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周先生的一切-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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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玫把最后一口面塞进嘴里,抬眸看着他,“那就要靠师兄你了。”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郝玫四处奔波,寻找证据,可惜一直进展甚微。这也完全可以理解,作为司法机关的市局刑侦二队,可以调集无限资源,都同样没有找到更多证据,更遑论郝玫只是一个律师。
耿子扬围绕着周秘和邵义的社会关系,进行了新一轮的排查,假设中那个和周秘、邵义都有仇恨的人也并未浮出水面。
宁非也没闲着,这段时间他一连7次提审周秘,虽然周秘死活不肯承认杀人,但一项项证据全都指向周秘。
警方从周秘家中找出了摄像头中穿戴的棉线帽子、中长款牛角扣子棉衣、针织衫和黑色休闲裤。除了这些证据,警方还在一个废弃的停车场找到了周秘的汽车,从车里面搜到了一双染血的袜子,袜子上的血迹经鉴定属于死者邵义。警察还在周秘的车里收集到几滴血迹,最后证明也是邵义的。
警察问他是怎么回事,周秘说他的车丢了。
“车丢了你为什么不报案?”警方没有查到周秘的报案记录。
“报案你们警察就会管了?你们连十年前的杀人案都破不了,一辆破车,你们会帮我找回来?”一向沉闷内敛的周秘,语气第一次有了起伏,隽秀的脸上闪过一抹怒色。
“十年前的案子?你是说周自强的案子?”宁非有些吃惊,“你和周自强是什么关系?”
周秘不答。
宁非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周自强的案子,我们警方从未放弃。”说完他一拍桌子,“我说的是现在这个案子,这么多的证据全都指向你,还不肯承认你杀了邵义吗?”
周秘扬眉看他,眼中全是嘲讽,“我没杀人,你叫我承认什么?”
第8次笔录,又是一无所获。
宁非回到办公室,疲惫地用手捏着眉心。他们的证据看着虽多,但都是些间接证据,找不到凶器,就无法将周秘定罪起诉,除非所有证据能够形成完整的链条,证明周秘杀人具有唯一可能性,但这谈何容易?
他正想调集侦查员开会研究,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喂,李局长……”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他不由站直了身体。
耿子扬打来电话时,郝玫正在单位附近的一家诊所里开药。她打小胃不好,前阵子和周秘住在一块儿,他手艺好,人也细心,每天定时定点儿做饭,她已经有阵子不再胃疼了。但案发后,她饥一顿饱一顿,肠胃再次抗议,吃什么吐什么。
“检察院签发了逮捕令,周秘已被正式逮捕,很快会移送检察机关。”手机那头,耿子扬语调沉缓,心情沉重。
“什么?宁非这是在草菅人命!”郝玫声音大到自己都吓一跳。
郝玫药也不买了,直接狂奔出诊所。
“小姑娘,你的药。”接待他的老大夫一脸诧异。
郝玫实在气不过,跑到市局刑侦二队闹了一场,宁非大概是心虚,得到消息提前遁了。耿子扬闻讯赶来,连拉带拽硬把郝玫拖回自己的办公室。
郝玫整个人几乎崩溃,趴在桌子上,寂然无声,眼泪却流成了河。
耿子扬看得揪心,他宁愿郝玫嚎啕大哭也好过现在。
从纸盒里抽出两张面巾纸递给她:“瞧你那点儿出息,法官不是还没判他有罪吗?这么快就放弃认输?法庭辩论才是你的长项,你该庆幸如今有了用武之地。”
郝玫接过面巾纸,先擦眼泪,然后用力擤了一下鼻涕,发出极大的响声。呜咽道:“公检法本来就是一家,警察这么草率,检察院、法院又能好到哪去?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案子是有大人物背后施压……”
“行了……”耿子扬打断她的话,“你也是快奔三的人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怎么还像个愤青似的?”
他取出烟来,扔了一根给她。点燃,狠吸一口。“是,这个社会是没有完全的公平。但,也早不是任谁都能一手遮天的时代了!”
郝玫抹了一把眼泪:“你不知道,就在昨天,我接到一个匿名电话,把我家、我小姨家的地址全报了一遍,连我爸经常遛弯的公园都说得一清二楚。最后他跟我说,让我小心点儿,别干了亏心事。”真没想到,强权的压迫距离人们如此之近,甚至连她这个圈内人都不能幸免。“我们这些法律工作者,孜孜以求的公平、正义、人权这些又算什么?在大人物眼里,难道只是蝼蚁可笑的挣扎吗?”
耿子扬狠狠吐出口中才吸一半的烟卷,破口大骂:“他|妈的,老子找出这个王八蛋,非扒了他的皮!”一顿,又关心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郝玫咬唇:“我又不是吓大的。”
两天后,郝玫在青城市看守所见到周秘。
两个狱警押着他慢慢走来。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没有特别惊慌,也没有特别愤怒。那样土气的囚服,硬让他穿出了世界名牌的风采,把身边两位年轻挺拔的狱警衬成了渣。
隔着一道铁栅,周秘坐下来。
“还好吗?有没有挨打?”郝玫关切地问,看守所里什么样的人渣没有?这几天担心得觉也睡不好,胃疼得越发厉害。
“我很好,别担心。”他声音温和,有种神奇的魔力,郝玫奇迹般平静了下来。
“什么时候开庭?”他得到消息,检察机关已向法院提起诉讼,效率快得惊人。
“还有20天,足够我梳理全部证据。”郝玫故作轻松,“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叫控方检察官后悔和我站在对立面的。”
“我相信你!”周秘笑笑,看到她憔悴的面容和大大的黑眼圈,又说:“要是很辛苦,就算了吧。这大概,就是我的命……”
郝玫瞪大了眼睛:“你疯了!不是你杀的人,为什么要你承担责任?”她情绪有些激动:“周秘,你竟是这样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吗?”想到这一个多月来,她没日没夜地为他奔走,他却抱着对这样对生命不负责任的态度,郝玫觉得委屈极了,再三忍耐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隔着栅栏,周秘想把手伸出去安慰她,犹豫了一下,又放弃。
“对不起。”他喃喃地。
“我会等你出来,不管分手还是和好,你跟我当面说。”郝玫望着他,泪光盈盈:“这个世界并不是一团漆黑,至少还有一个人真诚地关心你,帮助你,不是吗?”
