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庶杀-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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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被俞太妃尽收眼底,她的眉睫颤动了一下。
叶贞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俞太妃,却见她正细致的抚着自己手中的琵琶,眼底的光清欠不定。她知道,俞太妃在犹豫,她也明白,这个琵琶是俞太妃的全部,是命根子。
一声轻叹,叹尽了前世今生。
俞太妃终于开口道,“替本宫做一件事,本宫便如你所愿,授你琵琶。”
叶贞扭头看了月儿一眼,而后松开了她,只身跪下,“太妃娘娘请吩咐。”
“好。”俞太妃盯着她稚嫩的脸,十六岁的年纪,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恣意张狂,也没有寻常女子的娇嫩美好。她所拥有的,只有残破的脸,冰冷的心,以及一身的血海深仇。
她抬眼看着俞太妃的手,慢慢抚上琴弦,蓦地俞太妃的指尖陡然用来,只听得四声裂帛般的声响。
叶贞的眸子骤然瞪大,“太妃娘娘?”
俞太妃起身将琵琶放在桌案上,冰冷无温的眸子掠过叶贞倔强的脸,“想要学琵琶,就去找西域天蚕丝。否则,这辈子你都休想。”
她是故意的。
叶贞心知肚明,脸上溢开平静从容的神色,伏跪行礼,“奴婢谢太妃娘娘。”
没有抬头,叶贞也知道俞太妃投射而来的冰凉。耳边是她冷冽的声音,“别高兴得太早,西域天蚕丝珍贵无比,唯皇族贵胄才配拥有。寻常人尚且不得,何况你身为冷宫清扫。叶贞,成与不成都在你自己手里。”
“是。”叶贞重重颔首。
她抬头,看着俞太妃出门前,回眸琵琶时的不舍与眷恋。
俞太妃不是刻意刁难,只是在找最后的出路。世上没有人可以坐享其成,尤其是她这种卑微至绝的人,要想出人头地,必须历经磨难。俞太妃只是考验,也是最后的破釜沉舟。否则,她不会断弦,断了所有的后路。
月儿诧异的望着叶贞保持着跪身的姿态,许久没能起身。
“姐姐?”月儿轻声的呼唤,换来叶贞的回神。
“你去躺着吧。”叶贞起身,搀了月儿回到床榻,“你好生休息,我出去一下。”
“姐姐?”月儿一把扣住她的手,“太妃娘娘说西域天蚕丝不可轻得,无法易得,你莫要逞强。左不过不去学这个琵琶,也是不打紧的。何必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叶贞掸落她的手,小心的为她拉紧被角,“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转身往门口走去,蓦地,叶贞想了想,回眸道,“我叫叶贞。”
她看见月儿纯净而担虑的眼神,心头竟有几分暖意。冷宫虽冷,只要还有希望。
“贞儿姐姐。”月儿重重的喊了一声,仿若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好似极度的不忍。
“我很快就回来。”叶贞咬着唇,头也不回的走开。
娘说过,西域天蚕丝原是铸琴最好的弦,因为难得故而只作为贡品入宫,寻常百姓千金难求。只是这是皇宫,是宫闱,想必得到的机会更大。然,何处才能找到天蚕丝?天蚕丝到底会置于何地?
蓦地,叶贞脚步停在冷宫门口。
对了,是司乐监。
眼底的光陡然变得冷冽,小脸煞白,袖中的手攥紧了衣角,司乐监的掌事是……
16。竹园小调,引祸上身
叶贞何其清楚,西域天蚕丝何其珍贵,去讨要根本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盗。(爪讥书屋 但是就凭她这样柔弱的女子,想要偷盗如此贵重的东西,又如同天方夜谭。
现下,该如何是好?
