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缓刑-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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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叫我小孩儿,学校讲的我都会了。”
“那你是来匡扶正义的,要不要我给你手机你报警?”
“不是。”衍辰尽量不去看他身后血淋淋的尸体,把声音控制得不卑不亢:“你上次还没说完。最后一味药我想破了头,也没想到是酒精,我从没注意过酒精蒸发后的余味。我就是想问你,为什么在药里加酒精?”
席眠挑了挑眉。
这孩子真是胆大包天。
他低头不语,把手上每一个细节都清理干净后,才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了半晌,看得衍辰脊背发毛。
——
“你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杀了人,你不也跟我走了吗?”席眠在黑暗里回答他。
他的任务本就是到这个城市待命,回收这个遗漏的孩子只是附加任务。但这次灰鲸的要求有点特殊。
要么让衍辰自己心甘情愿跟他回来,要么杀了他回去领罚。
他知道灰鲸的用意,要他改改这表里如一的冷漠性子。绝非什么人文关怀,只是想他像李微一样学会演戏,嬉笑怒骂皆在股掌之间,做任务能事倍功半罢了。
他对自己没抱什么期待,接任务时候就准备直接杀人领罚了。
拿到地址之后,进去时候一个男人正在睡觉。他利落地把他解决了,处理好现场,调查了一番他的手机后,发现杀错人了。
这么小的地下室居然昼夜颠倒住着两个人……席眠在震惊之余,上了楼,倚在楼角守着真正的猎物归巢。
小猎物穿着校服回来时,席眠上下打量他。
这小孩居然长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
席眠眼睁睁看他进了楼梯,也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
他突然想试一试这个任务。
大概是肉食动物对僵死的猎物没有兴趣吧。
他想道。
明艳开朗的人,也断不会与自己为伍。
他又想道。
夜里出任务,白天他索性在这个斗室住下了。本意是想接近他,但自己是在在这方面一窍不通。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听说笑容能让人看起来亲切,他对着镜子枯坐了半天,最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感觉有点惊悚。
平日光速完成任务的席眠,在社交恐惧的摧残下死了机。一个开口搭讪,就拖了一个多月。
拖到最后,他自己都开始焦虑了。
为了舒缓焦虑,保证自己的心理健康,他决定还是杀了他吧。
于是他又在楼角等他。但今天,这小孩不仅死气沉沉,而且眼中一丝光都不剩,灰蒙蒙的。
旁人看可能没什么两样,但他是干这一行的,接触太多,一眼就看出,这是毫无求生欲的眼神。
这孩子要自杀。
他站在楼角,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
又是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用之前那个错杀的男人的手机给房东打了个电话—
自己变了吗?不是。
他自己选择回去领罚,和这孩子让他回去领罚,这是两回事。
他对自己说。
他第二天早上心情复杂地推开房门,看见屋子里没有尸体时,眨了眨眼。过了几天,就和几个同事换来了几个这个城市的外勤任务,以延长停留时间。
可刚换完任务,当天晚上,到了放学时间那孩子却迟迟没回来。
他倚在楼角,一直等到深夜。
可能是死在外面了。毕竟想自杀的绝望,不是一个电话就能救过来的。
当他都做好回去领罚的时候,衍辰又回来了。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见他没穿衣服。
他跟了过去。
