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庭娇-第2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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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他们。”他目光一转,刹时对准了一侧的许桐与蒋哲。
许桐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并看了眼韩顿。
转瞬殿上传来声闷哼,周黔被踢倒在地下,一只脚踩在他脸颊,任由他在脚掌与金砖之间摩擦挤压。
“你刚才说,逃亡了十三年,就是为着保住这条命。
“释论云:三界无别法,唯是一心作。心能地狱,心能天堂。你是死是活,全凭你一念之间。”
百官们倏然心凛,韩顿也不禁看向毕尚云。这样的太傅从没有人见过,连他也心悸起来。
萧淮与梁修对视,梁修紧抿双唇,分明不敢言语。
龙案后的小皇帝,先前凝聚起来的意气也化为一腔沉默。
萧淮收回目光,负在身后拳头已暗里出油。
太傅与燕王同辈,严格来说,应该还要高出燕王一辈,因为李锭先前都曾尊他一声老师。
作为有权有势有声望的老前辈,萧淮再狂妄也无法在他面前失礼。
他若要杖责他,是连皇帝都不能阻止的事情。
满殿里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毕太傅与周黔身上。
所以门外进来走到梁修耳边低语的羽林军也未能引起谁人关心。
梁修听完,立时抬眼往萧淮这里看过来。转而,他扭头说了句什么,随后又握住刀柄站直。
“再不说,可就迟了!”韩顿积压了一夜的焦躁泄露出来,使得他俊逸的脸上也显出几分狰狞,“究竟是谁指使的你?城门外究竟是谁去见过你?!”
“韩阁老怎么这么肯定城门外有人见过他?”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略带轻讽的娇俏女音。“难不成你整个晚上都派人盯着囚车了不成?”
“沈羲?”韩顿眯了眼。
“是我。”沈羲扯了扯嘴角,“韩阁老是不是很意外我为什么会出现?”
韩顿瞬间恢复神色,沉脸冷哼。
她为什么会来他一点都不奇怪,他弄出这么大阵仗,不就是要借周黔逼出她狐狸尾巴么?
“臣女叩见皇上。臣女有要事相奏,还请皇上恕臣女逾矩进殿之罪。”
小皇帝道:“你有何要事?”
沈羲笑道:“请皇上容臣女稍后道来。”
小皇帝看了韩顿一眼,点点头。
沈羲走到仍然被毕太傅踩着的周黔面前,垂头朝他看去,只见他本也不算完整的脸上此刻更多添了几道血痕。
她牙槽一紧,抬头冲毕尚云施了个礼:“太傅先前的话,晚辈不巧在殿外听到了,照太傅的意思,周犯生死一念之间,吐出来的话必然就是真话?”
毕尚云目光自她进门时起就落在她身上,此刻竟是将脚收了回来,双手也缓缓负到了身后。
“你是寄寒的媳妇儿。”他扬唇。
萧淮走过来:“缓缓,见过太傅爷爷。”
沈羲微笑:“毕爷爷。”
毕尚云捋须浅笑,说道:“后生可畏。”又道,“你不相信他会吐真话?”
却没有明白回答沈羲,而只是绕了个弯子。
沈羲微笑,说道:“相信。毕竟没有人不怕死。
“十三年的流亡不是短时间,换成是我,这个时候必然不顾一切寻求生机。”
毕尚云勾唇,看向韩顿。
韩顿望着同时看过来的他和沈羲,心下却无端起了些忐忑。
沈羲太安静了,萧淮也太安静了,这不正常!
照他们的性子,这个时候只会抓住他穷追猛打,怎么会不甚要紧似的冷眼旁观呢?
难不成他们心里笃定周黔不会招出他们来?可他们凭什么笃定?
他让门客去云南的时候好歹是端出了他首辅的名头的,萧淮他们难道也能搬出燕王府的名头?
不,就算他们能搬出来压住他,也压不过毕太傅去!
