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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锦庭娇-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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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羲站定在门下,对着仍滴着水的芭蕉叶静默半晌,最后点点头,领了她的意。
  沈家老太太吴氏共生下三子,长子沈崇义娶妻黄氏。
  而黄氏是沈若浦姐姐的独女,自幼在沈家的日子多,与年岁相当的沈崇义青梅竹马,成年后便许了亲。十年前吴氏过世的时候沈歆已经七岁,一则是黄氏的关系,一则又是嫡长孙女,自然在祖父母面前受到的关注不会低于原主。
  沈羲并未打算与她争,沈家撑死不过是个三品官户,就是争赢了,她能捞着多少好处?
  她的目标又不在沈家。
  当然,该她得的她也绝不会让,不管怎么样,她总得管住自己的活路不是?
  对镜理了理鬓发,她提着裙摆出了门。
  看到门下先前沈歆站立着打过裴姨娘的拐角,她心思又不免转到长房上。
  沈崇义现任广西知府,去年中秋因为黄氏父亲病重,她便带着儿女回京,如今黄父发丧已有小半年,目前她们却还没听说有走的打算。
  长房外任多年,如今正卯足劲想要调回京师,而黄氏他们之所以留京半年未走,必然也是跟这事有关。想来沈若浦可发挥的作用不大,所以沈歆才会不顾一切想来抢夺她的瓷枕去献给那位什么刘夫人,就是不知沈若浦对此事究竟知不知情。
  至于长房这么急着调回京师的原因,沈羲尚未弄清确切答案。
  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京官又风光又体面,又舒服又机会多多,谁又不想调回来?
  珍珠满肚子不放心,也跟着走出来。
  裴姨娘和元贝也都跟到院门口的茑萝藤下,每个人眼里都有无限担忧,这模样,与先前欢天喜地的样子又已截然不同。这样忽喜忽忧的日子也不知她们熬了多久?
  沈羲没吭声,跨了门槛,又上了庑廊。
  这一出来,才知道沈家家底果然不算薄。
  京师宅子她见的多,不管是雄踞东南的赫连人一惯的婉转娟秀,还是北方拓跋人祟尚的端正严谨,她心里都有谱。
  沈府是典型的拓跋官宅,建筑讲究对称稳重,出了西跨院通往天井的月亮门,她便看出来这是个有些历史的四进大宅子,这样的宅子正院通常设在最中间第二进,她只需要看准方向顺着庑廊走过去即可,即使路线或有偏差,旁人也瞧不出古怪。


第8章 你病好了?
  一路上墙角的古砖透露出来它的沧桑,但门窗描漆却还新净,墙头的爬藤也很规整地在生长,影壁下的小水池也能清楚见得着底下水草和锦鲤。
  由此不免使人猜想,这管家的主母想必也是有些手段的。
  而天井里随处可见的三人环抱的香樟树,各处门楣上出自名家的题匾,以及萦绕在空中的上好的沉水香,则都说明了沈家绝非暴发而起的京中新贵。
  照大秦的货币价格,上好的沉水香须得数十两银子才得十盘,眼下虽已改朝换代,然物以稀为贵,想来也差不到哪里。
  但是,这样富足的人家,却做得出让自家二房一脉,住在小破落院里被下人登鼻子上脸的事。
  沈羲的父亲沈崇信是前朝的进士,大周开国皇帝李锭带着族人起兵那年,沈崇信刚刚考上庶吉士。
  按说新君不用旧臣,但这场战争不似别的,用珍珠的话说,这是场“替整个拓跋族雪耻”的“正义之战”,所有的拓跋族人都是光荣的,也是有权利为自己的民族奉献所学的。
  因此与其余同在大秦朝廷任官的拓跋官员一样,即便是曾为亡国君的门生,但定国之后,沈崇信也仍从庶吉士出来后便风光入了六部。
  大周定国造福的是拓跋一族,不是天下人。
  但不管怎么说,沈家却是因此而起来了。
  不出五年沈崇信又任了吏部郎中,是沈家三子里唯一留任京师的。
  他与夫人胡氏同年逝世之前,曾一直掌管着庶务和中馈,住着府里人气最旺的抿香院,是沈家客人寻访最多的,也常常被沈若浦在外自豪地称为“我们家唯君”,更是沈家家底最殷实的一房。
  然而他们过世后,二房地位一落千丈,沈羲姐弟被沈若浦以奉孝之名,下令带着家仆等前去京外祖坟所在的杏儿沟住下,中馈大权则由三太太纪氏接掌,那些家当也只剩下包括瓷枕在内的几件薄产了。
  至于传说中的“百亩良田,旺铺别邺”,竟都已不知所踪。
  如今唯一能确知下落的,只有胡氏的嫁妆,至今仍锁在公中大库里。
  而抿香院,则早已被锁起来了。
  二房地位丧失已是事实,但沈羲心里仍有疑惑。
  事实上当时她更想直接问,沈崇信和胡氏究竟是怎么死的?
