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血-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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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你那个爱徒王顺,又惹了大娄子,跟迟建军的老婆得瑟,结果动摇了军心,瓦解了援外队伍,人家迟建军吃不住劲了,打了几次报告,非要回来呢。”
高喜扬说:“那就对了。我们期待的正是这样的结果。”
老南露出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高喜扬啊,要不是老同志,要不是我眼看退休,我才不跟你说这些肺腑之言呢。我看,你这次提拔还够戗。人家的思想噌噌地进步,你还是老一套,原地踏步不说,还直往后出溜。弄不好罐养王八,越长越缩缩,很可能连这个队长都保不住。”
高喜扬说:“正因为是老同志,正因为你眼看退休了,我也跟你说一句肺腑之言。你的思想看上去是红的,却不是本色,而是红色的铁锈。你这个人,人味越来越少,似乎都变成了机器的一部分。”
老南说:“你没说错,我就是一颗闪闪发光的螺丝钉嘛。”
高喜扬说:“想不到活到这把年纪,你还这么看问题。把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血肉之躯,看成冷冰冰的机器零件,你不认为这是悲哀吗?”
《国血》 第二十四节(3)
老南软了声调说:“喜扬老弟,你别跟我使拗。我这既是为你打抱不平,也是为我自己打抱不平,因为咱哥俩的命运都是一样的。你搭上了老婆孩子,我也搭上了老婆孩子;你一辈子青衣小帽,我也一辈子青衣小帽。别人都一提再提,就把咱哥俩扔下了,这他妈的太不公平了,上哪去讲理去?你一说,就说你闹情绪。喜扬老弟,我他妈的痛苦啊,我不是一般的痛苦,我都痛不欲生了!”
这么说着,老南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老南穿的是白麻布衬衫,上衣兜里装的东西依稀可见,高喜扬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正是他女儿金小红的儿时照片。高喜扬的鼻子也酸了,他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说:“老南,别难过,当个普通老百姓,过过平民生活,也挺好的。咱们是一样,都没提拔起来,不一样的就是,我不拿那玩意当回事,而你太拿那玩意当回事了。等你退休了,我陪着你好好玩玩!”
高喜扬走出好远,老南还站在原地,用手绢擦眼睛。那一刻他突然很想吕天方,——如果他不离开北疆油田,到新疆油田去当了副指挥,很可能会为他的境遇说几句公道话;可一纸调令把他调走了,他们之间除了偶尔通通电话,逢年过节丛慧要给她干爸寄上贺卡,家里会收到从遥远的西部寄来的葡萄干,余下的只是怀念,实际上他已经从他生活的有效半径里消失了。这个念头让他充满伤感,又想起来星散四处的张启德、陈家剑、杜青……一个个音容笑貌宛在眼前;他们建起了这座油城,却又不得不离它而去,正像歌里唱的,“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他是多么想念他们哪!也就是这一刻,他暗自做了决定,到了丛慧结婚那天,他一定把工友们请回来,大家好好聚一聚……
丛慧和迟涛真的疏远了。迟涛主动调到了别的班级,也不到高家去找丛慧做作业了。高喜扬还以为双方家长的规劝起了作用,何况丛慧的一缸子凉水,足以让未来的婆婆视若寇仇,不可能让这样的媳妇登她的家门了。不过他很快就从丛峰的口知道,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断交,而是为了向前跃进而故意后退一步。他们相互约好,一定要考上大学,到时候远远避开大人们的眼睛,往下的故事就顺其自然了。高喜扬对雪怡说,也好,大学校园里帅哥成阵,美女如云,如何分化组合,那就没准了。雪怡就说高喜扬的看法不对,——“想想看,我姐当年为什么一直忘不了你?直到她要结婚那天,还一再跑到大门外面去看你。童年少年建立起来的感情,那是牢不可破的。”高喜扬嘿然无语,也不得不承认,他对迟家是有偏见的,套用过去的阶级成分学说,那就是“历史上有污点。”
丛慧和丛峰都骑车子上学。那天晚自习散后很久,也没见丛慧回家。丛峰回来得早,一问三不知,高喜扬和雪怡就慌了,拿了手电直奔学校而去。原来是丛慧的自行车不知被哪个淘小子给放气了,是推着走回来的,渐渐就被大帮落下。半路上,被一个号称八大金刚的团伙发现了,就围拢上来,挑逗说:“靓妞,跟哥走呗,吃喝玩乐,要啥有啥。”
丛慧说:“我要你命,你给呀?”
