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妇女解放记-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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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虹洁晓得自家是投奔而来,这秦童娘又是相府掌珠,只得温言软语。谁知那崇国夫人只觉聒噪,还让那狮猫扑她,竟挠下一片皮来。王氏夫人晓得,将那秦童娘禁了足,还亲自致歉安抚。
秦桧近日听得,说道:“你让她待在府里,童娘又是个独性,可不得当面对上?如今万俟卨重病不起,孙家那厮也流放琼岛,她留着倒是无用,还是早日嫁去罢”。
那魏国夫人王氏本就有胭脂虎之称,听得这不入耳之语,一对柳眉拧起来,怒道:“她一个孤身女娘,在府里住几日怎得?就算要嫁,也要细细挑选才是,哪能张嘴变出个夫婿来?倒是童娘顽劣,早该吃苦头了”。
秦桧回道:“童娘再闹,也是我秦家之女,你怎竟护着别家之人?那孙厮本是个蠢人,有甚么急智,还不是那孙虹娘自作主张?也罢,到底人家是骨肉血亲,你一个外人倒是碍路挡道”。
王氏夫人大怒,将那秦桧胡须一捋,就往外扯,那秦桧哀呼倒地,叫道“夫人饶命”,那王氏夫人骂道:“你这滑头恁得奸诈,先前没得子嗣,还想纳妾,若不是熺儿过继,你早忘了我,翻了天哩”。
秦桧忍痛应道:“不敢忘恩”,王氏夫人冷笑道:“你自家恁多通房,没一个留下种儿,还要怨谁?若不是我兄长舍得出熺儿,如今哪来全家一心?你在金朝经年不回,若不是熺儿养住,秦家早被那些狼心狗肺瓜分了”。
“你随着二帝入金,留下我孤零零一个,那起子小人今日夺金,明日抢银,还捏出污话来。你秦家亲戚听了,都要躲个清净,若不是王家李家有几个老亲,我早暴尸荒野。如今虹娘一个孤女,碍你何事?人说宰相肚里好撑船,我看你肚里只得算盘”。
秦桧好容易爬起,两手夺那胡须,叫道:“夫人差矣,我二十又五进士及第,任过学正御史,原是一腔热血。二帝被掳,是我一路追随;坦体狗吠,也是我替君王。本以为一片丹心,谁知处处受难,驱赶如狗彘。逢迎金人的封为上宾,我却比不得贱奴,这等天上地下,叫我怎得甘心”。
“我在北面被俘时,整日冰水泥浆,鞭打脚踢,已没了精血。官家泥马南渡也是几经磨难,伤了肾水,如今也愁子嗣,虽过继了建国公,可还盼着自家有儿子哩。那年我回家见到熺儿,心里欢喜得紧,哪有他念,如今能在南边苟活,已是福运眷顾”。
“而今谁不是在金人手里乞命?那岳家父子处处针对我,就他家是精忠报国,我就是卖国奸贼?若不是官家默许,金人威逼,我怎敢发那矫诏?他家不灭,日后收复北地,再来个‘大楚兴,岳飞王’,赵家基业可不得一朝覆灭”。
“自五年前淮西兵变,官家就觉得尾大不掉,不信武将了。韩世忠被解兵权,整日和那梁红玉腻在一起;刘光世好个古玩,爱不释手。就他爱妆个圣人,引得万民来拜。官家一心盼着生子,他大喇喇上书求立建国公,武将干政,已是不祥。”
“官家不愁官油吏滑,不惧金人岁币,就怕江山生变。他岳鹏举不伶俐,当了那出头的椽子,就有人要打压他。可惜芝兰挡道,不得不除。没了我秦会之,也有其他主和派,民间近年唱那奸臣诛忠的话本,只摘得他们清清净净,倒把我往泥地里踩”。
王氏夫人听得,倒撒了手,扶他起来说话。只听那秦桧道:“金楚都不想再打,岁币养着,美人供着,只将功臣杀戮。我如今替赵家卖命,浑浑噩噩享乐几年,死后管它山河崩裂。我在朝里,儿孙们享福几年,等我去了,不要出仕,各自散罢”。
王氏道:“你死了,我当道士去,也算应了那_话_儿”,秦桧问道:“甚么话儿”,见王氏不语,便叹道:“熺儿总向着他生身父母,你提前撇开,也是条好路”。
又道:“听得日前出了个吃食,叫甚么炸油鬼的,说是世人恨我,将两块面团抻长,一个是你,一个是我,缠绕捆绑,下油锅烹炸而食哩”。
“还有人说府里玉槐院处的东窗,就是我俩殒身之地,还说是你献计,我才动心杀那岳鹏举。可笑我一介宰辅,身边连个幕僚都无,竟听信妇人之语,这等密语还被人晓得,真当宰相府里细作乱跑么”。
王氏默默无语,半晌道:“人云庄周梦蝶,你在此世为秦桧,若有人夺了你皮囊,穿了这身官袍,又能何为?就算你立时身死,那金人又能派回个旧楚之臣,官家主和,又封个宰相,年岁照转”。
“十年前你说南北分背,官家便罢相;如今金人势猛,他又寻你牵线。这两面受难,只换得半生华耀,竟不顾那身后名么?”