毕尚云允诺他受过宫刑之后可以自由生活,这已经是最最大的让步了!
周黔不可能不动心,反正对于他来说,他和沈若浦都是拓跋人,不是吗?
他心下稍安,笃定周黔不会跟他自己过不去。
“那么,你说,究竟谁才跟赫连人有染?昔年救过你的究竟是谁?”
毕尚云已然垂头问起周黔。
周黔舔了舔嘴唇,呵呵两声狞笑,说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韩顿,就是韩顿!
“十三年前,我也还是只是个年未弱冠的少年郎!也是鲜衣怒马肆意京师的世家子弟!
“韩顿,你还记得那年大秦宫里的赏花宴吗?
“你以区区参将之子的身份跟随张子介父子入宫,享受着张府显赫门第带来的荣耀。
“人人只知你是张家养女的长孙,而无人知你是拓跋将门的子弟。
“没有张家,没有大秦,没有赫连人,你什么都不是!你全赖大秦权贵的栽培才有今日这满身荣华!
“张家满门忠烈,怎么可能教出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你没有忘记张家的养育之恩,十三年前你与你祖母温氏留在京师,见势不好于是假意投诚。
“而后处心积虑爬上首辅之位,为的就是掩护你的师门,你的恩人,你知道我被抓,无法营救,于是让我诬蔑沈若浦!”
第454章 朕好失望
“你说他是拓跋人的帮凶,说他是燕王萧放的姻亲,他们是赫连人真正的仇人!
“可是韩大人,我都流亡十多年了,我不想死啊,眼下你们太傅能给我活着的机会,我不能放过啊!
“对不起了韩大人,对不起了绍逸!我辜负了你我昔年的情谊,你知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下一条命了——”
“你住口!”
韩顿怒吼的声音撕破了每个人的耳膜,因为太用力,他上身前倾,微躬的姿态下首辅的风仪全然丧失。
他十指有些发抖,眼眶周围泛出血丝,目光是直瞪着周黔的。
“你再说一遍,谁才跟你们牵扯不清?”话落时他已经重新踹倒他,右脚狠踏在他胸口:“说实话,不说,我即刻让你死!”
梁修冷笑:“韩阁老以死相逼,就算逼得他改口,我也是不信的。
“天下人都知道你们韩家深受张家多年恩情,你再狡辩又有什么用!”
“梁修,你为了害我,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韩顿扭头瞪他,一双眼瞪到外突,平白散发出几分狰狞意味来!
“韩阁老,你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一片肃静之中,小皇帝的声音显得格外扎耳。
“可惜了先帝与朕对你推心置腹,而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么?扰乱了朕的朝纲,你接下来是不是就得准备复辟了?!”
龙胆木在半空炸开了声音。
“此事不能听他一面之辞。皇上不可武断。”毕尚云说道。
“皇上,方才宫门外捉到个行迹鬼崇的人,一查居然发现是韩阁老的幕僚谭缉!”羽林卫指挥使罗翌进门禀道。
“带进来!”
不过几个喘息的工夫,罗翌已押着谭缉进了殿门。
小皇帝道:“底下所跪何人?”
“韩府门客,谭缉。”
“你在宫门口鬼鬼祟祟地作甚?”小皇帝探身问,又道:“你这浑身鼻青脸肿的为何人所打?”
“草民,草民,草民奉韩阁老之命,自南郊驿道回来,半途遭人劫打。”谭缉觑眼看了看面色青白失神站着的韩顿,咽了口唾液道。
“你去南郊做什么?”小皇帝又问。
“奉,奉韩阁老的示下,前去接应凌云阁的囚车。”
“接应凌云阁的囚车?”小皇帝沉脸,“凌云阁的囚车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谭缉不语。
“皇上,朝廷对于包庇窝藏赫连人的罪行可是有明文律法的。
“昔年犬子不过因为一桩捕风捉影的传闻就已经受了赐死之刑。
“眼下韩顿罪行确凿,且他身居高位图谋不轨,暗中蓄谋复国,其心可诛!老臣恳请依谋逆之罪灭族!”