横竖先去司乐监打探才是,如此也能心中有数。
半低着头,叶贞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沿着幽冷几近的宫道垂头走着。这般才能避开叶家姐妹,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也免得自己脸上的伤痕会引来他人的注目。
司乐监顾名思义,乃是宫中的教坊所在。
一概宫中乐师舞姬皆出于此,但凡进入司乐监,便算是了不得的人物。因为司乐监的掌事乃是东辑事首座慕青的义子——慕风华,也是宫中除去皇帝外,唯一一个正常的男人。司乐监之事,便是慕青都甚少插手,可见对于这个义子,心狠手辣的慕青是怎样的青眼相待。
传闻,慕风华善乐,一支长笛从不离身。
传闻,他手段毒辣,最擅剥皮拆骨。
走在冷寂的宫道里,叶贞缩了缩身子,并非前往司乐监而是直接去了竹园。站在竹园门口,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阴霾,这天气瞬息万变,好似再过不久便要下场大雨。
竹园与司乐监仅是一墙之隔,爬上墙头她便能清晰的看见司乐监的情形。
只是她未料到,竹园的门上着锁,她纵然有心也是插翅难入。
怔怔的站在竹园门口,叶贞哼哼了两声,抬头望着已然绵绵下起的小雨。终归时不我与,能奈如何?
坐在竹园前的回廊里,她怀抱双膝,将头埋入膝中,娇眉紧紧拧起。脸上的疤痕在冷风冷雨中格外的疼,一直疼入肺腑。
俞太妃勾弦断音的画面不断在脑子里盘旋,四声裂帛般的震响就像哥哥断骨之音,刺得她的心生疼生疼,唇瓣几乎咬出血来。
无助、无力、茫然就像蚀骨的毒,倾袭而来。天蚕丝……如若不得,那她此生岂非要终身为婢,一辈子做冷宫清扫?
不,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岂能让你的血白流,岂能让哥哥的腿,白白被打断。娘,贞儿不甘心,可是贞儿真的……贞儿真的好想娘……
一片竹叶从墙头飞落,恰好落在她的脚边。
叶贞俯身拾起,犹忆母亲当年的巍巍梵音。犹豫了一下,叶贞将竹叶送到唇边轻轻含着,吞吐间,一曲杳渺之音缓缓而出。
无悲无喜,眼底空了一切,风雨中,她一曲悠远绵长的小调宛若有一种平静心神的力量。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她没有蓑衣没有伞,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栏杆处,任凭风雨打湿她的鬓角。
雨水沿着她消瘦的脸颊缓缓而下,她却置若未闻,视线定定的望着天际,吹着那首梵音般的歌谣。叶儿有心入卿唇,铺一曲浅殇,奏一回寂寞的喧哗。
平静的容颜,眼底重新绽开坚韧的精芒。
不远处,一抹青色的身影慢慢走着。身旁伴着一名太监,高举着青色的油纸伞缓缓而去。
“带她来见我。”淡薄的声音,有着清泉般的清洌干净。
“是,爷。”身侧的太监将伞面全部倒向他,自己悉数打湿也浑然不惧。青色的油纸伞落着冷冷的雨,伞面遮去了他的容颜,只留下宽大的青色披肩被风吹出呼啦呼啦的声音。
他越走越远,雨越下越大。
叶贞微微一怔,随即涌上来一群太监,将她困在中央。眉睫微微挑起,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竹叶,羽睫上滴出水来,“何事?”