  二房落到这样地步,必然跟他们的死有着莫大关系。否则不可能在他们死的前后有着这么大的差距。
  虎毒不食子,即使是隔着代,沈若浦但凡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也不可能在亲生儿子死了之后这般苛待自己的孙子孙女。
  当然,本来一开始她并没有多想,只是每每当她话题触及到这里,珍珠都敏感地将之岔开,这才引起了她的怀疑。
  只是她又不能逼着她开口,为了不引起怀疑,只能先把这疑问压在心底。
  沈羲把所见事物尽收眼底,很快到了万荣堂外。
  这是沈家的正院,自然宽敞,门口进出的下人都没见有断流的。
  站在院门内打量两眼,正准备去往上房,斜次里却走出个弯月眉的丫鬟,到了跟前说道:“姑娘怎地才来?老太爷正在外书房里等着呢,快些去吧!”
  丫鬟个子比沈羲高出半头,且直着腰,说话时手里汗巾也跟着挥来挥去,这样不敬,她自己却不觉得。
  沈羲也没说什么,盯着她看了两眼,便就转身出了门外。
  珍珠见没了人,忍不住小声嘀咕:“也就是如今她们敢这么着,要换着从前试试?哪次来咱们抿香院,不是隔老远就‘姐姐姐姐’地套近乎的!”
  沈羲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没动声色。
  从前二房当家,下人们当然唯二房之命是从,就是她们这些丫鬟也跟着高人一等。如今不但没了权,且连基本地位都没了,失去了巴结的价值,她们当然不会费那个精神再来追捧你。
  良心于势利人来说,算得什么?
  倘若她手上还有大把家底——
  二房的穷她早就心里有数的。但是沈崇信为官多年,积攒下那么多私产,却在死后几乎不剩分文,且连下落都没有,这未免太不应该了。
  她算得到来正院的路,却不知外书房在何处。
  好在珍珠浑然未觉,她只需要随着她的动作往前走就好。
  但顺利到得宝墨二字匾额下时,书房里传来的喝问声,终于还是说明来晚了。
  沈羲到达门前,角门下冲她射来几道毒光的丫鬟,正是先前让她踹过膝盖的沈歆的人。
  “二姑娘来了。”
  门内丫鬟撩起帘子,就有夹着笑音的通报传出来。
  这丫鬟双手勾着帘子,脸在笑,眼里却清清凉凉,目光在沈羲脸上一瞥,就看向别处了。
  沈羲看了眼她带了几分凌厉的唇角,抬脚进门,只这一扫,便把屋里情形看了个透。
  屋里只有三个人。
  靠西边的座椅上坐着沈歆,徨惑不安的样子,与先前那强取豪夺的强匪模样判若两人。
  东南角上书案后则坐着五旬上下,穿着身青袍的沈若浦。
  虽只是扫了一眼,沈羲也从他颊上两道深得如同刀刻下来的法令纹猜得,这位爷素日定然不大好相与,与张解那种年少得志,温和内敛的人鲜见是不同的,而他眼下脸色十分阴沉。
  此外沈若浦身旁还立着个穿枚紫色长比甲的四旬妇人,梳着元宝髻,头上插着两三枝金钗,身段伶俐,眼珠儿尤其灵活,沈羲进来这一瞬的功夫,她已经从她身上望到了沈歆身上,又从沈歆身上望到了沈若浦身上。
  沈羲透不透她是孙姨娘还是周姨娘,但不管是哪个,她进门也只须冲沈若浦行礼:“孙女拜见祖父。”
  往日里她凡是到万荣堂便总是畏畏缩缩胆战心惊,看不出丁点大家闺秀模样,这也令得沈若浦对她有着先入为主的反感。但眼下见她行事大方声音清朗,心下稍顺,将手畔一张纸往前挪了挪,沉声开了口:“我听说你病好了?”
