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娘家花满蹊-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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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隙里露出双眼; 浑浊怨毒; 细密的皱纹四周蔓延开来; 一眼后; 周士武即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的喊了声孙大嫂,问孙达的去处,孙婆子听得脊背生凉,周士武心肠歹毒; 挑拨离间她和孙老头还不够,打孙达什么主意?
她瞪着眼,怒吼道,“周二; 你个烂肠子; 找我家达子做什么,我告诉你; 我家达子有个什么; 我化作厉鬼都不会放过你的,你不得好似。”
偏李菊对她不闻不问,言笑晏晏的朝周士武指着屋后的山头; “他砍柴去了,不砍些回来堆着; 临头再砍有些赶,周二,你找他有什么事?你进屋坐; 我找他去。”
孙婆子面红耳赤,眼里充斥着血丝,骂道,“臭婆娘,你要害死达子是不是,他就是来找麻烦的,怎么着,你是不是嫌弃达子了,恨不得达子死,死了你就能攀高枝了。。。。。。”孙婆子声嘶力竭,李菊脸白了白,不好意思的看着周士武,“我婆婆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等着,我找达子去。”
“不用,我自己去山里找他就是了。”周士武看都没看孙婆子眼,掉头就走,孙婆子在屋里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口干舌燥,剧烈咳嗽起来,脸上满是祈求之色,“赶紧把达子叫回来,周二找他准没好事。”
李菊叹了口气,无奈的看向屋子,拜托道,“娘,您就别胡思乱想了,周二不是那样的人,要不是他们买咱家的竹篮子,咱家日子不好过呢,您就安安心心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少折腾些事吧。”
要不是孙婆子年纪大了,孙老头铁定是要休妻的,孙婆子该知足了。
夕阳的余晖将周士武的身形拉得很长很长,他阔步走向山里,扯着喉咙大喊了两声孙达,听到回应后,疾步走向声音的源头。
刘慧梅心思深沉,做事只看得见好处,一而再再而三挑战黄菁菁在家的地位绝非聪明人的法子,内里肯定有大事发生,孙达把砍好的树杈堆在一处,好笑道,“怎么了,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
周士武抿了抿唇,问起前年黄菁菁掉粪坑的事情来。
除了这件事,他委实猜不到还有什么原因,孙达将那晚的事儿一五一十和周士武说了。
下山时,周士武神思恍惚,步伐歪歪扭扭,好几回差点绊着路边的杂草摔倒,栓子在屋堂屋里写作业,脊背挺得直直的,眼神专注,刘慧梅在院子里收衣服,他目色晦暗的喊了声大嫂,眼底滑过不明的凉意,刘慧梅淡淡应了声,听着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朝栓子道,“栓子,看看大双小双谁在哭,是不是尿了?”
栓子被打断,略有不耐的抬起了头,见周士武回来了,脸上换上了笑,“二伯,您回来了,我爹爹呢?”
“去地里看庄稼去了。”周士武走向堂屋,小双在哭,他弯腰抱起身,轻轻掂了掂,想起孙达的话,孙达说他夜里听着外边有动静,以为是小偷,追着出来到了他们家的,树林这边就住着两户人家,孙达怕他们家进了小偷而不知道,却没想到会听到咚的声,黄菁菁掉进粪坑了。
刘慧梅把衣服抱回屋,转身出来,看周士武抱着孩子,眉梢有了些许笑,“二弟,你看看小双是不是尿了,我先把晚饭弄在锅里,你替我抱着下啊。”
小双睫毛上还淌着泪,已经不哭了,睁着眼,有些好奇的望着他,很快,灶房升起了烟雾,他犹豫了番,终究没踏进去,有些事没有证据,但他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娘掉进粪坑的事儿不是巧合,其中或许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翌日一早,他匆匆忙去了镇上,周士文还住在小巷子里,他去隔壁,送了些佐料粉给钱氏,打听来些事儿,钱氏最爱碎嘴,整天唠唠叨叨别人家的事儿,前年说刘慧梅一个人在家大鱼大肉也是她说的。
只是刘慧梅偶尔回娘家,夜里不回来的情况有,钱氏记不得了,钱氏反问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事儿,“你们家挣钱了,你大哥大嫂节省,怎么不在镇上买宅子,这些时日没听着院子里有哭声,你大嫂是不是搬新宅子去了,担心我们上门找她借钱,谁都不说。”
“哪儿的话,家里买了牛,没钱了,真买了宅子,我大哥哪儿还会住这边?”周士武脸上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钱氏仔细想了想也是,没料到,周家人靠着佐料粉挣了这么多钱,想到上回见着黄菁菁时那浑身的干练劲儿,又觉得理所当然,“你们有出息,你娘轻松了,咋看着她越来越瘦了,前年的时候她多胖啊,走路慢吞吞的,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如今看着都有些认不出来了,你们没给她吃吗?”