秦桧笑道:“你自十年前我罢相,竟大病一场,醒来连人都认不全,还日夜唾我,病愈也谩骂不休。如今仍被你说道,我也不恼。只醒着有锦衣玉食,管他闭眼后甚样,靖康前我主战护主,差点死在北面,如今再用那君父忠心哄我,我也不信了”。
“那些愚民黔首,恁得忘性大,就算那岳鹏举感天动地,我也没个歆羡,他又能留名几年。他头颅滚地,我四体康健,那个不割地不后退的秦会之已经亡了,我只用这金珠玉宝灌心口的洞罢”。
见王氏低头不语,秦桧笑道:“如今我再度封相,又当了那话本里毁天灭地的奸人,你怎得还捋我胡须?若那儿女们见我膝行求饶,怎有威严?宰相肚的船儿,也该翻了”。
王氏听得,回道:“水涨而船高,我这水儿若是干涸,你哪来的船?我动不了宰相,一个国夫人倒是呵斥得,就让那童娘挨罚罢”,便离开不提。
秦童娘见祖母沉着脸儿,只得不情不愿认了罪,又心中不服,去撺掇二妹。那秦二妹本要在绍兴二十二年封和国夫人,史上也无名,便以秦和国称之。
那秦和国听得狮猫被囚,又是个懵懂小娃,也不管谁是谁非,直引人砸了孙虹洁住所。王氏见这两小儿无法无天,直将两人圈在佛堂,每日粗茶淡饭,只让两人服软。
见得夫人发怒,身边体面嬷嬷劝道:“那孙女娘也只是远亲,倒引得娘子们受累”,王氏听得,怒道:“那长须亡人不管身后洪水滔天,我却要替她们打算”,又骂那秦童娘:“还封了崇国,如今成了崇猫夫人,真个丢尽脸面”。
那嬷嬷笑道:“娘子们人小爱闹,每每冲撞孙女娘,夫人虽说一片好心,却引得家中不和,那孙女娘也是受罪哩。不若请那女娘住在别院,养好面伤,再款款寻个佳婿,也是夫人一片心意”。
王氏叹道:“嗳,我为府里,真个揉碎心肠。老的已是劝说不过,小的必要掰转过来。那虹娘是翰林之女,一身才气,偏偏这群冤家闹腾,好好个女先生被逼走,只顾着那狮猫,真个顽劣”。
那嬷嬷道:“夫人这等上心,难不成要教导出卫夫人,李易安不成?只是府里富贵已极,若子孙上进,倒是惹了旁人的眼,还是苏学士那句‘但愿生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的好”。
王氏夫人听得,长叹一声,道:“罢了,原来有那天花板,直挡着下面人,就算宰辅之家,也冒头不得哩”。
那嬷嬷笑道:“自是如此,那些名苑富贵花,哪个是凄风苦雨得来的。娘子们不必说,郎君们只要进士及第,便能将富贵延顺下去,若争那个状元探花,虽说出了大名,却被尊者厌,倒是因小失大了”。
王氏夫人听得,笑道:“你和那长须亡人竟想到一处,那些翰林学士们撺臀捧屁,要让熺儿夺魁,那亡人却黜了熺儿卷子,挑了个主和的陈诚之。听得今年科举大乱,若不是相爷把持,还不知闹腾怎样哩”。
那古嬷嬷道:“那陈诚之自是状元,榜眼也是饱学的,等判到探花,却点不下朱笔来。那些酒囊饭袋们说有一百多人文采氤氲,都当得探花哩,磨蹭着竟是不发榜。相爷大怒,将那些酒囊学士囚到贡院,限期三日挑得探花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①《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
