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 完结+番外-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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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祝应了邀约,来到彻辰的桌前看了看,彻辰赶忙将自个儿的垫子拉出大半来拽着他坐下。此时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被彻辰这没头没脑的动作弄得恨不得就地挖条缝把他给埋了进去。
“……不知先生……可会合欢笛啊?”
巫祝松了口气,向狼王道:“难不成世子还不会……?”
彻辰正蹑手蹑脚地从芽玛手里接过一张垫子,闻言手一抖,随即又故作平静地掸了掸垫子上压根儿没得见的灰,清了清嗓子:“咳……不瞒你说,确实不会。”
“……我明白了。我会教你合欢笛的。”
狼王道:“既然如此,世子当尊称先生一句老师。”
巫祝闻言,刚想回绝了,彻辰便道:“老师请来这头坐。”
巫祝原想到了北域处境也不会怎的好了,谁想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世子的老师。
彻辰兴奋地替他施酒布菜,对自个儿这个新鲜出炉的朋友加老师相当之热情。
这时,芽娜去端了一盘热腾腾的东西进来,那雪白的托盘上躺着一块冒着白气的羊肉,肉上还铺了薄薄一层光亮的油,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彻辰把盘子朝巫祝推了推:“羊肉。我喊厨子给你做了。羊是小羊,有些肥的那种,烤起来油都不用上呢。”
说着,还不等巫祝动手,又往巫祝手里塞了一杯东西,伸手撕了一块羊肉下来,送到巫祝嘴边:“脏了手太麻烦了,我喂你,那个是解腻的,你随意?”
随意?
随意什么随意!
巫祝脸都黑了。他这是没手了还是不会吃饭了,还犯得着他这赶着给他喂?!
“不必了……我自己吃……”
“就当是我的拜师礼罢,”彻辰眉眼弯弯,那副纯真正直的模样让人看着就会止不住地心生好感,“老师?”
…
狼王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席了。
狼王其实也老了,也累了。巫祝在彻辰身旁坐着,同芽玛芽娜玩翻花绳,他当时看得很清楚。
这个男人面容虽然依旧英俊,但确实是老了,脸上已经有不少岁月沧桑刻下的皱纹。那副被绒毛兽皮遮掩的身板明显有那么一点佝偻,他八成还是努力挺直了脊梁,因而也没显得有多么狼狈。
这个年纪,他的身侧本该有他亲爱的妻子相伴,可据闻北域的王后已经去世,狼王不愿续弦,便就此形单影只,愈显孤寂。
巫祝禁不住想,彻辰以后会这样吗?
又想,这副样子着实是不适合他。他像是北域雪原上难见的太阳,万千在风雪中熬日子的子民都信奉的太阳。
他歪着头,看着正替他撕羊肉的彻辰。
他会是北域的光,他会是一个好君主。他会为北域与中原的长年纷争带来一个好收场。
想得长远一点,既然他已经是彻辰的老师,之后的处境也不会太过难堪。到了那时候,他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在有生之年,到外头去走一走,看一看大好河山。
至于泠南与侯位……他反正是不指望了。
芽玛芽娜手中的绳子正好又玩了一局下来,彻辰突然站起身,把他也从垫子上带了起来。
“怎么了?”