人都有眼红的心态,别人挣了钱后就想着人家日子过得不顺,心头有些安慰,说到这,钱氏倒是想起一件事,凑到周士武耳朵边,嘀咕道,“有些事,你大嫂不在我才敢和你说,你娘瘦成这样,我总觉得和你大嫂有关,她啊,心狠着呢,和她娘找人故意戳你娘的痛楚,骂你娘是乡下来的,见识短,只知道吃吃吃,胖得跟猪似的,你娘怕就是这样才慢慢克制瘦下来的吧。。。。。。”
都住一条巷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什么事瞒得了人,钱氏就把去年黄菁菁来镇上的事儿说了。。。。。。她留意着周士武的神情,见他脸色暗沉,心底不由得窃喜,添砖加瓦说了不少刘慧梅坏话。。。。。。
周士武离开小巷子,鼻子酸得厉害,万里无云的天,脸上却沾了几滴雨水,模糊了视线,他猜到刘慧梅和他娘的死有关,还以为刘慧梅半夜回家,因着分家之事和他娘起了争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娘推进了粪坑,刘慧梅有多想分家他在清楚不过,而黄菁菁引以为傲的就是几个儿子成了亲,开枝散叶,儿孙越来越多,刘慧梅若想分家,除非黄菁菁死了,黄菁菁一死,周家自然而然就散了。
但孙达说的话似是而非,算不得确切的证据,钱氏的话就不同了,他娘的死哪怕不是刘慧梅亲自做下的,也是刘慧梅间接造成的,他赶着牛车,慢悠悠转去了周士文的铺子,铺子的两扇门开着,周士文站在柜台后,噼里啪啦推着算盘,这个家,周士文付出得多,一家人的收入来源全系在他身上,家里有什么事,他们从来不敢来铺子和周士文说,怕给周士文丢脸,怕说错人让周士文丢了饭碗,如今,和东家混熟了,来这边是习以为常的事儿。
周士文最为孝顺,他娘要什么他就买什么,从来没有二心,他娘吃苦的时候,周士文已经懂事了,心里记着他娘的好,更懂得感恩,不像他,醒事完了,他娘也只能在天上看着,他娘活着的时候,享的福都是周士文给的。
他在街上逗留很久,直到有客人进铺子,周士文从算盘里抬起头,他才匆忙赶着牛车离开,他不想周士文知道,有些话不知怎么说,他娘不在了,周士文知道后一定是最难过的,他在外挣钱,常挂在嘴边的叮嘱就是让他们孝顺,对娘好些,什么事都顺着娘说的来。
如今,他再也没说过那些话,不是他们懂事了,自觉了,而是他们娘,不在了。
对他们好的娘,终究不是生他们,养他们的那一个了,他仰起头,深深呼出口气,掉头走了。
米久有午歇的习惯,很多时候黄菁菁会陪着他睡,有时候让桃花和梨花看着,她出门割猪草,太阳明媚,她刚背着背篓出门,就看周士武沉着脸从西边过来,她看了看日头,笑道,“今天这么快就卖完了?米久睡觉呢,等他醒了你陪他说说话。”
米久快说话了,张嘴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要什么东西,小手指着,啊啊说个不停,只是除了啊,还不会叫人。
周士武低头想着事儿,听到黄菁菁的声音,他怔怔抬起头来,眼神透着深深的难过,黄菁菁低头割了窝猪草,反手扔进背篓,继续和周士武道,“你花叔去山里挖果树去了,达子说又找着两株,他兴冲冲的去看看。”
“娘。”到了近前,周士武低低喊了声,凝视着背篓里摇摇晃晃的猪草,干涩道,“我有事想问问您。”
黄菁菁这才抬起头,见他脸色不对劲,顺了顺几根飞舞的碎发,“怎么了,遇着什么事了?”
