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蝉-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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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夏神色疑惑,还未发问,小爹似乎便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他笑了两声,却没有开口解释,只随之站直了身子,朝着另一侧“看”去。
两人方才冲出那片被银丝笼罩的街道,进入了一处更加窄小的巷道,然而却并未完全脱离那道杀阵,事实上他们来到这处,才更加危险。巷道越是狭窄,他们所要面对的杀阵,也就越加可怕。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无数银线犹如拥有生命一般,已经朝着两人靠拢过来,在两人周身织出了一片密网,竟似无有丝毫逃脱可能。
然而宴夏却没有慌乱,正如同她方才所说一般,她相信小爹,并且深信不疑。
“宴夏。”面对着接踵而来的杀意,小爹不慌不忙,再度开口,这次却没有再刻意压低声音,“你大爹爹总是让你练画,你知道为什么吗?”
宴夏一怔,不知道为何小爹会突然提及此事,她看着小爹,摇了摇头道:“不知。”
事实上自很小的时候开始,宴夏便一直在学画画,教她的人是大爹爹,但大爹爹自己却很少动手去画,只将家中一幅幅的画摆出来,要她照着那些图的模样去画。小的时候她画得很慢,画出来的东西也与那原画作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随着画的越来越多,她渐渐地也能够画得像模像样,直至今日,她几乎已经能够毫不费力的画出一副像样的画作。
然而她学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却始终不曾明了,她本以为自己学好了画将来可以靠卖画挣钱,让干爹干娘过得更好一些,然而大爹爹却从不让她在外人面前画画,她自小学这些东西,直至如今,却依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而学。
小爹听出了宴夏的茫然,他笑了一声,摇头道:“你相信一根小小的丝线能杀人么?”
在今天之前宴夏自是不信,但看着眼前这闪烁着锋芒的银线,宴夏点头道:“我信。”
“从前有很多人死在这银线之下,他们能够防得住他身上的那把断剑,却防不住这些细小的丝线。”小爹话声淡淡,不知为何,宴夏竟自他简单的语声中听出了睥睨天下的意味,他偏过头朝宴夏笑了笑,眨眼道:“越是无形,就越是强大,就像这丝线,就像你画的那些画……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宴夏似乎听懂了小爹的意思,但如今的她却又难以理解,她只得犹豫着点了点头,继而看向面前阻住他们道路的那些银丝,戒备着那隐在暗处不见的人,小声问道:“小爹,我们现在怎么办?”
小爹看来毫无担忧,应道:“无形之阵,自然以无形破之。”
话落间,他虚虚抬起了右手。
宴夏眸光微动,看着小爹的动作,突然之间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小爹微微低垂下头,神情间似有笑意,他右手便保持着方才的动作,手指自然的曲起,像是在准备着什么。
看到这里,宴夏心中多了几分惊讶,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小爹这个动作让她心里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因为这个动作,是弹琴的起手之势。她这些天来每天都会去酒楼,独自一人坐在酒楼角落处,就是为了悄然看苏倾弹琴。
酒楼算不得非常热闹,但也总是有不少客人,苏倾或许未曾在人群中发觉她的存在,但她却总是静静听着他的曲声,隔着帘幕看他的动作。
所以她认得出苏倾每次弹琴的动作,也认得出如今小爹的动作。
不久之前小爹曾经说过他也会弹琴,那时候宴夏只当做小爹是在说笑,在她看来小爹不过是个爱耍嘴皮满嘴大胡子的说书先生,与风雅这种东西向来无法沾得上边,和琴棋书画自然也不算搭调,然而到了现在宴夏才终于相信,小爹以前说的那些话,都并非是笑话。
小爹指尖微动,街道中汇聚的风似乎更大了些,拂动他的衣袍,他似是扣动了空中某一根无形的琴弦,随之一道淡淡的金色光晕自他拨弦之处流泻而出,仿若深潭静水中被激起的层层涟漪,顿时在风中扩散开来。
四周传来丝线崩裂之声,一阵接着一阵,仿若杀伐阵曲在这巷中奏响,而也在这些声音响起的同时,更多的银色丝线犹如利剑一般往两人所身处之处飞袭而来!
小爹屈指再弹,金色光华流转再度耀出,银丝因这力量在空中受阻,一时间竟难以靠近二人身侧。
看准时机没有丝毫的迟疑,小爹当即回身捉住宴夏手腕,仓促间低声道:“记住我刚才说的话,躲好等我。”
宴夏不及回应,两人身形倏然一动,已经再度自这巷道中冲出!
