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蒲公英 - 国民党空降兵抗战纪实-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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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开嘴也是用南京口音——在江淮一带征战了这么些年,他的南京官话早已经模仿得惟妙惟肖,轻易是不会露馅的。
但饶是如此,解放军也没有放松对这个“学生”的警惕。那个干部模样的解放军是26旅76团政治部的辛国良主任(后曾任上海市民航局副政委),他拿着蔡智诚的“借书卡”看了又看,然后问道:“你的胳膊是怎么受伤的?”
“是在逃难的时候摔断的”
辛主任觉得问不出什么门道,干脆把被俘虏的团长何玉林喊来对质:“喂!你认识这个人么?他是干什么的?”
何玉林团长懵懵懂懂地望着蔡智诚,发现这小老乡的身上正穿着彭晋贤先生的羊皮袄,于是就撒谎说:“他是宿县职校的老师”
“那他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那是……是我手下人打的……”
这下子,辛主任总算是找到了破绽:“你看看,没有说实话是不?你明明是个教书先生,偏要讲自己是学生。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大的年纪还在学堂里念书的?再有,明明是被国民党打伤的,偏要说成是自己跌倒,这些国民党反动派都被我们打败了,你还怕他们做什么?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鬼名堂多,就是不如劳苦大众有觉悟……”
辛国良是陕北人,十四岁就参加红军了,这位从枪林弹雨中拼杀出来的老革命一辈子光明磊落,当然想不到蔡智诚这个“文化人”其实还有着更多的“鬼名堂”。但话又说回来,辛主任的看法也没有错,人家劳苦大众的思想觉悟确实是比较高——才几个钟头的功夫,那些士兵俘虏们就已经能够跟着共产党喊口号了。
“解放军在北线和南线大获全胜,我们今天抓了国民党的团长师长和军长,明天就要活捉黄维杜聿明!大家说,行不行?”
“行!”
“我们还要打到南京去,把反动头子蒋介石也抓起来。大家说,咱们能不能办到?”
“能办到!”
“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
“消灭反动派!建立新中国!”
…………
夜深了,但疲倦的人们却并没有入睡,俘虏兵们围住解放军的干部,有的打听各地战场的形势,有的询问共产党的政策,而那些干部们也都不厌其烦的进行讲解,人群里不时爆发出开怀的笑声。
这笑声让蔡智诚感觉到莫名的无奈。几年来,他曾经许多次在“总理纪念周”或者“精神训导课”上发表过这样那样的讲话,但却从来没有哪一回能够获得如此热烈的反响。这些外表看上去没有多少文化修养的共产党人,刚刚才用“没良心炮”毁灭了国民党军的战斗意志,却紧接着又用几句简单的言语就赢得了俘虏们的真心,如果说双方在战场上的战争物质水平还仅在仲伯之间的话,那么,这精神感召力量的差异却是国民党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在这深夜的旷野里的欢笑声中,蔡智诚十分清晰地感受到——国民党的政权真的快要完蛋了。
第二天一早,俘虏营里树起了一面横幅,上面写着“解放大会”四个字。
共产党的宣传员来了不少,有做演讲的、有打快板的、有唱歌的有喊口号的,都在动员俘虏兵参加解放军。这边有位大个子说:“共产党办事最公平,不靠关系不讲金钱,只要你遵守纪律作战勇敢就能有出息。我原先是99军的,在郑州战役被解放,才不过两个月就当上了排长,咱们俘虏兵跟着老革命一起冲锋打仗,照样可以立功受奖……”,那边又有位小个子在讲:“先前跟着老蒋走错了路,现在就应该掉转枪口为人民立新功!让大伙回家并不难,可各位想想看,如果你的家乡在国统区,回去了又被抓壮丁,照样还要吃败仗;如果你家在解放区,那就更不应该了,乡亲们分了粮食分了地,都在一门心思的支援前线,可你却顶着个国民党的烂帽子跑回去,哪还有脸面见人呀?倒不如留下来参加解放军,等打下了红色江山,咱们再光荣自豪地回家去!”
鼓动了一阵,有人报名了。一个士兵跳上桌子说:“我给老蒋卖命,从西北打到东南,天天挨骂受气。解放军对我们够仁义,体贴客气,把我当个人物看,我今天决心跟着共产党,赴汤蹈火,就是死了也不反悔!”
“对对对,我们参加解放军!”,桌子底下的许多人立刻振臂响应,那表情就象是投奔了梁山的呼延灼。
“国民党每月给我军饷二十万,被长官七贪八扣,寄回家去还买不到两斤玉米。共产党的干部自己吃杂合窝头,把白面馍馍让给我们俘虏兵,咱们不为解放军卖命就太没良心了!”
“对对对,共产党是一把小米养恩人,国民党是一担麦子养仇人。那老蒋注定要完蛋!”
“各位长官,我扛枪十二年,跟过五个老总,回回都是听指挥守规矩,现在参加解放军,我也一定好好干,绝对不让共产党为难……”
“对对对,跟着共产党好好干!”
