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尼玛-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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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连早喻开了一间小小的珠玉行,铺面不大,只有九个平米。卖的却尽是些市面上寻常难得一见的小玩艺:栩栩如生的绿玉蝴蝶,象极了泼墨山水的黑玛瑙坠子,还有用翡翠雕出来的十二生肖之类的东西。
连早喻是孤儿,她的父母在那场大地震中丧生。那年她才两岁,后来在孤儿院中长大,十年前的一段奇遇,使她结识了一位大隐于市的高人,从此入了这一行。后来,那位高人,也就是她的师傅,去世前留了一批珍玩给她,着她以此为生。
珠玉这一行不同于金铺,若非真正极品之作,是不会有什么大买家的,而且懂得鉴赏辨别的人也实在不多,连早喻的这间珠玉行其实也就是小本经营,但求收支平衡而已。
好在连早喻这女孩子也没什么大志气,乐得安逸,每日里朝九晚五,权当一项消遣。
这日一早,早喻打开门做生意,照例仔细将每一件物品拂拭干净,摆上架子。一回头,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站在窗外向里张望,白白净净的脸庞,一双细长微向上挑的凤眼,眼底深处有一丝迷茫的神色。不经意间与她对视,早喻却发觉那一瞬间她的脸上显出顽皮的表情,不由心生喜爱,于是迎出去:“随便看看吧,有很多小饰物,最适合年轻女孩带了。”
那女孩不出声,大大方方走进来,目光随意的浏览货架。早喻拿出一套小海螺茶具,沏上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我叫连早喻,小姐怎么称呼?”
女孩抬起头冲她笑了一下,“我叫叶无夏。”
“叶小姐,有合意的吗?”
叶无夏摇摇头,又笑了一下,笑意有些腼腆。
早喻微笑,“没关系,随便看看好了。”
无夏手中把玩着小海螺茶杯,似乎有什么心事。早喻由得她,自顾自忙去。师傅在世时曾教她,珠玉是讲缘分的,有些人有珠玉缘,便极爱这些小东西;有些人没有,对于珠玉的好坏只以钱来衡量,这种人通常是看不上她店里那些东西的。所以,早喻一向都是主随客便,从不推销什么,只由得客人在店里舒适即可。也正是因此,这间小小的珠玉行因为体贴舒适,倒也培养出不少熟客。
“连小姐?”叶无夏唤她。
早喻回过头,“叫我早喻好了。”
“早喻,你对红色的石头有研究吗?”
“红色的石头?”
“对,就是可以串成手链的红色石头。”
早喻笑了:“有许多红色石头都可以串成手链,常见的有红色水晶,红玛瑙,贵重些的有缅甸红玉。还有红翡翠,其实,翡翠二字中的”翡“字,就是红色的意思,翡翠,就是红和绿。”她闲闲饮了口茶,见叶无夏目不转睛,听的极为专著,便又继续道:“其实我还见过一串由红色琉璃穿成的链子,但最珍贵的却是粉红珍珠了,不过这些都已不是石头了。
至于如今最受年轻女孩欢迎的,是一种经过打磨的红珊瑚,颜色是纯正朱红,带在手上有种很特别的风味。前两天我店里刚卖完,你如果要买来送人,可以过些天再来。”
无夏对她的推销不甚留意,低头想了一下说:“我这里有一串红色石头的手链,却没人说得出到底是什么质地的。”
“哦?”早喻来了兴趣。
无夏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黑木雕成的盒子,十分小心的放在桌上,推到早喻面前。
早喻见她如此郑重其事,也不敢怠慢,轻轻掀开盒盖,但觉眼前一眩,似有异光流过,不由一怔,伸出两指,小心将盒中之物拿出来。
那是一串用红色的石头串成的手链。石头与她从前见过的都不同。看上去似乎晶莹润圆,有些像产在泰缅边境的红玉,然而它的红别有一种魔力。那红象是从石头的中心部分向外辐射出来的,一丝丝,一缕缕,缠缠绵绵,具有生命力一般游动着。早喻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有些头晕目眩,忙将目光从手链上移开,并且闭目宁神。然而那些泊泊然的红丝,仍在眼前晃动,将她闭着的眼睑映成一片殷红。
就在这时,早喻似乎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说的是什么,她听不清,只知那绝不是无夏的声音。那是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可语气中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并不陌生。
渐渐的,殷红褪成了一种淡粉红,温馨而宁静,一丝清爽的感觉升上来,眼睛有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早喻缓缓睁开眼,看见无夏正紧紧盯着她,一脸询问的神色。
“怎么样?”无夏焦急的问。
“这石头,它是活的。”早喻不可思议的望着手中的手链,喃喃说道。这会儿,石头中的异彩好像消失了,早喻却知道那只是暂时的蛰伏而已。
她抬起头,意外的发现无夏的两眼放出惊喜的光芒。
“怎么了?”
“你也有这种感觉?除了我,你是唯一有这种感觉的人。早喻,我终于找到有人与我有同样感觉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无夏伸手接过那串手链,细抚着,说道:“我找遍了城中所有知名的珠玉行,不但没人说得出它的来历,而且没人感觉得到它是活的。早喻,你是第一个。”
“是吗?”早喻突然想起刚才耳边的声音,问道:“刚才有人来过吗?”
无夏一愣,“没有呀。”
“哦。”不知为什么,一丝惆怅爬上早喻的心。
“早喻,你知道这石头的来历吗?”
早喻接过手链又细细的看,“这石头的色泽象泰国红玉,触手质感又象玛瑙,但无论红玉或是玛瑙都没有这种灵异的光彩。不,我从来没见过。”她摇摇头,仔细思索。
无夏道:“这石头叫贡觉玛之歌”。
“贡觉玛之歌?”早喻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惊呼道:“这就是贡觉玛之歌?难怪这么奇特了。”
无夏惊喜若狂:“你知道?你知道贡觉玛之歌?”
