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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寻琴记-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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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下一刻他便想起了那五百两,心中钝痛不已,他已感受到薄肃的追问,像是问他讨要承诺,可他却是不敢给,若能问问薄肃除了真心,他的身子能不能也给他,便好了。
    一觉到了夕阳落满庭院,薄肃醒后,裴云惜细致地伺候他穿衣洗漱,薄肃任他摆弄,末了道:“若能日日如此……”
    裴云惜笑笑,道:“怎能日日如此,慎言不日便会回京吧。”
    薄肃闻言,微微蹙眉,道:“回京?”
    “不回吗?”裴云惜淡笑着,替他竖发,望着镜中的他。
    薄肃沉吟片刻,道:“此事,无期。”
    裴云惜登时心下一沉,他想,此事该是早已知晓,为何心中仍如刀绞?
    无期无期,无定归期,他何日将走,自己竟也无法知晓。
    送薄肃出府,阿萍早已在门外候着,裴云惜痴痴地望着他英姿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府便见裴文惜被大伙儿灌得酩酊大醉,神志不清,裴明惜想搀他回屋,反倒被他拽得东倒西歪,裴云惜忙上前帮忙搀扶,裴文惜被两位兄长架着往后院走。
    裴文惜嘴里念念有词:“大哥……大哥你……有所不知……我能回临安任、任职……多亏了那谁……”
    裴明惜无奈地和裴云惜对视一眼,哄道:“谁?”
    “是……是那戴、戴大人呐……哈哈……他在皇上面前说、说让我回、回来……”
    裴明惜一怔,竟不走了,裴云惜亦是诧异,问道:“文惜,是戴大人谏言让你回来的?”
    裴文惜胡乱点头,口齿不清道:“戴、戴大人说……他和大哥……是、是挚交呢……哈哈哈……大哥厉害……厉害!”
    然而裴明惜脸色却是惨白,他和裴云惜安置好裴文惜后,两人默不作声地走到院中。
    裴云惜道:“大哥,你和戴大人——”
    “毫无干系!”裴明惜脸色沉郁道,“本就云泥之别,还是不要多做妄想为好。”
    裴云惜见他心硬如铁,又道:“可戴大人分明还……”
    “我已心死,莫要提了,云惜。”裴明惜突然口气放软,好似哀求。
    “我想我和薄肃或许也——”
    “不要胡猜,云惜!”裴明惜劝道,“薄公子肯为你再来临安,做了如此多诚心之事,本就无可与竹君相比,你何必担忧?”
    “但他们皆是高门子弟,恰如大哥所说,云泥之别,我亦是不敢攀附……况且,薄肃已说过归期未定,想来他还是会走的,我、我还是莫要太抱期望为好。”
    “云惜你……”
    裴云惜轻轻摇头,苦涩一笑,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薄肃何日离去未曾可知,翌日惜音的造访又令裴云惜大吃一惊,只因惜音哭嚷道:“师兄,师兄,大事不好!琴舍的琴都被鼠蚁啃坏了,师父正大发雷霆要唯你是问呢!”
    裴云惜自是不可置信,扔下杂务即刻随惜音上山,缘是方摒甫一回山,便入琴舍查看爱琴,却见不少琴身上满是坑坑洼洼的啮齿咬痕,顿时惊诧呆愣,捧着琴好一会儿没缓过劲儿来,等回神,便是气急败坏地寻惜音来,差他唤裴云惜上山。
    裴云惜路途中得知琴舍惨状,自是愧疚万分,悔恨不已,若非自己松懈怠慢,琴舍也不会遭殃,这下方摒要打他骂他,甚至是逐出师门都不为过。
    裴云惜气喘吁吁地冲到琴舍门口,大喝一声“请师父责罚”,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师兄你——”惜音一骇,没料到裴云惜跪得如此痛快,他还当他会狡辩一番,至少,委屈地申辩一句。
    方摒从琴舍跨出,见裴云惜狼狈地跪在面前,哼了一声,骂道:“还当不当我是你师父?当不当这些琴是身家性命?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裴云惜咬着牙低头,懊悔道:“师父,是徒儿之过,徒儿领罪。”
    方摒见他爽快认错,心中倒是愈发不悦,喝道:“陈香的弦被祸鼠咬断,你心中不痛?!”