后方更多的银色丝藤蔓一般延伸追逐而来,宴夏分不清他们究竟经过了几条街道,又走了多久,她只看到身侧无数一闪而逝的房屋与院落。
宴夏对于南河镇本是十分熟悉,但在这一番奔逃与追逐之下,竟也忽觉有些迷失了方向,不知自己此时究竟在何处。
直到后方的银线蛇一般缠绕而上,缚住宴夏手臂。小爹骤然回身,宴夏也不知他究竟使出了何种力量,金色光焰自他指尖一闪而过,灼去了宴夏手臂上的银线。随即,小爹将宴夏一把拽过,没待宴夏站稳身形,已经将人朝着后方一处寂静院落扔了出去。
最后一眼,宴夏在天旋地转中看到了阳光下那银色丝线所折射的刺眼光芒,还有那光芒中央处,小爹于锋芒之下无畏无惧的身影。
·
宴夏靠坐在一处院落的高墙之上,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带到了哪里,她心中担忧着小爹,却又没有忘记自己方才答应小爹的事情。
她必须要在这里等着他,等他来接她,否则哪里也不能去,不能将危险带回家中,更不能让大爹爹知晓今日发生的事情。
她屏息认真听着外面的动静,然而小爹却似乎有意要将人引开远离这处,所以在听了片刻之后,那声音便渐渐地远了起来,最后再不能闻。
宴夏心中担忧,却也只得先考虑当下。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回头看向自己所在的这处地方。
这是一处十分安静的小院落,院中看来十分简陋,花草皆是初种,在这初春里还未长开,看来幼嫩得有些可爱。方才经历过刀剑生死,如今突然之间出现在这处地方,看到这些花草,不知为何竟让宴夏心中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她回过头来,跟随着那些花草一路看去然后看到了站在原处青翠草叶间的身影。
一道她心心念念的身影。
第8章
宴夏每天都能够见到苏倾,他坐在酒楼的帘幕后面,低头弹琴,长发垂至身侧,他十指微动,拨弦之间琴音流淌,那是宴夏最喜欢的画面。
除去那短短的两次见面,宴夏眼中的苏倾,几乎从来都是坐在帘幕后面弹琴的模样。
所以现在在见到那人隔着青翠枝叶,俯身替院中的花草浇水的时候,宴夏竟觉得眼前的画面显得恍惚而不真实起来。
她静静看着那人,突然之间怔忪着忘记了言语。
苏倾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他抬起头来,在几簇树叶的掩映后面,看见了怔着显得不知所措的宴夏。
宴夏原本还觉得眼前的情形毫不真实,如今视线与苏倾相对,她才倏然惊觉自己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本以为经历了刚才的那番突然的打斗与逃生,自己已经能够面对任何情况而毫不慌乱,然而待见到苏倾,她才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手足无措。她如今尚坐在高墙之下,这样的处境让她动作僵硬不已,她无法去解释自己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处地方,又为什么会这么毫不掩饰地盯着院中的他看。
最重要的是,她着急的想要自那高墙上下来,然而她却……根本下不来。
宴夏看着这墙的高度面色微微有些发白,苏倾来到墙边,仰头看着高墙上的宴夏,低浅柔和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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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苏倾柔声安慰了许久,宴夏才终于鼓足勇气从那高墙上跃下,这才缓解了这一阵的尴尬。宴夏跳下来的时候紧闭着眼睛,险些跌倒扭到脚踝,还是苏倾及时扶住了她,她才算是安然落地没有受伤。
然而如此一来,宴夏的脸便也烧得更厉害了。
“谢谢苏公子。”宴夏缩在房间角落里,回想起刚才苏倾扶自己的时候两人双手交握,她便双颊又染上绯红,只得不时抬眸打量着他。
苏倾看起来似乎没有注意到宴夏的异样,他这时候正在倒茶,没过多久,热茶便摆在了宴夏的面前,苏倾将那茶水往宴夏的面前递了递,笑到:“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宴夏视线依旧在那人的身上不曾收回,听见苏倾这话,这才垂眸轻轻颔首道:“嗯。”
她应了一声,抬手捧着茶,想了想却没有喝,只像是将那茶杯当做珍宝似地小心捧着。
苏倾看着她的动作不觉失笑,却也没有多说,只轻声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宴夏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将刚才那些事情说出来。
苏倾似乎误会了宴夏的迟疑,摇头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宴夏眨了眨眼,依然没有说。
她该说什么呢?突然出现的白发杀手,还有突然变成绝世高手的小爹?
这些事情就连宴夏自己都难以接受,也至今没能够弄清楚缘由,她更不能告知苏倾,对方与此事毫不相干,她自然不愿将其卷入其中。
片刻的犹豫之后,宴夏轻轻摇了摇头。
苏倾十分的体谅,也一如宴夏印象中的那般温柔,眼见宴夏不肯多说,苏倾也没有要继续询问下去的意思,只照顾着宴夏没有再多发问,只是两人又坐了许久,待见宴夏心神不宁不时往屋外看去,似乎在盼着什么,苏倾这才又道:“你是怕你的家人担心你吗?还不知道宴夏姑娘你的家在何处,若是担心,我可以送姑娘回去。”
宴夏心中的确担忧不已,她不知道如今小爹与那人战斗结果究竟如何,也不知道大爹爹他们发觉她与小爹久久未归会有多么担心,她只盼着能够立即离开这里,去帮小爹的忙,去看看大爹爹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但她却也没有与小爹分开之前他所说的话。
她要在这里等他,她不能够回到家里,更不能让大爹爹知道现在发生的事。
“我不能回去。”想到这里,宴夏神情复杂地看向苏倾,苍白着脸喃喃道:“若是可以……我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吗?”
宴夏说完这话,没有敢看苏倾的神色,她知道自己突然出现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来显得十分唐突,这样的要求自然也是唐突,所以她有些忐忑地等待着苏倾的回应。她虽然没有去接触苏倾的视线,却也能够感觉到苏倾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这样折磨人的沉默很快过去,宴夏还来不及忐忑太久,苏倾声音便含着笑意的应道:“当然可以。”
宴夏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待迎上苏倾的笑容时,终于又红了脸,喃喃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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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夏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单独与苏倾长时间独处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苏倾将她留在这里,似乎看她神色有异,便沉默的相伴着,有时候会问她是否换一杯茶,是否要看书,话却都不多,只是体贴的照顾着宴夏的心情。
若在平时,发生这样的事情,能够与苏倾这般相处,必然是她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然而如今刚发生过白发与小爹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