早喻用力点点头,道:“我师傅生前曾经说过,在雪域高原出产有一种红色的玉石,叫贡觉玛之歌,俗称高原血玉,因其色彩殷红而得名。这种石头的记载极少,我师傅也是从他师傅那里听来的,他曾查过史料,只在吐蕃时代,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时的礼单中见过它的纪录与介绍。”她停了停,问道:“你怎么知道这石头就是贡觉玛之歌?”
“人家送给我时说的,可我遍查大小珠玉行,也不知道来历,直到今天你告诉我。”
早喻拿过那串手链又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却不复有刚才那种如梦如幻的感觉。手链是由十八颗同样大小,同样光泽的的珠玉串成的。将这些珠玉连在一起的是一条质地十分奇特的绳子,有很好的韧性,颜色发乌,隐隐透着金属的光泽,看得出年代十分的久远了。
无夏轻声说:“我做梦了。”
“什么?”早喻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这串石头,”无夏指着手链说道:“它让我总是做一个奇怪的梦。”
早喻抬起头来注视着她。
无夏继续说道:“我总是梦见一块大石头,十分巨大,至少可以并排躺十个人。石头表面平滑,上面突出了一块。感觉上,那石头是个祭台。天好蓝,蓝的就像宝石一样澄明,天上的浮云飘动,似乎离我很近,近的好像只要我伸出手就能触得到。我耳边响起歌声,不是一个人,是成千上万个人的歌声,声音辽远高旷悲壮,引来了一群雄鹰。这时我听见周围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个人,念念有词,有点像和尚念经,但我知道那是咒语。我有些害怕,想离开,却无论如何走不了,我想阻止那咒语,却无能为力。后来……”
早喻被她的叙述吸引住,忙问:“后来怎样?”
“后来突然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尖锐的长笑,笑中似有无限悲愤,我总是下意识的一挣扎,然后就醒了。”她看着早喻,神情有些迷茫,喃喃的说:“每次我醒来之后,都会感到强烈的心痛。好像心被撕裂了一般。”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无夏似乎完全沉浸到梦境中去了。
早喻轻轻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手中全是汗,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过了一会,无夏抬起头,向她笑了一下,似乎在表示她已经好多了。早喻放开她的手,起身走到柜台后边,从柜子中找出一块黄玉坠子,递给无夏:“这是天台山感业寺的无尘禅师送给我师傅的,它有定心宁神的作用,你把它带起来,看能不能有些效果。”
无夏一怔,“效果?什么效果?”
“不再作这些不愉快的梦呀”。
无夏坚定的摇了摇头,“谢谢了,其实只要我不带着这贡觉玛之歌睡觉,就不会做梦,可是……”她眼中闪过一丝凄惶的神色,“那会使我更不安,我想知道那梦境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不弄清楚,我没办法安心。”
“可是……”早喻张张口,又停住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她知道玉是一种很神奇物质,有很大的能量,有些能扰乱心神,有些又能安神,可这些全取决于人们自身的心境。如果无夏的心不静,那么即便是有着黄玉坠子,也是无济于事的。因此她也只好不说什么了。
正沉默间,只听一声清脆的铃铛响,有人推门进来。
早喻抬头一看,是她的好友骆梅,便笑着招呼:“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骆梅与早喻十多年的朋友,十分的不拘束,笑道:“有钱花不出去了,看你这有没有宝贝。”说着走到小桌边,眼睛瞟见无夏手中的手链,愣了一下,轻喊了一声:“贡觉玛之歌?”
早喻与无夏两人同时一震,惊诧莫名,无夏更是脸色泛白,紧紧攥住手链,起了防备之心。
早喻苦笑道:“我说怎么最近生意越来越难做,连你这学美术的都能一眼认出贡觉玛之歌来,我还有脸自称是专业人士吗?”
骆梅一见无夏脸色有异,已知她对这串手链十分看重,便笑道:“这就是机缘巧合,要换了别的任何一种玉石,我还真不认得,只是我曾经见过一位前辈的作品,恰恰名字就叫做《吉玛与贡觉玛之歌》。”
早喻更是惊讶:“有这样的画?你知不知道贡觉玛之歌是只在传说中存在的物品?”
“知道呀,那位前辈说过的,还说这贡觉玛之歌的后面有个传奇故事。”
无夏突然抬起头来,说道:“你能带我去见这位前辈吗?”
早喻这才想起来,忙替两人作了介绍。
骆梅摇摇头,“现在不行,那位前辈出远门了,大概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无夏十分失望,又默默坐下来。
早喻对她说:“无夏,我的师傅留下了许多资料,相信其中会有关于贡觉玛之歌的,我回去帮你查查好吗?”
无夏点点头,从包中掏出两张名片,分别递给早喻和骆梅:“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们知道任何关于贡觉玛之歌的事情,请尽快和我联系。”
说完,她想了一想,把早喻拉到一边,将手链套在早喻的手腕上。
早喻惊诧莫名:“你这是干什么?”
无夏轻声道:“所有人里你是唯一能感应到贡觉玛之歌神奇魔力的人,请你今晚一定要带着它入睡,看看会不会作和我一样的梦。”
早喻点点头:“好的,我今晚就做,然后会尽快告诉你的。”
无夏仍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骆梅,早喻明白她的心思,说道:“你放心,我会好好保存手链的,至于骆梅,如果她知道些有用的资料,大家一起分享岂不是更好?”
无夏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再说什么,离开了珠玉轩。
骆梅一挨无夏出去,就蹦到早喻身边,抢过手链,嘴里说着:“快给我看看。”
早喻原本想制止,转念一想,又停下来,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