“说谋逆,怕是有些言过其实了。”毕尚云紧接着他的话尾幽幽道。“沈阁老这是要公报私仇?”
“不敢当!”沈若浦回道,“不过是国有国法,为着江山社稷着想,此事绝不能乱套!”
毕尚云想了想,未曾言语了。
韩顿抬头看他:“恩师——”
毕尚云叹了口气,咬咬牙,没再说话。
小皇帝清着嗓子,说道:“沈阁老的话确有道理,但这灭族恐怕——”
说到这里他适时地停下来。
萧淮与沈羲交换了个眼神,沈羲便就站出来道;“皇上,我这里还有个人想要当廷诉说冤屈,还望皇上允准。”
小皇帝点头:“准。”
沈羲谢恩,而后回头道:“穆夫人,进来吧。”
穆氏随着她的呼唤走进来,淡漠地扫过韩顿脸上,然后稳步走到殿中跪下:“臣妇叩见皇上。”
韩顿原本已经青白的脸,在听到沈羲这声“穆夫人”之后立时又颤抖了几下。
“韩夫人,你有什么话说吗?”
不知道是因为外头的天色渐亮还是什么,小皇帝的大眼睛里光彩也耀眼起来。
萧淮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皇上,臣女今儿就是陪同穆夫人进宫告御状的。”沈羲声音清脆,不费什么工夫已将话语传播到了各处。
“韩阁老涉嫌与人私通,逼迫妻儿跳崖,刚才为人所救,刚好让臣女碰上了。
“听说韩阁老正在朝上,臣女义愤填庸,因此自告奋勇陪伴了她前来。”
“私通?!”
两个字分开念很正常,合在一起却成了惊天霹雳!
话音刚落朝臣们倒吸冷气的声音便就嗖嗖地响起来!
萧淮唇角弯起,梁修扶剑的手也撒了撒把,咳嗽起来。
就连刻板的沈若浦,也只露出两分嗔怪之色。
“沈羲!你休得胡言!”
韩缙身为韩顿亲弟弟,自然看不得这样的传言落在他身上,当即站出来怒指沈羲。
“我可没有胡言。韩御史要不要看看证据?”沈羲臂间的包袱里拿出几份信笺来扬了扬,“这里头可都是有韩阁老的亲笔的!
“我随便翻了翻,对方不但是个有夫之妇,貌似还已经有了儿女。
“记得几个月前韩阁老还正气凛然地指责家叔宠妾灭妻,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要治罪。
“眼下有证据在此,且有夫人亲身为证,诸位当该心服口服了吧?”
“假的!”韩顿心神再涣散,到了此刻也没忘回神怒喝,“这是诬告!”
他怎么可能会把与郑绣之间的信件留存下来?!
她们绝无可能拥有他与郑绣之间的证据!
毕太傅脸色瞬间冷了。
小皇帝眉眼也略有些扭曲。
“虽然这上方并没有写明女方是谁,但是却已能证明韩阁老私行不检。”
沈羲又岂会看不出来小皇帝在担心什么?他才不会在乎她们是不是诬告,总之只要她们不把郑绣给牵出来就行。
“我可以作证。”穆氏站出来,咬牙望向韩顿,“韩顿身为一朝首辅,不但与有夫之妇保持苟且关系多年,更且存有灭妻之心!
“就在昨夜里,韩顿无故暴打于我,我因为忍受不住,一气之下欲带着儿子韩叙回娘家!
“谁知韩顿半路将我母子迫上了悬崖,不但当即给了我休书,且还逼得我儿坠落崖下!致我儿尸骨无存!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他韩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禽兽!
“东城门下守门将士皆可证明昨夜里我与韩顿先后出过城门,这里是他给我的休书,请皇上与诸位大人过目!”
第455章 一招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