    裴云惜登时浑身一颤,热泪一滚,砸落地下:“师父……陈、陈香它……徒儿当已安置妥当,未曾想……徒儿知错,是徒儿粗心大意自以为是……”
    “未曾想、未曾想!为师离山数月,你说你回来过几次?琴艺是不是全然荒废?你是不是不想再学琴,不想继承为师的琴斋了?!”方摒怒气冲冲,拂袖道,“你好自为之,跪着想想吧!许是为师太过放纵于你,令你整日游荡松懈,无所事事!”
    说罢,方摒气极离去,裴云惜强忍着伤心跪在青石板上,自他入师门以来,方摒从未如此严苛地呵责于他,想来是对他失望之极。
    “师兄,师父走了……你、你起来吧……”惜音含着泪,难过道。
    裴云惜只僵直着背摇摇头,不肯起。惜音想他内心愧疚,跪跪可以消除一些罪业。然而这一跪,便是一整个白日,几个时辰下来,裴云惜早已是浑身颤抖,支持不住,但他强撑着不肯起。惜音过会儿便来看他,劝他起来,裴云惜死活不肯。
    “师兄,你这般会跪坏身子的,赶紧起来吧,这天,这天阴得很,怕是要落雨了,快些起来吧!”惜音急得团团转。
    碰巧这话让路过的方摒听见,他大喝道:“让他跪着!给为师醒醒脑子!你心疼他,问问他心不心疼那些琴!”
    裴云惜顿觉羞耻,攥紧拳头跪着,双腿早已毫无知觉,身子飘忽,脑子发胀。
    轰隆隆几声滚雷,天迅速地阴了,正如惜音所言,倾盆大雨瞬间倒下。裴云惜登时淋个透湿。方摒叫惜音进屋伺候他,别管裴云惜,惜音还替师兄求情,想替他撑伞。
    裴云惜耳边满是雨水声,眼睛被雨糊得睁不开,浑身凉的透心,简直比落入梦池还要难捱……
    他心想,许这是老天爷对他三心二意不潜心修琴的惩罚吧!
    雨越落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天暗的乌黑,唯有琴舍的烛光隐隐透了出来。
    正当他神智半昏半醒快要倒地时,一双手搂住了他,将他横着抱起……
    
    第二十九章
    
    裴云惜清醒时,唯独一双眼可动,身子已是软绵麻木,再无抬臂之力。他晕头晕脑地迷瞪了半晌,才觉察出此处是他的卧房。只因帘帐挂下,遮了外界的模样,使得他好一阵陌生。
    他是如何躺到床榻上的?莫非是师父……不,或许是惜音拖他进来的。
    “薄公子……”
    忽的,裴云惜听到了方摒的声音。
    “方老先生,适才在下的话,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还望老先生多加考虑。”是薄肃冷淡的声音。
    裴云惜亦是惊诧万分,何时薄肃竟来了,还与他师父同处一室?
    “薄公子,这本是本门的私事,轮不得你来多管,但老朽念在……念在我这傻徒儿多年忠心服侍的份儿上,还是要多言两句。”方摒沉着脸,捋着须,眸光深邃,“这世道上,善琴者多寡欲,多情者易败德,要想将琴艺练到至高境界,必定得灭人欲,老朽这徒儿自小单纯寡情,一心向琴,饶是他家中杂务繁多,亦能收心练琴,实在令人安心。如今他犯下如此大错,你又与我说,你们二人因琴生情,老朽能否这般判定,他是因情怠琴,失了一位琴者的操守和责任?”
