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岁时记(暴发户日常)-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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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看得如坠云雾的众弟子顿时一片哗然。
这场面实在是惨不忍睹,钟荟拿袖子捂住了脸,钟蔚却是老神在在,看看苏小公子,又瞟瞟常山长公主,抚了抚下颌道:“想不到令郎已经这么大了,真是看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大家翘首以盼的男主大概还有五六章可以回来了~
第130章
常山长公主只知她有位名叫苏晢的远房表兄; 哪知表得远了年岁便没个定准,那位苏表兄比她足足大了近二十岁; 连儿子都能娶媳妇儿了——而她至今蹉跎着,看上的驸马还不省心,成日里想着给她挖坑,真真人比人气死人。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以我父亲名讳招摇撞骗?”那苏小公子自认已是大人了; 突然多了个妙龄阿耶,一张小脸登由青白转成通红;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这几年他家时不时出些怪事; 总有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往他家递书信和礼物,这也就罢了; 更诡异的是前年四月里; 有个摽梅之龄的女郎一路从洛京寻到他们府上,气势汹汹指名道姓要找苏晢,阍人不放她入内; 她就坐在门口朝着往来的行人哭诉,说那狼心狗肺的苏郎始乱终弃; 许定了她终身转头就不见了人。
好巧不巧; 他阿耶那段时日离开过扶风,虽去的是雍州,可他阿娘不信啊——人虽也是世家出身; 祖辈却是武将,当即从厨房提了菜刀剁在他阿耶书案上,差点将他一个文弱士子吓得一佛出世而佛升天。
鸡飞狗跳地闹了半日; 最后同那女郎当面一对质,这才晓得弄错人了。
人家苦主就戳在眼前,若是换了一般的女郎,这时候恐怕已经捂着脸落荒而逃了,不过她若是一般女郎也就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事了。
钟蔚估摸着她丢那么大个脸至少也得羞得无地自容吧,谁知人家只是略微红了红脸,朝那苏小公子深施一礼,诚恳道:“区区罪无可恕,还请小公子责罚。”
苏小公子方才的确是义愤填膺,想着这冒用人家名讳的无耻之徒必定要抵赖,谁知他就这么认了,又要自己责罚,他一个少年郎,此次来京还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哪里知道使什么手段惩治个比自己大好几岁的成年男子?倒是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常山长公主又道:“区区生于扶风……的郊野,出身寒素,籍籍无名,幼时鄙家受过苏郎恩惠,又久仰苏郎之才名令名,平生最大憾事莫过于秦川之外无人识之,几年前来了洛京,便出此下策……”
她这番话破绽百出,压根就是欺负苏小公子年纪小心思单纯。
那苏小公子听他一番话说得恳切志诚,甚是入情,竟也无暇去想此人报恩如何报出个上门收情债的女郎来,大度地道:“既是如此,也算是情有可原,不过家父行善不是为了图回报,更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往后切莫如此行事了,且隐姓埋名终究是昧暗之行,不为君子所取。”
常山长公主一下子叫他问住,“苏小公子小小年纪虚怀若谷,真有令尊之风,区区谨尊小公子教诲,定当洗心革面,刮肠洗胃,重新做人。”
苏小公子叫她架在高处,浑身不自在,轻轻道了声:“不算什么,便坐回了书案后头。”
钟蔚一直抱着臂冷眼旁观,只等着她出丑,谁知这么三言两语地就将那苏家的傻孩子哄得晕头转向——巧舌如簧向来是他的专长,自己靠一根长舌颠倒乾坤的时候挺受用,可旁人这么着别提多讨厌了。
钟蔚看那没脸没皮的长公主越发不顺眼,阴沉着脸对弟子们道:“你们将我昨日讲的篇目再温习两遍。”
又微微抬起下颌,傲慢地朝常山长公主点了点:“你,给我出来!”
