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昂贵物证找我报案-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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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云大师双眼微垂; 手里捏着的菩提子一颗一颗地被拨弄滚动;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正在诵经。
中年和尚立刻背上一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明明不过是一个坛子被人拿走了而已,那个坛子平平无常,又有什么好特别稀奇。除了师父带领他们做功课时,偶尔会注视坛子一会儿以外,根本就不见任何特别的地方。师父甚至从来不曾提过要他好好照应这个坛子,他又何必这样大惊小怪毫无体统可言。
普云大师完完整整念完了一段经文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低沉而寂寥:“该来的终究会来,该走的始终要走,且随它去吧。”
中年和尚的嘴巴张了张,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只恭恭敬敬地朝师父行了礼,手扶着门板上的扣手,脚步后移,朝禅房外退去。原本角度极小的扇形慢慢转大,阴影渐渐覆上师父的脸。
房门是木板制成的,古香古色,材质却普通,也并不厚重。中年和尚关门的动作却分外缓慢,好像他的胳膊每动上一分,就要耗掉他无数的力气。阴影越来越重,几乎要盖住了师父的班长脸。他的心头流淌着说不清的情绪,他又一次喊了师父,然而普云大师并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继续默默地诵经。
没能得到师父回应的大弟子轻轻闭了下眼睛,然后仿佛下定了决心,手上使了全部力气,要一鼓作合上门板。可惜的是,纵然他打定了主意,门最终却没有能合上。
门板上多了一只手,那个本该已经离开的警察站到了中年和尚的身旁,目光盯着禅房中枯坐着的老和尚:“师父,您真的不知道你是给谁施的法吗?”
普云大师默默地捏着菩提子,半晌过后,他终是摇了摇头。
“您难道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
禅房门明明是半开着的,里外的空气完全可以自由流通。但随着周锡兵的这一句话落下,整间禅房像是凝固住了一样。中年和尚一向和气生财的弥勒佛笑容消失了,他的眼神已经近乎于冰冷了:“周警官,我们出家人是不问世间事的。”
周锡兵像是没听到中年和尚的话一般,目光只注视着依旧沉默的普云大师:“师父,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开死门的是普仁和尚,开生门的是他的师兄。即使前者在改命格对象的八字上做了加密处理,身为普仁和尚从小担着半个师父责任看着他长大的师兄,普云大师难道会对他的手法一无所知?纵使当年情况紧急,他来不及多想。此后这十多年的光阴也足够他将一切都琢磨清楚。所谓的一无所知,周锡兵无法相信。
禅房里的老和尚默默地数着手中的念珠。直到庙中的钟声响起时,他仿佛才从冥想中被惊醒了一样,微微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周锡兵死死地盯着他,这样的回答完全不能令他这位工作了十来年的老刑警信服。
他的情绪过于激动了,原本被他扶着的门板也微微晃动了一下,光影的交界处,普云大师的脸半明半灭,面上的表情半喜半悲:“他不想我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去知道。我答应师父的话没能做到,到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满足他的心愿了。他既然想让我清修,那我就清修好了。”
几十年前,那个面庞还带着稚嫩的少年不耐烦地冲他一挥手:“你去清修证道,我要入世证道,不入世何谈出世?”
那个小师弟总是会冒出各种奇谈怪论。倘若师父在的话,肯定会训斥他。然而他这个师兄,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门之外。
其实师兄弟二人中,有慧根是普仁。可修行到现在的是普云。活的长久的人,生活才有更多的希望。
中年和尚不安地看着他的师父,师父就是他们的依靠。
被注视着的人心中流淌着怅然的无奈,整间寺庙倚靠着他,他又能依靠谁呢?无论是师父还是师弟,他们都一个个地走了。不修今生修来世,死才是最大的解脱。
周锡兵不知道自己应该以怎样的情绪去面对普云大师。他深深地看了眼老和尚,后者的脸已经完全陷入了阴影当中,嘴唇紧紧闭了上。周锡兵没有继续追问普与大师,而是转头将目光移到了中年和尚的脸上。比起对待师父的苛责,他对这位普云大师的大弟子呀温和多了,他甚至露出了个微不可见的笑容,语气恳切:“麻烦师父带我去看一看那个坛子吧。”
寺庙里头的钟声已经停下了。周锡兵的话语却比钟声更加振聋发聩,明明他的声音低沉的很,中年和尚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肥胖的身子甚至抖了一下。他结结巴巴地敷衍着:“不必了,原本就不是什么多珍贵的东西,就是一个普通的坛子而已。香客们总以为庙里头的东西带的佛性大,就会偷偷摸摸地想要拿走。其实一旦犯了贪嗔之念,原本有佛性的东西也就变成了平平无奇。”
他的解释颠三倒四,话是对着周锡兵说的,目光却一个劲儿偷偷瞥向自己的师父,全身心地渴望着师父的提示。奈何普云大师像是真的陷入了冥想,根本就没注意到眼前的人跟事一样。
中年和尚得不到师父的指示,只能硬着光秃秃的头皮,企图打消这位周警官突如其来的主动请缨。
警察微微一笑,坚持的很:“既然有人做了贼,那我们警方自然应该调查。”
中年和尚强自镇定起来,他原就是知客僧,常年与各路香客打交道,精明得近乎于圆滑。听了周锡兵的话,他的脸上也堆砌起笑容来:“警察同志的事情太多了,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坛子,粗糙的很。这庙里头人来人往的,谁顺手带走了都说不定,警察同志您还是不必再费心了。”
周锡兵朝这和尚行了个合手礼,然后做了个请的姿态,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
中年和尚一时间竟然有点儿不知所措了,他下意识地又一次看向自己的师傅,迟迟不知该怎样做才对。普云大师这回终于又睁开了眼睛,他朝徒弟露出个几不可见的颔首动作,然后再一次合上的眼睛诵经。他不再沉默,而是大声念诵着:“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
普云大师朗朗的诵经声护着徒弟带领周警官去了佛堂。这里的佛像高大而精美,修饰的极为尊贵,所谓庄严宝相。连原本对神佛之说不以为意的周锡兵,看到这样一尊佛像时,都忍不住肃然起敬。
中年和尚老大不情愿地示意佛像旁边的一个坛子:“就是这个。”
这样的坛子在乡间十分常见,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有人用来装梅干菜,有人用来装腌泡咸菜,也有人家自己酿酒,会将这样的坛子放在干燥阴暗的地方好好贮藏。
中年和尚再一次强调了坛子没什么特别:“外面哪儿都能买到,只不过我们日日擦拭,所以上面的釉光显得特别了一些。今天我过来擦坛子时,才觉得这釉色不对劲,再摸上去,果然不是先前的那只坛子了。”
这坛子密封着,用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周锡兵目光在坛口上细细地转了一圈,没有伸手上去摸,而是朝中年和尚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的目光落在中年和尚的脸上:“这坛子里头装的什么东西?”
