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第3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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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了然点头,又思及一事,道:“爹爹打算何时回宫?”
“从广西回来再说。”
“那儿子说的尊爹爹为太上皇的事……”
祐樘沉吟一番,道:“长哥儿怎么打算的?”
朱厚照整了整神色,道:“爹爹的梓宫已经入了山陵,神主也已经祔享太庙,儿子当时亲手捧着爹爹的神主奉于灵座之上的。”他言至此,想起了当时情景,黯然恍惚了一下,正容道,“儿子打算梓宫就暂且在泰陵搁着,神主的话,祔庙之后岂有请出之理?所以也还放着。爹爹这头的话,其实好办。爹爹升遐时有御龙的异象,众人都瞧见了。是以,只要随意造一个说法,就可以解释爹爹的现身。反正爹爹本身也是真的,不是假冒。”朱厚照看了看母后,对自家爹爹恳切道,“爹爹回宫了,母后也才能回宫。所以,爹爹务必要答应儿子。”
祐樘忖量片刻,淡笑道:“不是不可以。”
朱厚照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就听爹爹继续道:“不过这些都要等到我与你母后回来再说。”
“那爹爹与母后这次出门,大约何时回?”
“等你母后的身子彻底养好,我再陪你母后去京郊转转才动身,那会儿约莫就五月份了。那么一大圈子走下来,中间也指不定再往哪里拐一拐,再算上逗留盘桓的工夫,是否会花上小半年也未可知。”
朱厚照瞪大眼睛,道:“别啊!爹爹之前不是答应了儿子要和儿子一道去南苑秋猎的嘛?”
“什么时候的事?”
朱厚照大惊道:“不带这样的啊爹爹!明明说好的啊!爹爹还说要和母后跟荣荣一起,到时候爹爹跟儿子跑马围猎,母后与荣荣可以摘果子看麋鹿。”说着话,当下绕到母后身边,委屈告状道,“母后看爹爹……”
漪乔很配合地安抚了儿子,然后慢慢转头看向了自家夫君。
“似乎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儿,”祐樘想了想道,“不过我当时说的好像是你乖乖听话的话就带你去。”
“儿子最近不是挺乖的嘛?”
“前阵子不乖。早朝迟到,有时巳时方出,是不是你干的事?你那上的已经不是早朝了,是午朝。”
朱厚照缩了缩脖子,自知理亏,低头道:“儿子知错了。”
祐樘渐渐正了辞色,微微叹息,告诫道:“在其位谋其政,享受着天下百姓的供养,就要将百姓的福祉疾苦装在心里。类似的大道理你听的也不少了,当初我将这位子交于你时也与你说过一些,望你好自为之。”
朱厚照听爹爹说起交付社稷的事,便又忍不住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场生死离别,一时间心里沉重又愧疚,抬头认真看向自家爹爹,道:“儿子记下了。”
祐樘微微颔首,又与儿子说起宁王的事,以及明年会试的考官人选。
正说着话,朱秀荣寻了过来,见父兄说得起兴,不禁笑道:“等了半晌不见爹爹和母后来用膳,原来是哥哥又与爹爹谈起了政事。”说着看向兄长,抿唇一笑,“哥哥不是来喊人的么?怎么末了反倒绊着爹爹不让爹爹来用膳?就算哥哥不饿,爹爹和母后想来也饿了,还是先用膳的好。”
漪乔看着这爷儿俩说了半天的朝政,此刻对女儿的话简直不能更赞同,当即走上前拉起女儿就走:“母后早饿了,走,别管他们。”
朱秀荣弯眸而笑,又回头提醒了父兄来用膳,转过头来亲亲热热挽着母后,笑道:“爹爹和哥哥说他们的,咱们也说咱们的——明日可是母后圣旦,母后回宫么?”
