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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薄荷茶靡梨花白-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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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中驼云倾倒,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命运的开始往往毫无征兆,他悄悄伸出手来,把种子掩埋在土壤下,神秘地微笑着,等待着开花结果的那天。一颗五彩斑斓的种子未必种出的便是喜剧,而一颗拙朴晦暗的种子未尝不能开出最绚丽的花朵。 
  我坐在宽大的延庆宫内殿内,闭上眼睛,任凭往事一幕一幕走马观灯般涤荡脑海。我们曾经是最相爱的一对恋人,我们的爱似那云境琼花,美得没有一丝杂质,纯得没有一点尘埃,然而,过于完美的东西似乎总是引人产生破坏的心理。命运之神亦嫉妒了,他拆散了我们,用一根误会的金钗划出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从此天各一方,各自憔悴。 
  三年,却如浮生半世,再次重逢,物是人非。我,已被倾轧得面目全非支离破碎,再也配不上这份纯净深切的情;心,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跌落在了那净水白茶的凤目里;而身,却也早已不由自主。虽非本愿,而我却已孕育了两个生命,此刻,他们都在子夏飘雪的掌控中,叫我如何能放得下。 
  傍晚,有宫女来请安:“夫人,今日陛下筵席,恐宴罢时已近深夜,陛下让奴婢传话于您今日便不过延庆宫了。” 
  我略一点头表示知晓。 
  雨过后的空气干净而舒适,我推开窗户享受夜风的轻柔。身后有一个脚步声款款站定,有几分熟悉之感。我回头,看见一个慈目舒眉容颜未改的凤袍女子和蔼地望着我。  
 
 
   第三十九章 颦入遥山翠黛中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远山黛隐身姿影绰。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敲打在油纸伞上,时断时续,清越如仕女轻击编钟。 
  我踏着斑驳的青石板信步在这竹林中,拾级而上。身后的桓珏也并不言语,静静地撑着纸伞与我一同缓步前行。今日我邀约他陪我赏绿,他见我气色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便二话不说将手中批阅的奏折搁下,取了一把伞陪我到这殿后临溪望山的竹林中漫步。 
  凤竹舒展着优美的枝条,婆娑摇曳,与一汀的杏花烟雨氲成一幅画卷缓缓展开。我在伞下站定,桓珏亦停下脚步,伞面在青苔上投下一方圆圆的淡墨阴影,静谧在我们两人间弥散开一道融融的笼纱云霭。 
  我抬手帮他拭去额际飘粘的一层雨雾,我唤他:“哥哥。” 
  他握住了我的手,将我拢进怀中:“容儿,你终于谅解我了,是吗?”声音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 
  我心中微微一痛,靠在他温暖的胸前,“容儿错怪哥哥了。哥哥这几年受累了。” 
  “有容儿这句话便是一切都值了。” 
  我环住他的腰,回抱他,只怕这是我最后一次放纵自己沉溺在他温暖的怀中。我闭上眼睛,听着雨声淅淅沥沥渐行渐急。 
  “哥哥,让我出宫去吧。” 
  我感到紧贴脸颊的胸膛一紧:“容儿可还记得缘湖?那年,也是这样的雨,也是这样的伞,我隔着雨幕看容儿,却是怎么看也看不够。‘欲把缘湖比想容,淡妆浓抹总相宜’,只想将容儿镌刻在心底,记得容儿过去问过我为何从不曾画过你,只因怎样的笔触都绘不出容儿灵动的神韵,只有在我的心卷中才可铺撒圈点……” 
  “哥哥,容儿再不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忧顽童了。千疮百孔,怎样修补怎样裱糊都粘不成原样。哥哥也长大了,有家有国有天下,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东西是不可抛不能弃的。我们都长大了,为了这二字,我们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深深吸了一缕那熟悉的墨香,“飘雪皇后很好。我们总是喜欢回顾或前瞻,却总是忽略了身边。莫要到了高楼望断黄昏寂灭的孤独时,才恍悟原来有个人能为自己在灯火阑珊处微笑守望是一种多么平凡而温暖的感动,莫要错过了。” 
  他松开我,握住我的双肩,望进我的眼眸深处,睫毛在雨丝中轻轻一颤,转身伸出手轻抚过一株濒临枯萎的翠竹,竹节处开着稻穗般平凡的花朵。 
  “容儿可曾听过‘竹泯’?” 