七嘴八舌地议论到中午,气氛真是很热烈。午饭照例是猪肉白菜大馒头,这时候,宣传员又跳上桌子宣读文告,那文告是刚刚发表的《刘伯承、陈毅促黄维立即投降书》——
黄维将军:
现在你所属的四个军,业已大部被歼。八十五军除军部少数人员外,已全部覆灭。十四军所属不过两千人,十军业已被歼三分之二以上。就是你所依靠的王牌十八军,亦已被歼过半。你的整个兵团全部歼灭,只是几天的事。而你所希望的援兵孙元良兵团,业已全歼,李弥、邱清泉兵团业已陷入重围,损失惨重,自身难保,必被歼灭。李延年兵团被我军阻击,尚在八十里以外,寸步难移且伤亡惨重。在这种情况下,你本人和你的部属,再作绝望的抵抗,不但没有丝毫的出路,只能在人民解放军的强烈炮火下完全毁灭。
贵官身为兵团司令,应爱惜部属与生命,立即放下武器,不再让你的官兵做无谓的牺牲。如果你接受我们这一最后的警告,请即派代表到本部谈判投降条件。时机紧迫,望即决策。
刘伯承陈毅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二日
“14军哪里还有两千人,活着的全都在这里了”
“连黄维也要做俘虏,我们还犹豫什么,赶紧参加解放军吧……”
这敦促投降的文告就如同最后的警钟,彻底击破了彷徨者的心理防御。一时间,几乎所有的俘虏都涌向了登记台、纷纷要求反戈一击。但人家解放军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愿意接纳的,最受欢迎的当然是精干的壮丁,因为他们身体好、受过正规训练、拉上去就能用,而那些体格弱小的病号或者满脸烟气的兵痞就没人肯要了,于是有些人就焦急地哀告起来:“长官,我这些天跑肚子,拉稀把脸色拉黄了,打起仗来不碍事”,“长官,我身形瘦小是饿出来的,只要吃几顿饱饭,我也能扛起重机枪……”
蔡智诚发现,共军的战场补充似乎有一个潜规则:战后的俘虏通常不会分配到曾经交锋过的单位中去。比如参与攻击杨围子的是中野9纵27旅,而来自这个战场的“解放战士”就补给了与杨围子没有关系的26旅——蔡智诚当然不会想到这个貌不出众的9纵26旅后来居然能够成为新中国空降部队的主力(15军第44师),而他如果可以及时醒悟的话,几乎有机会成为这支“土共武装”的第一位“伞兵人才”。
在当时,蔡智诚完全不曾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俘虏兵们排成了新的行列,看着他们摘掉了头顶的帽徽、领取了新的身份牌。解放战士的识别标志不过是一块小小的布片,上面写着部队番号和个人的名字,这东西本来应该是缝在衣服上的,但现在却已经来不及寻找针和线了,新战士把“身份牌”揣进兜里就踏上了战场,他们一个个激动地振臂高呼:“打杨四麻子去!打杨四麻子去!”
那时候,淮北一带的村落大都没有正规的地名,通常是以当地富户的名号作为地理上的代称。蔡智诚不清楚这“杨四麻子”的具体位置,但他心里明白,那个地方距离双堆集一定很近,他知道,黄维兵团的末日已经指日可待了。
忠义集的俘虏兵们走了,就象他们来时一样的匆忙。空旷的场地上,灰溜溜的蔡智诚显得特别孤单。辛国良主任还在路口向别人询问着什么,他显然并没有完全打消对这个“文化人”的怀疑。
路口上聚着一群支前的民夫,听口音是宿县当地人。“须县斯校(宿县职校)?莫望见过,不知晓”
辛主任立刻召唤蔡智诚过来接受审查:“根本就没有宿县职校,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怎么会没有职校?有的!我和彭先生出来搞田野调查,他是个老头,给桑树治病的……”
“哦——知晓知晓,彭老夫子,胡子煞白,咋呼(号召)把水塘填土改种桑叶的那个,讲做可以治大肚子病。咦哟!你跟他是一群的”
“对对对,我跟他是一群的……”,蔡智诚这才明白,彭晋贤推行蚕桑的目的是为了防治血吸虫。
安徽北部是血吸虫病的高发区,如果彻底实施“土改旱”、把水田变成桑林,确实可以大面积地消灭钉螺。但问题是,在战事频繁的年月,这样的办法其实很难实行,因为水田种稻可以见缝插针、一季就能获收成,而桑林养蚕却需要好几年的培育时间,一旦遇到打仗就全部报销了,所谓“种水田大肚子,种桑叶饿肚子”,更何况当时的老百姓并不相信大肚子(血吸虫病)与钉螺之间有什么关系,所以大家都把这位鼓吹“毁田造林”的老头当作了瞎胡闹的“妖业蛋”,彭先生的蚕桑理想也就成了一相情愿的空中楼阁。
乡民们对彭晋贤的评价并不太高,但这依然可以从侧面证实蔡智诚的“学者身份”,于是,辛主任很快就给“蔡先生”出具了证明信、发放了路条,并且略感歉意地说:“让你受委屈了。昨天开饭的时候,别人都在抢,只有你一个人站得远远的,当时我还以为你是个吃饱了不觉得饿的国民党官僚……”
蔡智诚这才知道,矜持傲慢的本性差一点就让自己暴露了身份。
宿县解放了,当时是中原野战军的后方。根据安排,蔡智诚应该跟着支前的队伍回宿州去,但有意思的是,那帮民夫们却在跟管理员吵吵嚷嚷,一个劲地要求继续留在前线。
淮海战役期间,支前的民夫主要承担“运输”和“担架”两项任务。
运输人员分为三类,“挑夫队”随军行动,每副担子50斤;“小车”(独轮车)承载200斤,车上装的是军粮;而“大车”(畜力车)的载重量都在千斤以上,由武装押运,主要负责输送弹药。运输队的成员大多从老解放区远道而来,而担架队的队员则是新近翻身的本地民众。每副担架配备三人,每支担架队有十八副担架、大约五六十人,这些担架队也分为两拨,一拨负责把战场上的伤兵抬到转运站(前方医疗所),叫做“前线队”,另一拨再把转运站的伤员抬到后方医院,叫做“二线队”,通常情况下,这两拨任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