司徒姮殊无惧色,临走还得空朝姜二娘抛了个媚眼,颠颠儿地跟在钟蔚后头出了茅茨堂。
她见钟蔚不顾外头飘着柳絮般的雪片,一径下了台阶往前走,殷勤地道:“钟先生,外头雪大,您有什么话就在廊庑下说吧,若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钟蔚冷哼了一声,只作没听见,这时候知道溜须拍马了,可惜太迟了!
常山长公主无可奈何地闭了嘴,跟着钟蔚穿过过厅,来到无人的庭院中。
钟蔚这才站定了,转过身,没好气地往她脸上瞟了一眼道:“说吧,长公主殿下驾临寒舍究竟所为何事?”
“啊呀,钟先生已经知道了?”司徒姮活似看不懂脸色听不懂人话,反而眉开眼笑。
钟蔚不答腔,等着她的下文,眼睛鼻子眉毛嘴无一不在表达嫌弃之情。
司徒姮看在眼中只觉一颗心都化成了满腔柔情,他知道自己身份,倒是省却了不少口舌,便直截了当地道:“为了你呀。”
“在下何曾得罪过长公主殿下?”话是这么说,钟蔚其实有点没底气,他在外头得罪过的人着实不少,随口说了什么刻薄话,传到她耳朵里也未可知。
“钟先生未曾得罪过我,钟先生好得很,”司徒姮知道他误解了,越发觉得驸马可爱得紧,“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
钟蔚挑了挑眉,不自觉地便要一口回绝,不过司徒姮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我心悦钟先生,你当我驸马如何?”
“你……你……”钟蔚自打一岁上能说整句,长那么大还没打过磕巴,此时却是“你你你”了半天,死活憋不出旁的字来。他感觉自己好端端在路上走着,突然有人照着他后脑勺给了一闷棍,不过震惊之余,似乎又有那么一丝羞涩和窃喜,毕竟他长那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女郎说心悦自己。
钟蔚自己都还没将那一丝细弱的感觉分辨清楚,常山长公主就更不得而知了,她只看到钟蔚一脸惊恐万状,心道果然如此,苦涩地笑了笑,转而道:“尚主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弊,你不必担心不得自在,成婚后你不必随我住长公主府,你想明经育人、著书立说或是观山玩水都随你。你若是想纳妾,我亦不会拦着你。”
司徒姮看了他一眼,见他仍旧在发怔,想了想又道:“钟守侯和夫人在岭南瘴疠之地待了那么多年,你我成婚是绝佳的机会,他们正可借此返京。”
钟蔚前一刻还有些头晕目眩飘飘然,她多说一句,他的血便冷一分,免不了又想起卫氏一门的惨烈下场,始作俑者正是她阿耶,忍不住迁怒于她。
待她把话说完,钟蔚一挑嘴角,连嘲讽都不屑,一开口比那北风还肃杀萧索:“你们司徒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样,就是不会把人当人。若是我自卖自身换得耶娘回京,你信不信他们回来第一件事先打断我这身贱骨头?”
说完潦草地行了个礼:“承蒙长公主殿下错爱,仆惶惧之至。福薄之身,不堪为配,还请殿下另择佳偶。”也不看她表情,转身便往茅茨堂走去,留下司徒姮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发愣。
钟荟左等右等,只等回个臭着张脸的钟蔚,迟迟不见常山长公主的身影,便躬着身子悄悄走了出去,到庭院里一看,雪地上还留着一大一小两种脚印,常山长公主是往院外走的,院外小径上的雪叫婢子扫掉了,钟荟在附近转了转没找到人,这才往他们住的歇琴院寻去。
甫一推开院门便听到房中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钟荟小心翼翼地撩开门帷走进去,果然见司徒姮抱着膝缩在床上,连黑锦面黑貂裘都没脱,把自己裹成一团,乍一看像个硕大的煤球。
她红红的眼睛肿成了桃子,头发湿漉漉往下淌水,淌到脸上和涕泪混在一起,她也不晓得擦。
钟荟叫她吓了一跳,她料到了常山长公主大约要趁此机会把话说开,也料到了她的希望多半要落空,可万万没料到她会哭。这是常山长公主啊,不是应该甩甩袖子打道回府,开几坛好酒,找几个美人,醉生梦死一场,然后将钟蔚那厮忘得一干二净,继续穷奢极侈兴风作浪么?