第46章 我没有杀人(5)
现实是残酷的, 但我们每一个人仍应报以希望。
周秘微阖眼帘, 遮盖住眼中的复杂挣扎。沉默了一会儿,在郝玫期盼的目光中,他才慢慢吐出一个字,“好。”
郝玫松口气, 脸上绽放一个鼓励的笑容:“你放心,这场官司, 我一定帮你打赢。”
走出看守所,郝玫先回家里睡了一觉,小姨做了几样她爱吃的家常菜, 美美吃了一顿, 才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必须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否则周秘没捞出来, 她怕要先倒下。
周秘被检方起诉至市中院后,郝玫终于可以接触到本案的卷宗和证据。
警方指控周秘的证据有二十多项。包括带血的鞋印、出现在摄像头中的背影, 在周秘家中搜到的某知名品牌的运动鞋以及衣服,车上搜到的带血的袜子以及血痕。
除了已知的证据, 法医对周秘进行了手部力量测试,断定他腕力惊人,甚至算得天赋异禀, 利刃在手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在死者身上造成贯通伤口。
周秘供词说案发当晚, 他一直在家睡觉, 无人可为他作证, 加之他丢了车,却未曾报案,难免惹人生疑。
凡此种种,尽皆对周秘不利。
郝玫将案子从头至尾又捋一遍,并和同事反复讨论,最终决定从作案时间查起。
若能证明周秘案发时间的确在家睡觉,那么所有的证据都不再成为证据,所有的问题都将不再成为问题。
郝玫再一次去见周秘,问起案发时间段他的行踪,周秘仍说自己是在睡觉,无人可为他作证。郝玫反复讲解其中的利害关系,对他说:“你认真想想,案发当晚,你有没有……比如发出声音之类,能让楼上楼下听到的?”
周秘说:“我一直注意自己的举止,不会吵到邻居。”
郝玫最清楚他的性子,又气又无奈,“就没有一点儿特别的,再想,好好想。”
周秘凝眉苦思,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应该有去过厨房。”他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述说:“我一般是十点钟上床睡觉,那天我睡了一会儿感到口渴,就去了厨房找水喝……”
“太好了。”郝玫振奋起来,周秘家中布局她再清楚不过,每一个房间都拉着厚厚的窗帘,只有厨房是个例外——没有人会在厨房安装窗帘。周秘家的厨房对着7、8、9三个楼座,只要有任何一个居民在那个时间看到他的影子,这个案子便有了转机。
“还能不能想起当时的时间?”
“应该是12点半左右,我下床时看过手机上的时间。”
距离法院开庭只剩十几天,由于时间紧迫,郝玫找来4名同事帮忙。兵分两路,一路在小区内张贴广告,散发传单,一路挨家挨户排查。找了整3天时间,想象中的目击证人并未出现。
郝玫难免有些泄气,但她不敢放松,拜托了同事继续排查,自己则投入大量时间开始梳理证据,研究案情。
时间飞快,第一次庭审终于开始。
青城市中级人民法院毗邻大海,这日一丝风都没有,百米以外,大海安静得叫人生悸。
郝玫刚把车停好,就被蜂拥而至的记者围住。
邵义案早已轰动全城,这两天各种爆料帖、深八帖,内…幕帖早已在微博、论坛掀起了一轮又一轮的霸屏狂潮。
无数长、枪短炮递到郝玫身前。
“郝律师,作为辩护律师,请问您对案子有什么看法?”
“郝律师,作为本市风上升势头最猛的新锐律师,您为什么要接下这个把握并不大的案子,是因为私人感情吗?”
“郝律师,您和死者之前曾是恋人关系,是不是真的?”
“郝律师,您和被告正在谈恋爱,有没有这回事?”
“郝律师,您帮助杀死前男任的现男友进行辩护,有什么感想?”
“郝律师,发表一下吧!”
“郝律师……”
郝玫围紧围巾,推开众人,一言不发走进审判庭。脚步坚定,目光决绝。
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记者在后面疯狂拍照。
审判现场不准许记者进入,但旁听席仍坐满了人。
郝玫在旁听席上看到了乔治、Peter李、佟青等熟面孔。还有邵义的父母,他们坐在最前面一排,看到郝玫走进来,目光像是利箭飞过来,充满了怨恨和愤怒。
郝玫错开目光,走到律师席坐下。
主审法官到庭之后,宣布开庭。
法官说了句,“传被告人到庭。”两个身穿制服的法警将周秘押了出来。
数日不见,周秘的换上了一套深蓝色的囚服,顶发被剃光。因双手铐于身前,走路姿势有些不自然。他目光有些空洞地掠过众人,直到看到郝玫,才停留几秒。
虽身处严肃的法庭,两人的目光一触,竟有一丝缱绻动人的意味。
然后,周秘的目光渐渐有了神采,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看到周秘,旁听席上邵母激动起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