周士武喉咙滚了滚,许多话,他说不出口,人死不能复生,他明白,即使眼前的人死了,他娘也回不来了,他侧目望着山坡的坟头,伸手扶着黄菁菁手臂,“娘,我们去上边坐坐吧。”
他知道她是善良的人,有了钱,首先想到的就是给他娘修坟,有事没事爱去坟头坐,他只当他们不听话,她恨不得死了了事,现在才懂,她是为他们感到头疼吧,怕他们学不好,他娘在底下死不瞑目。
清明那天,他们祭拜过,她也单独祭拜了回,死者为大,她对这个家的付出,他都懂。
黄菁菁把镰刀给他,“是不是遇着麻烦了?最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没有过不去的坎,慢慢来。。。。。。”
树叶茂密,坟头被圈在一簇阴影里,坟前有烧过的纸钱,周围散落着树叶,黄菁菁把背篓翻转,让周士武坐,她自己坐在坟前的木墩子上,“想和我说什么?”
“娘,我怎么也想不通,以大嫂的聪慧,为什么要跟您过不去,她看不起咱家不是一两年的事了,怀孕的时候都没嚷着去镇上,生了孩子反而待不下去了,按捏的手艺她也不学,说不过去,娘,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儿?”他能发现黄菁菁内里换了芯,刘慧梅也能发现,如果真是这样,刘慧梅摆明了做贼心虚。
黄菁菁随口就想说不是,但看她的目光望着坟头,忽然有些了然,这话,她或许是问的原主。
“您掉进粪坑那天,孙达说夜里听着半边有动静,我怀疑有人暗中搞鬼。。。。。。”这个有人,用不着想就是指的刘慧梅,周士武双腿弯曲,跪在了黄菁菁跟前,“娘,我知道您对我们好,把我们当亲儿子教导,但是我还是舍不得她,我总在想,要是我争气些,对她好点,她不会半夜掉进粪坑都没人知道,走的时候,连个亲人都没有,孤孤单单的,甚至我还嫌弃她臭不愿意接近她,娘,我不孝,我对不起她。。。。。。”
没人清楚当他知道他娘换了人他是怎么过来的,夜里总想着小时候的事儿,想着他娘坐在树下骂他们,他宁肯没有钱,宁肯身无分文也想他娘回来,他们一家子人好好活过,他一定会好好听话,不乱来,不惹她生气。
他甚至不敢逼问黄菁菁,他怕,如果黄菁菁走了,他娘慢慢连身体都腐化了,他要怎么跟大哥三弟解释,他们娘死了,很早的时候就死了,在他们还没有出息的时候,死不瞑目。
黄菁菁活着,他们全家时常有团聚的时刻,黄菁菁也不在了,他们几兄弟,关系就淡了,周士文和刘慧梅搬去镇上,逢年过节也不会回来,他和周士仁各自忙田地的农活,早出晚归,偶尔说得上一两句话。
几十年后,各自的孩子大了,为各自的孩子谋划,关系越走越远。。。。。。
一个家,能增强他们兄弟间感情的只有父母,黄菁菁占了他娘的身体,一步一步教他们立起来,但午夜梦回,他宁肯自己不懂事,他娘还在。
“娘,我知道您对我们好,我由衷的谢谢您,我替大哥三弟谢谢您,您把我拉回正道,让我懂得明辨是非,我。。。。。。”周士武不知道自己想说点什么,抱着黄菁菁小腿,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他心底的矛盾,复杂,无人能体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