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庭娇-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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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又问起她初潮的事,还有在嫁人的事上的态度,又令她疑惑加深。
所以当戚九说是有人去请她进府护着她时,她立时便想到了裴姨娘。
而自戚九进府之后,她始终表现平静,这也佐证了这一点。
到了眼下时分,她是再也不能容姨娘装下去了
“去看看姨娘在做什么?”
她揉了揉额角道。
知夏斋原先就是裴姨娘的住处。
沈梁早前是随着胡氏住在正房里的,胡氏没有儿女,便把抚来的沈羲视如命根子,也把庶子沈梁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教养。
三年没住人的院子无论燃上多久的薰香,还是显得有些冷寂。
又或许始终不如原先记忆里的宅子来的亲切。
裴姨娘凭窗坐着,望着栏外的秋菊已不知有多久。直到一只飞镖落在了花心上,紧接着沈梁又蹦蹦跳跳闯入视野,强行打破这一幕宁静,她才蓦然回神。
“今儿的功课可做完了?”她轻斥道。
得到他回答,她这才又举起手里的针,在头皮上蹭了两下,继续低头忙活起来。
手下是一袭制了大半的秋衫,沈羲近来钟爱的素色。
进了八月天气便已转凉,日间仍然很晒,但夜间却露重了。
如今他们的起居已全然无忧,衣裳膳食都按着规矩不错分毫,沈羲外出的衣裳拿去绣庄做,家常衫子便由她包了。
她绣工比不上她的,但也并不逊色。
做出来东西,总能博得到称赞的。
她熟练地挑了两根不同色的绣色,另拿绣花针穿了,在布料上以“三色锦”的织法绣起花来。
“姨娘女红这么好,从前该不会是做绣娘的吧?”
屋里忽然响起来熟悉的嗓音,紧接着眼前光影一晃,沈羲已经到了跟前。
裴姨娘手下略颤,抬头笑望她娟美的脸:“你几时来的?怎么我也没听到脚步声?”
“故意放轻了的,姨娘怎么会知道?”沈羲目光落在衣料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漫不经心的样子。
裴姨娘目光扫过她脸上,神情略松,微笑起身端来糕果盘子,说道:“林公子走了?”
“说了个惊天大秘密给我,还不走,难道等着我拿扫帚追么?”沈羲拿了颗酥角吃起来。
裴姨娘微怔:“什么秘密?”
沈羲垂眸望着盘子,手指头一下下拨弄着里头的酥角。
裴姨娘略显不安,抽出袖口的绢子,拭起鬓角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说我是个抱养来的孩子,不是沈家的女儿。”沈羲道。
裴姨娘娘定在那里。
“姨娘,”不知什么时候沈羲又看到她脸上,目光幽幽的,像静夜里的月光,“我到底是怎么来到沈家的?
“我本来应该姓什么?我的生父生母怎样了?姨娘的身份是什么?梁哥儿又是谁的孩子?好多谜团,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裴姨娘脸色逐渐凝固,也像是月光下一池潭水了。
直到她屏息得够久,她才垂下肩膀,喃喃道:“这个我怎么知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可是戚九却是你请到府里来的。”沈羲不容她回避,“而且你也知道我身上留着赫连人的血。
“母亲临终之前也只把你叫到房里说话。就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未曾能听到。
“我母亲甚至把她所有帐本都交了给你。而你只是一个姨娘而已。如果不是确定你一定会对我好,她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裴姨娘脸色有些泛白。
“林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稍后自会告诉你。但是姨娘能先回答我先前的疑问吗?”
裴姨娘抬起双手支在桌面上,无意识的在空中划了一把,像是要从岁月里捞回些什么,然后她站起来,定定的立在屋中央。
“你让我怎么说呢?我从来没打算将这些诉之于口的。”
她喃喃地说着,既像是说给沈羲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如就从老爷太太说起吧。”沈羲给了她个提示。“说说你我是怎么到的沈家?”
“梁哥儿是我与老爷的孩子。”
紧接着,裴姨娘的声音就像从古老的石磨里洒出来:“太太不能生育,但老爷坚称有了姑娘,不要再生什么孩子了。
“太太便托胡家把我送到府里,而后软硬兼施让老爷收了我。
“她说,老爷为她担待的够多,倘若她不为老爷留个骨血在世,便对不住她。
“太太的思想很老旧。她一心只为丈夫儿女。
“我不知道旁人会怎么看待他们,但是在我的心里,老爷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他不愿辜负太太,心里也更敬重她。他极少会到我房里来,但是在生活起居上也从未亏待过我。
“而我也从来没有在乎过什么公不公平,也没有想过,老爷这样对我算不算正确。我更没有去记恨过太太。
“因为即便是在沈家当牛做马,即便是做不成姨娘,生不下梁哥儿,我也一定要到沈家来!
“到沈家来就是我的使命,我本身就是个下人,更何况他们还让我有了自己的骨肉”
她把脸抬起来,脸上神思恍惚。
沈羲听到沈梁是沈崇信的骨肉时神色稍缓,而她尚未开口,裴姨娘却已经看过来。
“姑娘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会说自己是个下人对不对?”她微微扬唇,嘴角却噙着一丝哀伤,“因为,奴婢只是您生母留给您的一个丫鬟。”
第207章 恍然如梦
沈羲手里酥角啪嗒落在盘子里!
面前的裴姨娘身躯急剧抖簌,仿佛背负了十几年的重压在这一刻如洪水般倾泄出来!