②秦熺,字伯阳。南宋大奸臣秦桧的养子,本秦桧妻兄之子,绍兴十二年进士,十三年,擢礼部侍郎,二十五年秦桧卒,以少师致仕。三十一年卒。秦桧死后,秦熺想继承相位,但遭到拒绝,秦家就此失势,岳飞也得以平冤昭雪。
③《宋史》:“熺本唤孽子,桧妻唤妹,无子,唤妻贵而妒,桧在金国,出熺为桧后。桧还,其家以熺见,桧喜甚。”
④《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百六十九》:绍兴二十五年(1255)十月甲申,秦桧病死,谥忠献。甲辰,秦桧妻魏国夫人王氏乞改赐一道号,诰特改封沖真先生。三十一年三月壬午,王氏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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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海宁郑灭
话说那秦相爷将主考学士们锁在贡院; 每日食水补给; 水火轮回。那些学士们也头大如斗; 摩挲着那百余卷子,虽说内容不一; 却各有趣味; 一时竟定夺不下。
其中一翰林几日未换洗; 实是忍受不得; 跳脚怨道:“先前三甲恁得容易,今年竟都不相上下,真个恼人”。
旁边那个道:“若说立意不佳,都是主和论点,黜不了哪个;若说缺乏典故,都囊括必考典籍; 寻不到缺处;若说文笔韵味,都言之有物; 挑不到破绽,真真个分不出高低来”。
第三个翰林还要说甚; 却被那主考学士打断; 咳嗽一声,道:“各位文兄,暂且瞧瞧这一片来”。众人俯身看去; 等品完文,各自捻须摩唇,纷纷点头道:“果真有味”。
有个新进的文官挤不进圈子; 没瞧到文章,听得众人评价,便捞过去看。只见那文章虽说锦绣,却也没个出彩,正要疑问,却被人拽住,用个物什塞住嘴,问道:“此篇怎样?”
那小文官只觉嘴里一阵酸甜,竟似那酸梅杏脯,便道:“确实不错”,刚刚说完,就被那主考学士打断,道:“既然在场文兄皆属意,便点他为探花罢”。那小文官还要说甚,却见众同僚喜笑颜开,各自回家歇息去了,只留着自家呆怔在地。
那小文官咽下嘴中之物,偷偷解开那封条,瞧那新探花名姓,啧啧叹息一回,倒也散了。
那秦相见三甲评出,便张灯结彩,披红挂绿,让三鼎甲等进士游街。那些围观的闲汉婆姨等了好几日,终于见得文曲星宿面目,那个不欢欣鼓舞,还有那等张着口袋提溜绳索,等着榜下捉婿的哩。
等到那仪仗行来,便有人指点那状元榜眼,歆羡那宫花御马。等到两人过后,见到探花,周围皆一静,喑哑片刻后,竟有男女扑上前去,争相给那探花投掷花果。
各位看官,这科举三甲,三年才得三人,自是不同。那历次得了状元的,有十八岁的翘楚,也有八十整的老朽,相貌不一,容色参差,竟难得个美男。那榜眼也是平常,只有探花必要三人中俊彦者,才能当得这个名哩。
那街边看客瞧了若干年探花,都没这个俊俏,又是一副文弱样儿,披身锦袍,直勾得女娘们欢叫。那新探花听得声响,竟腼腆微笑,越发激起一片娇呼,连满脸胡渣的汉子也挤上来贪看。
陈状元见自家风头被抢,沉脸不语;那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