“走吧。”为首的太监尖细锐利的声音,让叶贞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没有反抗,事实上也容不得她反抗。在这寂寂宫闱,她命如蝼蚁,任何一个人都能将她踩碎。她只祈求,不是叶家姐妹便算万幸。
殊不知,那人却比叶家姐妹更恐怖,几乎成了她此生梦魇的始作俑者。
叶贞深吸一气,跟着这群太监的身后,绕过九曲回廊,走进了一座地狱般寂冷的宫殿。
17。帷幕深深风华冢
寂冷幽暗,没有风,没有光,唯一的亮色便是外头忽明忽暗的闪电。爪*机書屋 雷声阵阵,好似阴曹地府般的惊悚恐怖。
叶贞被丢跪在正殿里,空荡荡的大殿,没有任何装饰物,就连最简单的排座都没有。唯有眼前拾阶而上的寒玉榻,以及满目华贵无比的白玉铸吞金兽的柱子,金丝线悬在每根白玉柱之间,下头吊着不知什么材质的灯笼。
仿若这里,容不下旁人,唯有最高处的那个人才能恣意睥睨。这样的狂傲,让叶贞的脑子里,陡然想起了那个墨发白裳的男子。
还来不及她多想,一阵冷风掠过她的身边。
她伏跪在地,只透过眼角的余光,看见那一抹青衣掠过自己的身边。那一袭青色的袍子在黑暗与闪电的交相辉映中,显得尤为暗沉。就好像压在心头的石头,沉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然他的脚步声却很轻,轻得让人毫无感觉。除了那道来去间的冷风,几乎无法感知他的经过,却早已坐上那张铺设着白虎大氅的寒玉榻。
叶贞不声不响,男子进来时,许多脚步跟着进来。她未敢抬头,只看见黑布皂靴,精妙绣鞋,想必太监宫娥不下数十人。
心中咯噔一下,在这宫闱中,到底何人出行有这般的阵仗?然又为何设这冷宫般的殿宇,分明富丽堂皇,却不含一丝光线。这样的矛盾呈现出来的阴郁,让她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你叫什么?”她垂着头,却听见头顶传来尖锐如鬼爪磨砺的声音。
恭谨磕头,叶贞敛了自己所有颜色,不卑不亢回答,“奴婢叶贞。”
她陡然觉得不远处的寒玉榻上投射而来冷冽彻骨的寒气,不由的心中一颤,顿生隐忧。眸色微转,叶贞不动声色,只是稍稍侧了一下身子,别过头去低着,让脸上的伤疤略略显露在众人跟前。
四周死寂一片,她听见自己极致压抑的心跳声,在大殿内扑通扑通跳着,好似随时都能跳出嗓子眼。
“国公府的三小姐,想不到如此沦落,那老头却也舍得。”一声冷若鬼魅的声音从顶上飘来,无根而漂浮,带着来至幽冥地狱的幽冷肃杀。
叶贞的身子微微僵硬,五指微微蜷握成拳。
不远处的男子唇角微扬,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国公府满门荣耀,国公爷战功赫赫,嫡长女叶蓉身为贵人,次女叶杏亦是美人。然而一个连国公爷都称之老头,如此大逆不道而狂傲的男子,不是他又是何人。
叶贞揪紧了心,声线略带轻颤,“奴婢叶贞,与国公府无半分干系。”
是的,她是奴婢,何来的国公府三小姐?
“抬起头来。”
又是一道命令式的冰冷。
叶贞没有迟疑,缓缓抬起头。对于这样邪肆的人,片刻都不能犹豫,否则她走不出这阴森的大殿。
黑鸦羽般的睫毛微微扬起,乌墨般的瞳孔不卑不亢的迎上高高在上的青衣男子。
蓦地,她倒吸一口冷气。
一盏孤灯立于寒玉榻侧,微光下肌肤胜雪,白璧无瑕。上眼睑飞扬的眼线宛若他恣意张狂的行事作风,抬眼间,毫无光亮的幽暗瞳孔,如同无间地狱能吞噬心神。面微白,唇微白,修长的指甲在闪电中如幽冥鬼爪,有着震慑人心的寒光。
他妩媚而冷戾,侧躺在寒玉榻上,妖娆如美人,却能在凝眸瞬间将人拆骨入腹。她看着他的指尖划过宫娥手中的红石榴,流下血一般的汁液。
叶贞摒心静气,身子却是轻颤。那人口中的放肆她听得一清二楚,故而她只能用自己的伤痕证明,撇清自己与国公府的关系。骄傲的人,总喜欢探寻有故事的人,喜欢与自己脾性相同的骄傲。
“奴婢叶贞,叩见大人。”叶贞卑微的伏跪,是真的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尤其他那双能吞噬人心的黑瞳。
“你很好。”她没能看清他的表情,却在听到这句话时,整个人为之一颤。隐隐感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