然后眼泪就大股大股涌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襟,落到他面前的黄土地上,很快就汪成两小滩,又向中间聚拢,连成了一片,随即,张岳扯着嗓门大声嚎哭起来。几人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他们和张岳出自同一个村寨,张岳被银虎带走时,他们还是黄毛小儿。后来,张岳的故事渐渐流传开来,他们知道自己寨子里出过一位大英雄,身陷匪窝,宁死不屈,连那些丧尽天良的土匪都被他的气势震慑,数年不敢杀他。
也有另一种说法,张岳其实练过铁布衫,刀枪不入,那些土匪想尽了办法都杀不死他,只能做了一个巨大的铁笼子把他关在百丈悬崖之上。
总之,张岳是寨子里每一个孩子心目中的大英雄,还带着传奇色彩。
后来江东的天地都变了,正当大伙儿垒起高墙,每日提心吊胆防着盗匪上门时,张岳回来了。他带着他们加入了龙爷的……“起义军”。
什么大是大非,和平头老百姓其实并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只晓得张岳是个大英雄,是个大好人,跟着他,一准是对的。
而现在,这个刀枪不入的、正直勇敢宁死不屈的大英雄,跪坐在一个看起来纯良无害,甚至还长得很漂亮的后生仔面前,哭得就像一个刚刚出生就遭遗弃的婴儿。
稚气、迷茫、仿若新生地嚎哭。
又像是经历了无尽的委屈,对着神祗控诉天地不仁,向着命运抗议世道不公。
他的神情,就像是苦行僧赤脚而行十万八千里,直至垂垂老矣,在油尽灯枯生机丧尽之时,终于走到了一生所求的圣地。然而,当他抬起浑浊的眼睛,却发现圣地只是一片废墟、一片荒芜。
这几个人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张岳是他们心中的英雄,是他们崇拜的偶像,见张岳如此,这几个人感到了同情和共鸣。他们默默退了半步,用同样的姿势跪坐在张岳身后。
待张岳嚎哑了嗓子,发不出什么声了,林少歌再次懒懒开口问道:“人活一世,什么最重要?“
一锤又一锤,重重击在张岳心间。那些曾经燃烧过他生命的信念重新回到了他的躯体,在这样一个宿命般的午后,他知道,这是命运对他的垂怜,给予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张岳猛地瞪圆了眼睛,扯起嘶哑的喉咙,放声吼道——
“大义!正气!信念!”
第173章 生的意义
“大义!正气!信念!”张岳放声大吼。
他身后那四个人受到感染,也一齐振臂高呼:“大义!正气!信念!”
林少歌轻轻一笑:“错。”
他跃下牛背,慢慢走向那几个人。
不知他有意无意,他的脚步仿佛蕴含了某种奇异的韵律,一步一步,明明极近的距离,他却走了很久。
那几个人不由自主把心悬得老高,他提脚,他们吸气,他落脚,他们呼气。
等到他走到他们面前时,张岳已经如同牵线木偶一般,怔怔地望着他。
林少歌抬起手来摆了摆,斜着眼望他们。
“人活着,吃和睡,最重要。”
挽月生生被涌到嘴边又强行憋回去的一声大笑噎得翻起白眼。她伏下身,把脸埋在小牛脖颈后边。
太丢人了。这样的大义凛然的气氛……他、他、他……
她一个外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林少歌面前,以张岳为首的那五人。
正在他们被胸中的豪情淹没,觉得自己仿佛已经顶天立地,不惧生死,化身为正义之刃,要将这混浊的世道捅出一个大窟窿眼时,这个叫林少歌的男人竟然走到他们面前,轻描淡写地说——
“人活着,吃和睡,最重要。”
张岳急得满面赤红,想要反驳,却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林少歌蹲下身子,目光和他平齐。
“有多久,食不知味、寝不安枕?有多久了?”
挽月一怔,从牛颈间抬起头来,顺手给小牛捋了捋颈后的毛。
那几个人的目光变了。
慢慢地,有两三个人垂下头,将脸埋在指缝间。
林少歌轻轻一叹:“连吃和睡,这两件头等大事都做不舒坦,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几个呆了很久。
“是啊……”其中一人喃喃道:“自从跟了龙爷,吃香的喝辣的,但这个心就是踏实不下来,眼睛跟前总是晃着几张血淋淋的脸……”
另一个说道:“我已经半个月没敢碰肉了,再这么下去,还不如出家当和尚去。夜里一闭眼,唉……”
又有一个说道:“每一觉睡下去,都不晓得还能不能再睁眼看见明天的日头了。怕官兵来剿,怕银虎,怕老爷子,还怕那些来报仇的……”
张岳说:“是啊。从前再苦,嚼菜根也还要挑香甜的,地里刨到个落下的土豆,烧一烧,当真也是人间美味。夜里枕着风、抱着月,天作被来地作床,睡得踏实!哪怕是落在银虎手里那几年,也还会盼着今天他们烧了什么菜,会不会多两个肉……夜里无人来折腾,抓紧时间闭了眼,舒舒服服,总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如今……果然是吃啥也没味道了。”
他嗓音嘶哑,一字一句慢慢说出这些话。
五个人慢慢转动着目光,像是要从彼此的脸上,找回那个曾经的自己。
就在昨天,他们还笑嘻嘻地用拳头打、用脚踢那些村民,还翻箱倒柜,把红三娘还来不及搜刮的那些窑里藏的好酒拎出来,宰了村里的猪牛,痛痛快快大喝大嚼。就在昨天。
但,只过了一天,他们竟然完全记不起,村中的酒究竟是用什么酿的?昨天吃的是鸡肉、猪肉还是牛肉?吃了白米还是黑米?