长公主是钟荟平生所见最干脆利落的女子,然而受了情伤的长公主黏糊糊软绵绵的,一点也看不出哪里脆了。
钟荟不知道如何应付这样的长公主,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捱着床沿坐下,从袖中掏出帕子递过去,抚了抚她的背问道:“这是怎么了啊?”
常山长公主顺势往她肩上软软一靠:“呜呜呜……”
“钟先生说什么不好听的了?”钟荟只得自己猜,“他这人说话就那样儿,未必真那么想,你们到底怎么说的啊?”
钟蔚这人嘴虽欠,不过一个如花似玉的女郎向他诉衷肠,心里不知该有多得意呢,即便拒绝应该也不至于狠狠削人家面子啊。
常山长公主好容易将哭嗝止住,抽抽嗒嗒地把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钟荟一听便知道症结在哪儿了:“钟先生那么……清高的一个人,你提他父母返京之事,这不是以利诱之么,他不勃然大怒才有鬼了。”
钟荟不由暗暗叹息常山长公主看着大大咧咧,并非不通人情世故,这回大约真的是关心则乱,只想着给自己加点砝码好打动钟蔚,却是弄巧成拙了。
“除了利我还有什么啊……”司徒姮说完又嚎啕大哭起来,“他喜欢的是卫七娘那样的人,我有什么啊……”
钟荟想起泉下的好友,心里一阵钝痛,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握住司徒姮的手轻轻拍抚,一边安慰道:“你有你的好,不用去比。”
常山长公主的哭声慢慢低了下来,时不时抽噎一两声,过了良久才吸溜了一下鼻子道:“你的肌肤真滑嫩。。。。。。”
第131章
受了情伤的常山长公主判若两人; 平日除了贪花好色些没什么别的毛病,对姜大美人尤其千依百顺体贴入微。谁知道一朝情场失意; 能折腾出万般花样来。一时要钟荟解了发髻让她摸,一时要她唱子夜四时歌哄她入睡,一时又不睡了,要她换上不成体统的纱衣跳胡旋舞; 但凡钟荟流露出半点不耐之色,她立时就能给你开闸放眼泪; 收放自如; 活似另一端连着洛水。
司徒姮的肝肠有没有寸断钟荟不知道,可她鞍前马后老妈子似地伺候了半日; 腿已经快断了; 只好在心里把钟蔚那不积口德害她连坐的罪魁祸首骂了百八十遍。
好容易一勺羹一箸菜一边哼着西洲曲哄司徒姮用完晚膳,又给她读了两篇主旨可疑格调暧昧叫人十分怀疑出自她本人手笔的《玉山赋》和《子都赋》,司徒姮这才突然良心发现道:“你陪伴我大半日; 一定也乏了,早些去安置吧。”
钟荟如蒙大赦; 生怕她翻悔; 赶紧逃回自己屋子,吩咐阿杏伺候她沐浴更衣,然后钻进被窝里长舒了一口气。
白日里叫司徒姮一哭吓得不轻; 哄她且来不及,哪有空细想,此时静静躺着; 便觉得有些不对,钟蔚这人最是惫懒怕麻烦,若是看谁不顺眼,当面挖苦一番就算完了,这次为了让长公主丢丑竟然大费周章将人家苏小公子从扶风弄到家学来,这得费多少心力、笔墨和唇舌?
再一琢磨,他回茅茨堂之后便没个好脸色,按说才将自己嫌恶之人数落一番,以他一贯的性子该是志得意满神清气爽才对,钟荟越想越觉可疑,不过夜幕低垂,这会儿没法去找她阿兄探底,又确实累得心力交瘁,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钟蔚这一夜却是心烦意乱难以入眠,无端就想起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