  心弦一钩,丝线断了,未尽的曲子在空中余音未了,一缕一丝缓缓抽痛。 
  他的指尖染了迷蒙雨雾,泛出一点苍白:“竹生百年,只开花一次,花落了便是竹死之时,唤为‘竹泯’……心,亦如那绿竹,穷尽一生,只为一次绽放,若花尽散去,心便死了。” 
  我握住他的手,将那雨雾擦去,拢着在嘴边呵了呵:“哥哥可知这竹泯并非意味着死亡。百年开花,母株枯竭,却花落得实,实入土中再次生根发芽抽枝长叶。竹泯乃是为了再次得到新生。心,亦是如此。”  
 
 
  他将我的手甩开,背转过身子,沿着石级小道一路而下。我怔怔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最后一角明黄没入了迷离的烟雨中,才慢慢收回视线。油纸伞被弃在了青苔小径旁,在风中轻轻地晃了晃,几分飘摇。 
  夜里,我躺在宽大的睡榻上,盖着暖融融的裘被,却似乎受了寒,怎么焐也焐不暖,辗转反侧。 
  转眼,我在西陇宫中已住了月余,桓珏自那日之后再没与我说过一句话。 
  一日醒来时分,只觉得手脚不同往日一般冰冷,似有暖炉在怀,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怀抱,却赫然对上一双灵动的凤目。 
  紫苑顽皮一笑,在我颊上响亮地亲下一记:“娘子,你想紫苑了没?” 
  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定是做梦做糊涂了。耳边却再次传来紫苑真真切切清脆的童音:“娘子,我饿了。” 
  天哪!真的是紫苑!真的是我的宝贝紫苑! 
  我开心地抱着他又亲又笑:“娘亲可真想坏你了!”小家伙在我怀里嘻嘻哈哈地笑着。 
  突然,我才反应过来,紫苑怎么会在西陇的皇宫里出现?他不是应该在子夏飘雪手上吗? 
  “紫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我扳正在我身上蹭来蹭去的小脑袋。 
  紫苑大大的眼睛一转,一丝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阿夏抱了个小弟弟回来,小弟弟和阿夏一样有紫色的眼睛,不过他不哭也不闹,只会蹬着小肥腿咯咯笑,一点都不好玩。那天我把他屁屁掐紫了他才哇哇大哭,阿夏笨得很,怎么哄弟弟都不肯停,后来我听得烦了就溜出宫来。” 
  “你一溜就溜这么远?!”我一阵后怕吃惊!紫苑这孩子太吓人了!这么小的一个娃娃居然千里迢迢从一个国家的皇宫跑到了另一个国家的皇宫!万一路上出了点什么差错……我简直想都不敢想!而且,什么“听得烦了就溜出宫来”,分明是这小家伙利用婴儿哭泣分散了子夏飘雪的注意力偷跑出来。也不知道他人不大怎么就有这许多鬼点子。 
  “嘻嘻,还是宫外好玩。本宫本来想去看看那个什么肇黎茂,后来想起来要封他做本宫的父皇不能没有聘礼,皇姑父还欠着本宫一张猛虎下山图,本宫就决定先到这里来让姑父补画给本宫,本宫再带着画去下聘。但是,本宫不知道姑父住哪里,昨天从后面翻进来找了半天,在这里闻到香香味,找进来,果真是本宫的娘子,哈哈。”紫苑叉着腰,颇为得意。 
  我这才看清他满脸污泥,衣服也早已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却还硬是要摆出一副皇子威严,一时哭笑不得:“你这小滑头,小不点点大,什么‘本宫’不‘本宫’的。” 

  他拽着我的手,在我身上耍赖:“娘子,饿了,我好饿哦。” 
  我摸了摸他略微尖下去的下巴,心疼得一抽一抽。这孩子在外面风餐露宿了这么长时间怕是吃了不少苦,急忙传早膳。 