精致的知夏斋里只听得见她压抑且不间断的低泣声,而沈羲怔望着她,竭力调整着自己的认知。
“大秦自亡国之前那一二十年,天下就已经逐渐乱起来了。西北,西南,东南各地战乱频起,愈演愈烈。
“有些拓跋人居然还擅自割地为王,流民一股接一股涌进京师,但那个时候皇上仍然不相信拓跋人能成大事。
“直到安国公府老少将领陆续战死,他才开始调集兵马清剿。
“然而大势已去。朝中好些官员暗中已在权衡去留。
“惠庆十七年,也就是你出生那年,这一年于大秦来说,发生了好些事。
“首先是太子薨了,而后是长江以南失守。
“燕王萧放率领十五万大军集结江南,预备与率领着西北十几万大军的周王李锭在沧州会合。
“到了腊月,不堪承受丧子之痛的皇后也薨了。举国大丧。
“而就在这一日,你来到了这个世上。
“一年之中连失太后与皇后,民间开始风传大秦气数已尽,民心更加摇摆不定。
“皇上忧急之下下旨不许任何人嬉笑,包括婴孩。
“但婴孩的嬉笑如何能禁止?
“而你的出生又让人多么惊喜。张家自老爷的妹妹、盈姑小姐过世之后,便再也没添过小姐。
“府里又已经整年没有过展露欢颜的时刻,奶奶和太太整日地抱着你,又哭又笑,笑完了哭,哭完了又笑。
“她们给你取了小名叫缓缓,取自‘陌上花开,宜缓缓归矣’。
“又接连三月不曾迎客,只因为不想去想外头的局势。老爷和大爷也是沉默的日子多。
“终于那一日,周军攻破大同,往燕京逼来了。”
仿佛再次见到亡国之前的兵荒马乱,她抿紧双唇,脸色也倏然变得雪白。
“后来呢?”沈羲轻轻问,也仿佛怕惊动了她。
“后来太太和奶奶就做了个重要的决定,无论如何,张家人都要活一个!”
她语音陡然急促,如同身后有人追赶,双手紧抓着布料,连绣花针直直扎进手指她也未曾察觉!
“张家世代忠君,从无利己的想法!
“这一代也是如此,上至老爷,下至家生奴才,早已经做好了大秦在张家在,大秦亡张家灭的抉择!
“但是在那一刻,太太和奶奶还是心软了,她们把才刚刚出生的你送了出去!”
“张家!”
沈羲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是她的家吗?是她前世的那个张家吗?!
“没错,张家。”
裴姨娘也随之站了起来,眼泪扑簌簌滚下:“名闻天下,至今还被举世士子暗里称颂着的燕京张家!
“你是张家的小姐,你是最最清贵的赫连贵女!你的祖上名臣辈出,你的曾祖父张解,是大秦的首辅,你的祖父张煜,是堂堂的太师!
“你的父亲,也是堂堂的翰林苑学士!
“大秦最后一位太后,是你的表姑母!宫里不受宠的金枝玉叶,也未必比得上你的尊贵荣耀!”
沈羲只觉头有些晕……
她背抵在花架上,仿佛透过时空在看裴姨娘。
她仍然还是张家的小姐,她是张煜的孙女,于是她便成了张盈的侄孙女……
这么说来,她是阿善的女儿,她昔年牵着逗着的侄儿,倒成了她的父亲?
她的嫂子,与她的侄儿媳妇,倒成了救了她一命的恩人——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一决定,那么她哪里来的身体还魂?
世事竟还有这样的轮回……
但她更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的是,她仍然还是张家的小姐。名符其实的张家小姐!
“你刚才说,是祖母和我母亲把我送出来的?她们怎么会认识沈家?”她努力寻回一丝清明,喃喃道。
裴姨娘走过来,空洞的两眼到这会儿也终于有了些内容:“你的母亲,与沈家二太太祖籍都是晋中人。
“从前不认识,但在京师碰见过几回,于是也知道她子嗣不畅。
“经过多方打听,便利用了你养父新进科举,在外任职的当口将你送上了门。
“如此因为不在京师,沈家人当然也就不知道太太何时怀孕,更不会怀疑你不是太太亲生。
“而老爷太太又正因子嗣发愁,有了你也自可向沈家交代。因此这件事可谓各取所需,设计得天衣无缝。”
一方求,一方舍,自然双方乐见其成。
把孙女放在京师,如此既可以就近看得到,来日情况好,还可以彼此相认关照着。
而情况若不好,凭沈家这世居京师的拓跋人身份,她也有个依靠。
张煜的夫人,她曾经的嫂子,果然还是考虑得极周到的!
而那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篡了政权的李锭会如此心狠手辣,对赫连大兴屠杀,自然也就不存在张家存心害沈崇信的说法了。
“那么姨娘又是怎么到沈家来的?”她道,“我养父母,可曾知道你我身份?”
“原本是不知道的。”裴姨娘幽幽道,“你应该知道你三岁那年在外遭了疾的事情?”
她点点头。
裴姨娘便就接着道:“其实并不是发烧,而是遇险了。老爷太太带着你乘马车,途中遇雨,马车打滑滚下了沟渠,你受了点伤。
“——不管怎么说,老爷太太对你真是疼到心坎里,那是你第一次受伤,他们看到你的血,便知道了。
“只不过真正知道你的身份,还是在我寻到胡家以后。”
沈羲简直已没有插话的机会。
“姑娘因为意外受了惊吓,接而便变了些性情,老爷太太生怕姑娘血统的事对外泄密,因此自此再不肯让任何人轻易接近你。
“十二年前周军攻打到沧州,皇上要自刎以谢天下。被老爷阻下,而后张家与肖家等另几家护君南下,妇孺们另走一条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