  “承蒙祖父关爱,孙女确已痊愈。”
  人都到来了,再装病已不合适。
  何况,她也并没打算借着这身病做什么文章。


第9章 认罚也行
  “既是病好了,那可还记早些日子佛堂罚跪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性子,还是坐惯了刑部大堂,这位侍郎大人倒是不曾兜半点圈子,借着她这话便就往下施起压来。
  沈羲暂且不知沈歆给她安的什么罪名,只知来者不善,思忖片刻,且顺着道:“孙女不敢忘。”
  “既不敢忘,如何方才又将你大姐姐给打了?”
  话说到这里,沈若浦心里的恼怒已按压不住。
  沈羲幼时原也聪明可爱,然而三岁那年沈祟信夫妇带着她南下去胡家赴胡太夫人的寿宴,途中突然发起了高热,彼时荒山野岭,哪里寻得到大夫?连日赶到山下镇上求医问药,病是医好了,只是被这一耽误,仍是伤了些根本,这脑子与性情,较之于从前,竟是有几分不同了。
  当然,没曾见过从前的她的人,是分辩不出来的。毕竟她也不是痴傻,只是没那么活泼伶俐。
  在沈崇信与胡氏出事之前,他对她与对沈歆或沈嫣是没有多少高下之分的。
  然而如今,他对她却只有不耐烦。
  回府半个多月,她不是与府里丫鬟婆子起冲突,便是与沈歆打架,眼下距离上次挨罚不过三五天,沈歆又带着丫鬟来告她的状了,他闻言之后气便不打一处来。
  大周由拓族族人主政,民风相较于赫连人的古板迂腐虽松动了很多,可到底女子拥有端庄温婉的品质,乃是古往今来的好评标准,谁不希望自家的女子是温柔优雅的呢?
  沈家也是堂堂三品官户了,她的举止,简直是在给沈家抹黑!
  然而沈羲眼下却理会不了他什么态度。
  她迅速瞄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沈歆,心下嗤笑,原来她竟是来诬告她的!
  沈歆见她看过来,也顺势在刘海底下回了她一记毒光,只不过那惶惶惑惑的坐姿却是没改,因而沈若浦也完全留意不到。
  “回祖父的话,孙女已经病了多日,实在没有这个力气生事。大厨房的人兴许可以作证,我直到一个时辰之前,才吃了顿饱饭的。再不济,就唤个大人来替我诊诊脉,看看我究竟有无力气打得过无病无灾的大姑娘也成。”
  沈羲有些看不上这样的伎俩,淡淡说了句。
  她沈歆应该不只有这么点手段,而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仗着原先的沈羲无脑,可以任她们随意玩弄欺负罢了。
  不过她这个反状虽然告得可笑,却使沈羲越发笃定先前猜想,如果沈若浦真与他们一丘之貉,沈歆必然就不会被她拿砸瓷枕吓走,也不会回过头跑来诬告她打人,而只会抬出沈若浦来逼迫她交出瓷枕。
  既然沈歆确实顾忌着沈若浦,那无疑是好事一桩。
  沈若浦听见沈羲这话,当即拉长了脸,上回挨罚她也是狡辩说没有打的。
  只是看到她这副样子,心下反倒不大确定起来。
  这么有条有理,安然若素,可不像他印象中的二丫头。
  “我早就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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