漪乔在心里感慨,她的生辰似乎一下子就从中宫千秋节变成了皇太后圣旦。
漪乔思忖了一下,道:“不了,回一趟宫太费工夫。”她不想占用明天的时间。
她见女儿神色似有不豫,拍了拍她的后背,微微笑道:“怎么了荣荣?一定要母后回宫?”
朱秀荣踟蹰着道:“女儿不想看着宫里那个假的领受命妇朝贺。母后……”她一双清澈的水眸巴巴看着漪乔,“母后何时回宫?”
漪乔笑道:“这要取决于你皇爹爹。”
今日午后的阳光与昨日一样明媚,漪乔选了个能沐浴到阳光又不太晒的地方,命人摆好了两张降香黄檀摇椅,然后软磨硬泡着将祐樘从书房挖了出来。
“昨日不是刚晒过太阳么,”他被她按到摇椅上,抬头瞧着她,“而且为何这回跑外头来了?”
“你不觉得这外头的小风吹着特别舒服嘛,现在这天儿不冷不热,我挑这地方还有小半荫凉,多好,”漪乔撇撇嘴,“昨日晒过了今日就不能晒了嘛?”
“能,”他目光含笑,“乔儿说能就能。”
漪乔觉着他如今说话真是越发顺耳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又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你打算送墨意的那份大礼到底是什么?”
他脸上的笑收了收,往摇椅上搁的两色缎折枝梅花大靠背上一靠,道:“乔儿硬将我拉来就是为了问这个的么?我还以为是让我来听你弹琴的。”
漪乔愣了一愣,旋即忍不住笑道:“不是啊,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了。用午膳那会儿长哥儿说起这个的时候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我就好好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们父子俩说好了是不是,我问长哥儿,长哥儿也这么说,”漪乔将自己那张摇椅又往他身边挪了挪,与他的摇椅几乎贴在了一起,一脸兴味地扯了扯他,“你快说说嘛。哎我猜猜……你不会要送他媳妇吧?要赐婚?”
“乔儿觉得,我给他赐婚的话,他心里能高兴么?”
“大概是不能。”
“这不得了。”
漪乔在自己的摇椅上坐下,奇道:“咦?你竟然还能考虑他高兴不高兴?”
他挑眉道:“难道乔儿认为我会有意给他添堵?我有那么小心眼?”
“有!”
他轻叹一声,幽幽道:“原来乔儿是这么想我的,好伤心。”
漪乔赶忙亲昵地抱着他的手臂,脑袋在他肩头靠了靠,笑盈盈道:“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嘛……夫君就告诉我嘛。”
他稍稍一用力,摇椅便前后轻晃起来。他也不看她,只躺在摇椅上仰面望着头顶的湛蓝晴空,老神在在道:“不行,我说了我伤心。”
漪乔还抱着他的手臂,他这样一摇,她便也身不由己跟着自己身下的摇椅晃了起来。她跟他一个节奏晃啊晃,晃了半天他也不肯说。
她索性放开他,自己晃自己的。然而她刚松手,就听他道:“乔儿知道我为何要送他一份厚礼么?”
漪乔撇嘴道:“不知道。反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一小半原因是我自己,他以前帮过我一些忙,虽然这些忙都是有偿的,但我总觉欠他人情。剩下一大半缘由是……乔儿,”他转头看向她,“他为乔儿忙前忙后的,以前也帮了乔儿很多,乔儿心里是不是觉得对他有歉疚?”
漪乔微微垂眸,片刻之后,低叹道:“是有的。”
“那便是了。”
漪乔转眸看他:“你在帮我还人情?那你的份加上我的份,那份礼得多重?云家家资殷厚,什么都不缺啊,你能送什么?”
她看他但笑不语,心里有些不平衡,轻“哼”一声道:“我也打算送他一份礼,我都想好了。”她见他转眼看过来,便扭过头去,“我也不告诉你我要送什么。”
他轻轻笑笑,躺回摇椅里,说起了另一桩事:“乔儿午膳前抱着霹雳来找我,是要给我抚琴?”