    “此言差矣,方老先生,在下与云——”
    “且慢,老朽还未说完,薄公子有所不知,惜琴自小爱琴如命,早已立誓继承老朽衣钵,这九曜山的山庄等我死后交付于他,琴舍的数十宝琴自是归他。若他愿为红尘情爱抛舍这一世信念,老朽着实无话可说。”方摒言罢,冷笑一声,仿佛是嘲笑,又恍若不屑。
    薄肃紧抿着唇看着他,久久无言。想起方才从雨中捞起昏迷不醒的裴云惜时,他的心惊得几欲撕裂,若非他紧赶慢赶上山来,亦不知裴云惜还要跪到几时,要是把这双膝盖跪烂了,他怕是心疼得都要滴血。亲自替裴云惜擦拭干净,换上衣衫,抱他上床,后脚方摒便跨了进来。他对薄肃不请自来的方式抱有微词,但好歹是赏识过的年轻人,方摒口气还算客气。待薄肃忍不住质问他时,方摒才明白这位贵公子为何冒雨前来。薄肃先是称赞了一番裴云惜的琴艺与人品,又转而说起两人的际遇,最后道出裴云惜与他情投意合的实情。方摒不吃惊是假,但胜在他经世已久,何等大风大浪未曾见过,断袖之癖他是明了,也不曾低看。只不过这事放到自己宝贝徒儿身上,似乎有些不妥……
    “修琴者不能为俗世所累,若薄公子执意用情于惜琴,还得问问他的意思吧。”方摒嗤笑一声,“情爱压身,使人昏智,怎能静心修琴?薄公子,莫要害了惜琴才是。”
    薄肃不悦,微蹙眉峰,冷言道:“恕在下从未听闻修琴需绝情绝爱一说,断却七情六欲的人,只能是庙宇之僧侣,从未有修琴者必须如此。”
    “想来薄公子对于修琴之道,认识尚浅,老朽很是愿意与你磋商数日,探讨一番。”方摒客气道,继而话锋一转,又道,“老朽罚了惜琴,只因他玩忽职守,犯了门规,理所当然。薄公子插手相助,怕是有些不妥,还望斟酌。”
    “云惜亦是在下的爱侣,体贴关怀,理所应当,也还望方老先生谅解。”薄肃微微垂眸,不卑不亢道。
    这下子又把方摒给气着了,方才斗智斗勇中强压下的火气又窜了上来,“哼,薄公子莫要忘了,除非老朽将惜琴逐出师门,否则他生是本门人,死是本门鬼。琴舍那数把被咬坏的琴,我还未找他算账!薄公子好自为之!”
    薄肃亦是挺直背脊,气势十足道:“琴坏可修,那几把琴,在下自会修缮妥当,完璧归赵。”
    “好大的口气!哼。”方摒一拂袖,气呼呼地开门离去。
    薄肃起身,上前把门关严实,免得外头的冷风钻进缝儿里,吹坏了裴云惜。
    哦,云惜……
    他想起云惜还昏睡着,转而绕过屏风,进里屋探看。当他撩开帘帐时,便见裴云惜睁着漆黑的眸子望着他,一言不发。而他眸中,似乎早已包含千言万语。
    薄肃料他是听见了,便道:“那些琴,我会找人修缮,无须忧心。”
    裴云惜默然地看着他,不语,薄肃想他定是淋雨淋坏了,脑袋木了,遂想起那双跪得青紫的膝盖,眼中闪过一丝心痛,道:“膝头可痛?我替你揉`捏几下,活络血脉。”说罢,他掀起下半段被褥,将裴云惜的双脚抱起斜搁至自己的腿上,卷起亵裤的裤管,轻柔地按捏。他修长的指节在裴云惜的膝头弹动,仿若在弹奏一曲清音,若还不瞎,便知他这是在伺候别人。
    裴云惜呆呆地看着他,连何时脸颊上划出了泪痕都未曾知晓。薄肃恍然抬眸,见他无声地哭了,亦是吃惊,抬手替他抹去泪痕,“为何哭了?按疼了?”
    “慎言……”裴云惜讷讷地开口,嗓子粗粝,“你何必呢……何必至此?”
    薄肃浑不在意,淡然一笑,对裴云惜道:“那日在万梅园我便说明,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间之人,我已无法将你驱走,只得任你住下,任你支配我的进退。”
    裴云惜一颤,惶恐道:“我、我怎敢支配你……不,不可……”
    “云惜,”薄肃别有深意地觑他一眼,“你我已互定终身,若因你师父的话想退却,我不会应允,望你知晓。”
    裴云惜呆愣地看着他,显然是被他猜中,方摒那一席话令他迷惑,原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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