一个“金刚”说:“妹子真狠心哪。你是咋长的?咋长得这么好看呢?让哥摸摸脸蛋吧!”
这么说着,真就动起手来。丛慧手上没有家什,只好抡起书包来砸向他们。这种文治武力的办法显然不好使,书包的打击力度根本不够,那几个人就鬣狗一般围上来,扯住丛慧的衣服,起着哄撕扯。丛慧疯了似的,做着殊死的抵抗,还用她粲然的贝齿咬坏了一个人的肩胛。被咬的那人看过她演的李铁梅,一面咝咝哈哈地疼着一面说:“妹子,这回咱不演《红灯记》,咱演《智取威虎山》。我们八大金刚,不但要吃小白鸽的肉,还要奇袭奶头山呢!”
正在危急时刻,迟涛赶到了。迟涛和丛慧是盟过誓的,不考上大学再不见面;可迟涛放心不下丛慧,下了晚自习,总是尾随在后面三五十米,暗地里护送她回家。见丛慧挨了欺负,扔下车子,就冲了过去。他手上拿的是一块板砖,这块板砖是运输的时候被颠下来的,本该砌到大楼上,却被迟涛派上了用场。
迟涛说:“都给我住手。你们欺负女生算啥本事,有能耐跟我来!”
有认识迟涛的,就说:“你还有心思管闲事?快回家吧,采花大盗正在你家阳台上打滴溜呢!”
平素看似文静的迟涛,突然变成了一头凶狠机敏的豹子,抡起板砖,朝说话那人的头上一拍,那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另一个跃跃欲试,被拍到了面门,登时就流出了汹涌的鼻血。所谓虎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面对一个不要命的人,剩下那几大“金刚”受到了极大的震慑,立刻做鸟兽散。可巧高喜扬夫妇赶到,一声断喝,把他们截住了。
高喜扬说:“你们……总得救人哪,不能就这么跑了。”
那几个“金刚”这才折返回来,背起一个,扶着另一个,狼狈溃逃了。
高喜扬看着迟涛说:“你也太虎了,下手那么狠,出了人命,乱子就大了。”
迟涛说:“我不能像我爸那样委琐。为了我妈的名誉,为了我心爱的人,我能豁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迟涛扔下手里的板砖,在幽暗的夜色里做出一个模糊的微笑,然后翩然骑上车子,很快就消融在黑暗里。高家人静默良久,就像被施了魔法,定在那里不能动弹。终于,丛慧发出一声抽噎,头发蓬乱着扑到小姨的怀里。
《国血》 第二十五节(1)
二十五
宋兰敲开唐秀房门的时候,她父母也从猫眼里看到了。迟建军没回来,这样的人家是没人造访的,包括迟涛的同学,他也一概不往家里带。对于第一个前来敲门的人,他们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唐秀打开了门,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示好的笑容。宋兰给唐秀带来一些油盐酱醋之类,这些都是家属们自己生产的,王花和雪怡她们常常用来送人,一是别有意义,二是借以推介。
放下东西,宋兰就说:“唐姐,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唐秀就知道她的来意了。
唐秀说:“说不定还要颠倒过来,我得给你道歉呢。群众一致认定,是我调戏你家王顺了。”
宋兰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唐秀一边倒茶一边说:“王顺这个蔫巴玩意,还挺能整景呢。绕来绕去,把我给绕进去了。”