彻辰努努嘴,道:“我们去找阿爹。”
第79章 羊羔
彻辰没让芽玛芽娜跟着,只身拉着巫祝,在一片鼎沸人声中悄无声息地移出了宴厅。
漠多皇宫居高临下,白石泥墙筑就,集中在一处,且高大,位于漠多的中心。
漠多古城这一座圆形的城池,以皇宫为点向四周排开来,因人口众多,更是连四周的石壁上都凿了洞供人居住。
白石长廊旁是用同样的白石堆砌起的水渠,淌着潺潺的雪水。
皇宫的西北面有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融的雪水会先流进皇宫的水渠,再流入城里,能供养住满满一城的人。
彻辰惴惴不安地走在前头,无言地往自己胸口的兜里揣了揣——方才宴厅中,觥筹交错间,清原公主的侍女趁着给他斟酒的间隙将一把钥匙交与了他。
侍女说那是清原公主偷偷藏下的,他估摸着说不准能开巫祝脚上的镣铐。
但是眼下他并不想用……又另当别论了。
他做贼心虚地侧首觑了一眼巫祝,正好对上巫祝看完了风景偏过来的视线,手忙脚乱地扭过头,脚下险些拌了个蒜打了个结直挺挺摔石板上。
“怎么了?”巫祝关切问道,脚上的镣铐仍然叮铃哐啷地响着。
于是彻辰愈发紧张,忙道没什么,几步走远了些,却又觉得这行为实在是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便又停下来等了等他。
“说起来,为何突然要去寻你阿爹?”巫祝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像一只猫似地眨了眨眼。
彻辰的喉头上下滑动了一番,低声道:“阿爹方才的意思……是要我们过去。”
“哦……那狼王陛下定是瞧出什么来了。”
彻辰挑了挑眉:“你做了什么?”
巫祝淡淡一笑:“只是给了点暗示罢了。不过你年纪尚小,也不会去追溯过去的事,不清楚也是自然的。”
彻辰撇撇嘴,颇为不满地回过头去。
那可不成,北域的小世子现如今对自己这位新朋友的一切都想知道。
狼王正在他的寝宫中翻看一本册子,眉头拧作了一团,纠结地成了个“川”字。
彻辰迈进屋,与他的阿爹打了招呼:“阿爹,我带巫祝过来了。”
狼王注意到他话语措辞的微妙,神经质地抽了一下眼角,放下了册子。
“既然先生给了明示,那本王也不绕弯子了。”狼王慢悠悠地给香案再添了一把袅袅香烟,在书案后坐下了,“先生可是羊羔子?”
彻辰更是一头雾水了,根本没能搞明白巫祝是哪里同阿爹通了气。
他想了想,阿爹是在巫祝吹了花埙后要他上前看眼睛的,阿爹也是在听了曲子后同他说他想起了才音巴雅尔的。
莫非是那支曲子有什么问题?
巫祝行礼道:“正是。”
“你阿姆……是才音巴雅尔?”
“家母化名柔芙。”
狼王哂笑道:“不曾想,她们小姑娘幼时的一场小游戏竟是会沿用到成人……”
巫祝不解。
狼王道:“我同羊羔们一同长大,这群小丫头片子会养些小玩意儿。你阿姆与我的女人打小交好,她俩养了一对蜉蝣。
“只是从皇宫的池子里抓起来的一对蜉蝣,日头刚起时捏起来,月上中天时就葬进水里了。
“你阿姆给她的那只起的就叫柔芙。”
才音巴雅尔从一开始就明白羊羔的命运。运气好的一辈子都碰不上大灾大难,在皇宫里好吃好喝地供养一生,运气差些的,出去一次就回不去了,朝生暮死,只为一件事。
狼王回忆道:“才音巴雅尔的眼睛,是那些女孩子里最蓝的,而我的王后,眼睛就像一对绿宝石。”
“……它们美得不可方物。”巫祝道。他对母亲的印象不多,但是那一对猫一般灵动的眸子却记忆犹新,也不难想象彻辰的母后的双眸会有多美。
直到他俩离开狼王的寝宫,彻辰都没怎么说话,于是巫祝也不搭话了。他偏过头望着北域黑黢黢的天空,灿烂的银河仿若一盏酒被打翻在了无尽的天幕上。
他在明翰时,尚不曾见过此等美景,充斥了他脑海的永远是潮湿难忍的石块与头顶上的一方铁栅栏。
没有银河,没有星星,在满满一圈火把的光和那些狱卒粘稠诡异的目光下他甚至看不见天。
他深吸了一口气,就在此时,远处的银河中央突然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中间是一团白光,四周红色、橘色、黄色依次排开,分明是夜里,却异样地暖和。
那束烟花着实将他吓了一跳,紧随其后的又是好些不同颜色的烟花,织了好一番火树银花的繁华模样。
“怎么?吓到了?”