  宫女在我的吩咐下端着早膳鱼贯入殿,却在看到紫苑时着实吓了一大跳。我趁着紫苑吃得不亦乐乎,拿了巾帕一面给他拭脸擦手,一面嘱咐他慢点吃。 
  宫女撤离后怕是第一时间便上禀了桓珏,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和殿外侍卫宫女高呼万岁,片刻,他便站在了我们母子面前。 
  “皇姑父!”桓珏还未来得及开口,紫苑便丢了银勺,一个熊扑冲进了他的怀里。 
  “你这孩子!”桓珏抱着他半天回不过神来。果然,紫苑太出人意料了,任谁都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好半天后,桓珏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从来云淡风轻的脸居然瞬间沉了下来。 
  我这才想起来紫苑曾经离宫出走过一次。 
  紫苑这小家伙会见风使舵得很,一见桓珏板起脸来,马上耷拉下眼皮,眼底立刻蓄上两汪亮晶晶的水雾,要落不落的样子,颇是惹人生怜,“姑父都不来看紫苑,紫苑只好来找姑父。紫苑路上吃不饱,穿不暖,姑父见了紫苑还凶紫苑,呜呜呜……” 
  这孩子,都不知道和谁学成这个样子的。 
  果真,紫苑一做这可怜相,任是铁石心肠的人都要软了下来,更莫说桓珏本就菩萨心肠,马上一脸愧疚地哄他:“紫苑不哭,不哭哦,姑父不是凶你,姑父是担心你,外面坏人这么多,要是碰到危险怎么办?姑父最疼紫苑了。紫苑乖,不哭哦。” 
  紫苑这小家伙见有人哄他,更是放开嗓门哭得肆无忌惮。桓珏哄他哄得手忙脚乱,最后允了他一幅猛虎下山图、一把嵌玉匕首、一柄宝剑才让他停了哭。 
  看着紫苑抱着一堆宝贝破涕为笑,桓珏还一脸谢天谢地甘之如饴的样子,我目瞪口呆地头痛抚额。 
  这孩子怎么这样? 
  不过似乎这样的景象颇为眼熟。 
  失踪近六月之久的香泽皇与薄荷云氏意外生还。当日,香泽国玉静王遣高手数十混入安亲王迎驾侍卫中,意欲行刺香泽皇,未遂。香泽皇在侍卫护送中杀出一条血路折返香泽皇宫。三月初,香泽皇一一铲除玉静王党羽。玉静王终被贬为平民,投入天牢。同月,左相云水昕再度辞官,香泽皇数度挽留,怎奈云相归隐之心已决,香泽皇深以为憾,终赐赏无数准其卸官告老。四月初,香泽太后薨,享年五十。 
  同年二月,雪域国妖王喜获麟儿,紫眸乌发,名唤紫何飘雪。三月,雪域国大皇子紫苑飘雪走失,雪域皇雷霆震怒。 
  而与香泽皇一同生还之薄荷云氏却在出现当日再次不知所踪。 
  香草美人行踪再次成谜。有人猜测其被妖王掳回雪域国,亦有人言此女已被西陇皇所夺,深藏于西陇皇宫中,更有甚者猜测此女已随那五毒教主隐匿深山,再不涉足凡尘。一时传言纷纷,莫衷一是,茶楼书馆凡以其为题者,莫不引听者无数门庭若市。 

  “相谷,乃父……文片……舌官……田……分尔……共子天……”紫苑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笺读得抑扬顿挫,牛头不对马嘴。 
  虽然一句话里面没有几个字读得准确,不过,难为他这般稚龄却已能识得其中偏旁,这孩子果真是极聪明的。 
  我笑着将他抱上我的膝盖,指着云笺上的字一字一字念给他听:“想容,乃父半生文牍操持,而今年事已高,力渐不逮,心生去意,已辞官归田,盼尔省家,共享天伦。”笔意遒劲,翰墨洒脱,最后落款“云水昕”三个字力透纸背。 
  一纸薄薄的信笺握在手中却似千斤分量。原来,不管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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