宋兰说:“你也别丧失警惕。男人都是馋嘴驴子,个个喜欢偷嘴啃青,只要稍稍不注意,路边的花啊草啊的,一掉头就给吃了。那天要不是你义正词严,稍稍有点儿动摇,王顺说不定真就得逞了。”
这回轮到唐秀笑了,她说:“就王顺那样的,我一脱衣服,他得吓得跑出二里地不敢回头。”
宋兰说:“我估计他根本就不能跑,因为他立时就晕过去了。”
两人相谈甚欢,话题渐渐深入,唐秀索性就说:“大妹子,我也知道我的名声不好,外界都说我是破鞋。可我真是破鞋吗?破鞋的定义就是我这样的吗?依我的条件,要是敞开搞,一个加强连恐怕也不止;可我并不是见谁跟谁来的,我就是老温那么一个,还是特定的年代,特定的环境造成的。可舆论这东西它不让你说理,我又不能站到大街上,见到一个拉住一个,非要痛说革命家史。眼下地富反坏右全都摘帽了,难道我这个破鞋的帽子,就得戴一辈子?”
宋兰认同地说:“是人都有弱点。你当时那种情况,换了谁也不敢保证完全清白。”
唐秀又谈到了老温。她说:“跟迟建军比,老温算什么东西?那也就是一块玉石,一块土坯。可迟建军他为了鼓捣石油,离开我那么远,家里外头,我实在太需要男人了。——就像咱们油田,当时没有楼房,又不能住在外边,那就只能住干打垒了。老温就是在这种时候出现的,他填补了迟建军造成的空白,给了我不光彩的幸福和罪恶般的快乐,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还是感谢他的。后来,高喜扬带着王顺去教训过他,他也本该就此收敛了;可他牵着我的牛鼻鼽,半诱惑半胁迫,又和我接续上了,结果演出了那场轰动全县的空中飞人。要讲这后半截,我恨他;他摔掉了大胯,那也是罪有应得。”
宋兰说:“唐姐,你都把我说服了。我可是三十年的老处女,油田上的老劳模呀。”
唐秀说:“你真的是一心为革命,连一丁点邪门歪道都不想?那你可太了不起了。”
宋兰脸红了:“唐姐,别让我难堪好不好?女人和女人,都差不多,要想超凡脱俗,那太不容易了。三十来年,我一直绷着装着,可终于有一天我绷不住了,装不下去了,就像一个长跑运动员,不可能永远跑下去,不主动歇下来,那就只有死掉。当时就想,只要是个男人我就嫁,哪怕瘸瞎鼻嘶都行,结果,就跟王顺了。”
唐秀说:“我也佩服那些贞节烈女。可我不行,我太平凡了,像坐老虎凳啦,往手指上钉竹签子啦,我全都挺不住,守寡,也顶多能守上一年半载的。不过我得声明,如果涉及到了祖国利益,我挺不住也得硬挺。可我也经常想,为什么女人非要为男人守寡呢?难道男人就不能为女人守寡?好像社会上所有的规范,都是针对女人制订出来的。人们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头上,为什么不想想男方的责任和社会的责任呢?如果大家都想想,一开始油田就有这么好的条件,我和父母能跟在迟建军身边,能有我和老温的事吗?能有他和黄雪怡的事吗?结果可好,现在不但大人见面木个胀的,连下辈人相处,都咋琢磨咋别扭。”
宋兰说:“话不说不透。唐姐,我能理解你。不过你也是太不检点言行,树敌过多,就难免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了。”
唐秀格格笑,又说:“有时候我本不想那么做,可自己又管不住自己。我琢磨明白了,前一段,是我的发情期,这一段,是我的更年期。一切都是身体给闹的。”
宋兰说:“哪有更年期这么早的?我看,就是你身边长期没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