巫祝皱了皱眉,面带愠色地望向彻辰。彻辰枕着手臂状似无辜地看着他,眼中的笑意更是要溢出了眼眶。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咱俩一路上连一声都没吱呢,这般好面子做什么?”彻辰放松了手臂,“没见过烟花?”
“见是见过……只是明翰不曾有过这么大的。”
明翰这块土地不光边上时常不太平,就是它们那都城盘元也算不得什么平和之地,面上光鲜亮丽街上穿金戴银,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冻死饿殍,是以这种玩闹玩意儿虽是会做,却并不会如赤鹿磐一般有专人研究,力图将其制得美观又大。
“若是,”彻辰道,“若是你以后真住进了宫里,我保准你能年年看见,还能一年比一年更好看。”
巫祝一怔,不禁下意识地开始恐惧。
一年比一年……这是要他永远留在这个皇宫里了吗?
他被关了太久了,一旦有谁有了一丁点儿模棱两可的想要关住他的念头,都会叫他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彻辰察觉了巫祝的异状,伸手握住了他瘦得几乎皮包骨的肩膀:“怎么了?”
巫祝瞪大了眼,愣愣地看着他皱起的眉峰:“没……什么。”
彻辰……彻辰他是个好人啊,他是母亲的闺中密友的孩子啊。
他不该怀疑他会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
彻辰看着他,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一声不吭地拽着他往自己寝宫的方向去。
“彻、彻辰?!”巫祝跌跌撞撞地被他扯着走,一时无论是脚上还是脑子里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俩顺着白石长廊走出了狼王的寝宫,路过了仍旧热闹的宴厅。
“我阿姆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染着病,前些年就走了。”
巫祝听着他说着那个他根本不熟悉的女人的话题。他们走过了彻辰寝宫下的长廊。
“她活得很累,但是跟阿爹很相爱。”
彻辰终于停了下来,蹲在了他寝宫下的池子边。
巫祝便也随着他蹲下来。池子里有好些尾曳着尾巴东窜西窜的鲤鱼,水面上还飘着一盏盏暖黄的河灯。
彻辰拂了一把水面:“即便阿姆走得早,但是阿爹还是很快乐的,我知道的。我先前总想,我娶回来的女人就算她不声不响搁在那儿作个样子也与我没什么关系……可我今日见着了那个公主,她也忒闷了,她是属葫芦的不成?”
巫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没憋住,还差点被自己呛到。
彻辰继续道:“我如今才觉得……我也想跟我女人那样啊,若是她一辈子不搭理我可如何是好?”
巫祝也明白。毕竟光是相处了这么一会儿就能看出彻辰是个好动静不下来的人,而清原公主偏生是个喜静的人,更何况她并不愿意嫁到赤鹿磐,多久都不会有好脸色。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走到一起呢?
巫祝道:“清原是个好孩子,你可以先同她处着试试呀。”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脚踝。
“小时候我还能到处跑时就同她玩过。后来我进了天牢,每每过年她都是头一个候在外头接我出来的。就是在牢里时,她也对我招拂颇多。”
他看了一眼彻辰,突然觉得他那头金发似乎毛茸茸的,手感不错,手痒揣了上去,狠狠揉了一把。
彻辰却并没有惊叫着躲开,而是疑惑地扭过头望着他,并且舒服地眯起了眼。
“行吧,我先试试就是啦。若是不成,那就再将她送回去,”彻辰留恋地蹭了蹭巫祝那皮肤有些许破损的手心,似乎对这种行为颇为受用,“就算是和亲,我也不希望她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