漪乔正腹诽他没有追问她,闻听此言,眼波转回他身上,道:“夫君怎知我抱的是霹雳?”
“我亲手送给乔儿的,自然记得清楚。何况,那琴可是我花千金买下的。”
漪乔小声嘀咕道:“地主头子的手笔当然大。”又提高音量道,“是啊是啊,我想让夫君看看我现在琴艺怎么样。夫君不在的那段日子里,我没事儿就打谱子,琴艺进步了很多呢。”她说到这里又有些底气不足,补充道,“当然了,我说的进步是我自己觉得的……”
她见他半晌不说话,正要开口,便觉自己的手被他慢慢握住。接着听他轻声道:“乔儿受苦了。”
漪乔一愣,没想到她只说了打谱子的事他就能闻一知百。她反握住他的手,脸颊在他手背上贴了贴,嘴角噙着淡笑,道:“都过去了。”
他抚了抚她的脸颊,低眸浅笑:“乔儿是不是把我送的所有东西都带出来了?”
“嗯,”漪乔笑看向他,“那幅画我也带出来了。”
他眸光微动,笑道:“那幅梅花天鹅图?”
漪乔点点头,又一时心血来潮,起身回房亲自把画取了来,拿给他看。
画面描绘的是冬气渐消春水初暖的早春。一株缀满梅花的老树,两对亲密齐鸣的燕子,一对并肩而立的白天鹅。整幅画卷构景简单却意境深远。
成双成对,比翼并肩,相携相随着共历冷暖,共迎春回大地。令人一眼望之,便觉宁和静好。
这幅画是他在十五年前的大婚五周年纪念日时送给她的,当时被装裱了一番挂在了乾清宫,漪乔一直都很宝贝,如今保存得极好,墨色如新。
祐樘对画凝视良久,倏然一笑:“我想起了一句诗。”
“白毛浮绿水?”
他点了点她的鼻尖,失笑道:“那是大白鹅。”
漪乔扁扁嘴:“都是白毛嘛。”
“是‘愿为双鸿鹄’。”
漪乔想了想,扬着音“哦”了一声,恍然道:“‘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古诗十九首里的嘛,我知道。”
“嗯,就是那个。虽然那两句原本的意旨不在男女情深,但乔儿不觉得还是很符合这画境的么?”
漪乔眯眼而笑:“夫君是想说我们是一对白天鹅嘛?那我肯定是这一只。”她说着,指了指画面上曲颈向天的那只。
他莞尔笑道:“那只像雌的?”
“我就是觉得这一只可以压另一只,另一只一看就是被压的!”
他命人将画收好放回,拉着她坐到他腿上,笑道:“嗯,乔儿想做哪只都可以。”
“夫君现在怎么这么顺着我?”漪乔扭头,睁着大眼睛诧异看他。
他从后面将她环到怀里,微笑道:“我不是一直都顺着乔儿的么?乔儿跟我提的,我不都一件件满足了。”
漪乔想想,似乎真的是这样。她眼珠子转了转,偏头看他:“没啊,你还没跟我说‘宝贝儿,我不生你气了’。”
“这个不行。”
漪乔鼓了股腮帮子:“你看你看,还说……”
“这个不行是因为,”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我根本没生你的气。”
漪乔怔了怔,低头道:“我当时跟你怄了好几天的气,你不生气?”
“可能生了一下,然后就想通了,你并不知情,会不依不饶很正常,”他叹笑一下,“我那时候心绪不佳主要是因为心里沉重。”
漪乔忆起往事种种,握住他的手,由衷道:“夫君真是对我太好了。”
“才发现我对你好?”他伏在她耳畔,垂眸笑道,“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
漪乔兴奋道:“真的么?”
他抬头看了看天,回眸望她,道:“嗯,乔儿可以选了,看想要哪一颗星。”
漪乔下意识仰头望了望,只看到了明亮天幕里的几缕云絮。她拿手肘轻捅了捅他,控诉道:“哼,大白天哪能看见星星,夫君诚心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