曾经,只有逢年过节或是红白喜事的时候,才能这样大口地吃肉。那肉多香啊!宰一头猪,还要留下半头来,将那肉切成一条一条,钩在屋檐下,做成腊肉,可以慢慢吃一整年。馋了,切下一小块来,炒在米饭里头,那叫一个香!
如今,如今……
五个人的目光慢慢凝成一股,落到林少歌脸上。
“我帮你救人!”张岳喉结颤动。
林少歌粲然一笑:“多谢了。”
张岳阖上眼睛,慢慢平复着心绪。
许久之后,他又说:“但是,你得听我的,不可以瞎搞。龙爷……是我的大恩人,我不可以恩将仇报。这件事……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和弟兄们回去,帮你把人救出来,就这样。”
“大哥,太冒险了!”一个圆头短眉的青年劝道:“龙爷已经不信任我们了,这个时候……”
“山子。”张岳重重叹气,“这件事,我非做不可,连累你们了。其实你们也不必跟着我回去冒险,你们……就去投奔老爷子。我晓得,你们早有这个心思了,这一次,也算是个机会。”
“大哥!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我不走,你们三个,跟不跟着大哥?”叫山子的圆头青年望向其余三人。
“跟!咋不跟!我程一飞生是张岳大哥的人,死是张岳大哥的……死人!”
“好!好兄弟!”
五个人手掌叠手掌,生死情谊激荡于怀。
待他们平静下来,林少歌点了点眉心,道:“你们不要瞎搞,这件事,听我的。”
“你不懂。”张岳道,“你可能比我们多读了点书,多听过几个英雄侠义故事,但你这样没见过真刀真枪,没见过血的,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你应付不来。你们两夫妇就老实在这里等着,我们弟兄一定能帮你们救出人来,相信我,没错的!”
他想了想,又说道:“我倒不是看不起你们读书人。就在刚才,你几句话,就让我感觉什么……什么灌顶,总之就是开了窍了。这一点上,我承认你比我厉害,把人生看得比我透彻。但要动真刀明枪,你就不行了。你看,朝廷里头,文官和武官,官是一样大的,我们不能因为文官不会打仗,就瞧不起文官。所以,我并没有半点瞧不起你的意思,只是,你们文人有你们的事情,我们武夫,有我们的事情。”
“我像……文人?”林少歌嘴角轻轻一抽。
张岳伸出蒲团大的巴掌,拍了拍他肩膀。
“少歌兄弟!你也不要难过!文人也是可以顶天立地的!真的!我们弟兄几个,半点不会瞧不起兄弟你,谁瞧不起你,我第一个和他急!”张岳安慰道。
“好吧。”林少歌揉了揉眉心,“嗯…张岳大哥你可想好计策了?”
张岳摆了摆手:“什么计策不计策,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继嘴角抽了抽之后,林少歌眼角再次抽了抽。
第174章 牛头对马嘴
挽月在后边听着,乐得合不拢嘴。
张岳想了想,又补充道:“君子坦荡荡,待会儿见到龙爷,我就向他坦陈胸中之大义!龙爷要是能被我打动,愿意放了乡亲们,那最是极好。若是龙爷不听,要打要杀,也是冲着我一个,断不会连累了旁的人。”
林少歌头大如斗:“万一龙爷打杀了你之后,又迁怒一众乡亲,那该如何是好?”
张岳脖子一梗:“龙爷不是那种人!”
圆脸短眉的山子忍不住开口:“大哥,龙爷就是那种人,没错!你忘记上回吴二雄的事了?叛一个,杀全家。张岳大哥,龙爷这样看重你,你要是忤逆了他……嘿!”
张岳道:“龙爷是我张岳的再生父母,他要打要杀,我一定是不能还手的。”
挽月忍无可忍,跳下了牛背,蹭到林少歌身边,也蹲下身子。
“我说这个张大哥啊,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干嘛非得打生打死的?听说龙爷手下有几千号弟兄,是不?”
张岳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急急低下头去:“是……是又怎么样?”
挽月见他耳尖有些发红,知道这张岳极少和女子打交道。
“这么多弟兄,肯定得有个老巢啊。你只要随便想个理由,比如说修墙啊挖沟啊,让龙爷把那些乡亲交给你,带回去做劳力,问题不就解决了?”她笑道。
张岳仔仔细细地思考起来。
终于他点了点头,对林少歌说:“少歌兄弟,弟妹这个计策可行。就这么着,我把你的乡亲们带出来交到你手上,然后我再回去请罪。”
说罢,张岳招呼他的四个弟兄,上了马拱手告辞,然后扬尘而去。
挽月挑了挑眉。原本以为像张岳这种一根筋的武夫,多多少少会有点大男子主义,骨子里瞧不起女人。不想听了她的建议,他倒是认真考虑采纳了。对这个人,挽月又平添了几分好感。
二人也骑上牛,慢悠悠跟在张岳等人后头,也向着枣花庄的方向去了。
“人倒是不错,就是脑筋有点死。”挽月摇着头,轻轻用足根踢着小牛的侧腹,说道:“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顺当当把人带出来?要是真带了出来,你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