中年和尚连忙摆手,舌头都打起了结:“没,没什么东西。”说着,他强自笑了起来,“大约那贼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宝贝,所以才过来找吧。”
对于他语焉不详的回答,周锡兵不置可否,只继续问自己的问题:“你是在今天才发现被掉了包吗?”
中年和尚连忙点头称是,他有点懊恼:“这些天太忙了,没有顾得上,也不知道被谁趁机也拿走了。”
周锡兵点了点头,从口袋中掏出了手套戴了上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坛子。坛子的分量不轻,里头不知道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满满当当。他上下摇晃一下,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周锡兵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普云大师去给顾家祖坟做法事之前,庙里头有没有来过什么特殊的人?”
中年和尚面颊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原本松垮垮的脸此刻也紧绷了起来。他像是察觉到自己太过肃穆了,又强行动了动唇角,浮现出一个看上去轻松了点儿的表情:“逢年过节的时候,庙里头的香火尤为旺盛,人来人往的多得很,我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周锡兵点了点头,继续问了下去:“平常都是谁在负责这边的卫生?”
中年和尚立刻将日常负责洒扫的和尚叫了过来。这是个十七八岁,看上去有点儿愣头愣脑的年轻和尚,他冲周锡兵行了个礼,老老实实地作答:“我每天都要扫洒佛堂,可是如果师父不说的话,我也没留心到坛子被换了。”
中年和尚恼恨得一闭眼,叹了口气:“真是一分钟不看着,都不行。”
周锡兵冲那个自觉闯祸的小和尚露出个安抚的笑容,轻声道:“那这些天,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奇怪的人进出?”
年轻和尚的脸色愈发茫然:“我不知道,我,我平常不负责待客。”
“师父,您又是怎么察觉到这坛子被人更换了呢?”周锡兵突然间转过了脑袋,目光犀利地盯着中年和尚,“师父您平常日理万机,怎么会比这位小师父对坛子的情况还了解?”
日常负责管理坛子的小和尚尚且分辨不出坛子是否被掉包,长年忙碌着庙中大小事务的大和尚却了如指掌。这个貌不惊人的坛子,到底有哪儿值得关注。
中年和尚的脸绷着,朝周锡兵念了声佛号,声音镇定的很:“他年纪小性子不定,哪里愿意留心这些事。我自小在庙中长大,自然更在意一些。年前我过来擦拭的时候还特意摸过一回,所以今天一上手就知道不对劲了。”
周锡兵微微点了下头,目光在坛子周边梭巡了好几回。小和尚虽然对坛子不比大和尚上心,可这里的确被擦拭的十分干净。隔了好几天的功夫,那个偷偷换走坛子的人能够留下来的线索几乎已经等同于没有了。
中年和尚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在禅房门口急得语无伦次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不过是个普通的坛子,丢了就丢了,又何必在意呢。
周锡兵的目光在佛殿中扫视了几圈,突然间落在了中年和尚的脸上,声音低沉:“师父您是什么时候知道坛子中装着的东西的?”
仿佛炸雷在头顶上炸开了,中年和尚的笑脸也崩开了,他扯了好几次脸皮之后,才勉强镇定下来:“周警官您说笑了。这个坛子都不知道摆在这里多少年了,庙里头谁也不清楚究竟装了什么。师父只让我们修行,从不曾说过。我又从哪儿知晓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十五年,或者是十六年,不会更长。师父您应当印象非常深刻。”周锡兵的视线像是能够穿透中年和尚脸上面具一般的假笑,狠狠地戳进他的内里。
普仁和尚去世之后,普云大师就不再管理庙中的事务了。庙中的实际管理者哪儿来的时间对一个坛子分外在意?唯一的解释是身为大弟子的他,已经隐约猜测出坛子中的东西跟自己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又惨遭横死的师叔有关。
中年和尚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旋即摆摆手:“警察同志真是高估我的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