门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他静静听,判断是否有自杀的倾向。然后是鼻子被堵住的酸涩的抽泣声,他静静听。
他倚在门外,就这样静静地,听他哭了一晚上。
哭声渐弱。
那孩子趴在床上,眼角哭得通红,被子堪堪遮住不堪一握的瘦弱腰肢。背上露出一块巴掌大的伤,血色的皮肤肌底渗出淡黄的色油来。
“妈妈……”他拉着他的袖子呓语。一摸脑门,烧得不轻。
席眠眉头紧锁,把衣袖抽出来,拿过他左手的纱布给他包上了,又抢过他右手手机,把他自己定的闹钟给关了。
然后他反而缠上了自己。那孩子带着眼罩一脸窘迫,也能厚着脸皮横冲直撞地贴过来,在自己颈窝处乱嗅。这让每次皮肤接触不是死人就是即将送他去死的衍辰很不习惯,皱着眉头,把他拎起来扔了出去。不过高中生会配鲁米诺试剂,还自己琢磨出了刑侦的血迹牵绳法,的确是可塑之才。
不过他要是对此产生了怜悯之心,就不是他了。
“哥。你听说过费洛蒙吗?我觉得嗅觉真的可以影响神经系统,那时候还小,跟你走得那么决绝。可惜你这次受伤不能泡澡了。”
“看来你每次都期待我受伤。”席眠对他不无遗憾的语气,撇了撇嘴。
他身上其实没有什么味道,也不知道衍辰怎么闻出的,还一个劲儿地追着问。
思来想去,就是他出完任务有泡药浴的习惯。
他对衍辰去兑现诺言的时候,总觉得他很奇怪。
从他进门开始脱衣服的时候衍辰就红着个脸,好不容易磨磨蹭蹭进来一起泡了,结束后还非要他先走,说什么都不站起来。
“是啊。我每次都期待你受伤。”衍辰趴在他枕头旁边,笑了一下。
tbc。
第27章
【28】
“亮了!这破灯终于修好了。欸,刚刚说到哪了——”
“轮渡吧,坐船靠谱,我认识一个码头上不用证件的个体户。”王珏在众多逃亡方案之中选出一个,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隔空喊道,又着手开始研究水龙头,“我待会给你画个地图。”
“徒手画?”李微在客厅里问。
“那当然。”王珏得意道,“爷过目不忘。”
“你那是,” 李微轻笑,“逃出经验了吧。”
王珏翻了个白眼,没搭腔。的确,自己没成年就开始满世界流窜了,除了反侦查技术与当年落后的科技,最大的技巧就是——跑得快。
“你为什么不直接拿着证据去报警?一劳永逸。”李微问。
“那你怎么办?”王珏脱口而出。
李微顿了一下。
是为了他?
况且,他问的时候可没说是当时还是现在。
这话说完了王珏就开始后悔,立马补充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才跟你逃命的啊,我本来就不能跟警方有关系。灰鲸在一个案发现场留了我的DNA,然后……这事有点复杂,以后再说。等等,这事你也干过,你老板教得好啊……”
“上次那个尸体我处理了。”李微说,“——那看来,你现在和我是一个阵营了。”
“呵呵。”
“?”
“噗——”
多年干涸的水龙头蓦然出水,猛得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般的声响。
“我靠。”洗手间里的王珏被吓了一大跳,嘴里的感叹词却听不出情绪,装作无事发生。
“我发现一个秘密。”李微淡淡道。
“什么?”王珏把牙刷塞进嘴里。
“你好像胆子很小。”
“?”王珏含着一口牙膏泡沫,含糊不清道,“你放屁。”
他还没来得及再狡辩,一抬眼看镜子,里面李微突然出现在背后,他又虎躯一震。
“你又被吓到了。”
王珏转头,面无表情地闪过他伸过来的手。“唔没有。”
“那你躲什么?”
“里不要老诗轰手轰脚的——”王珏控诉道,把牙刷拿出来,嘴里喷出个小泡泡。
“你不是被吓到了吗?你不是说……”
“唔!唔!”王珏唯恐他说出摸头抱抱之类的虎狼之词来,连忙打断他,语无伦次,“*……*%”
“这里有一根神经线,”李微打断他,把他的肩膀扳正,用手指顺着他一侧背心肩带旁的裸露出来的皮肤往下滑,“能让你放松一点。”
王珏只觉得手指让他有点痒,他忍住不耸肩,正想我信你个鬼时,对方的手却突然停住了。疑惑地向镜子望去,却看见李微目光盯着他的肩颈某处看。
王珏估算了一下位置,想起那里有个伤口。
他突然觉得那目光有点沉,压在他肩膀上。
其实灰鲸在案发现场留下他DNA这件事,李微是知道的。
小时候,灰鲸告诉他,驭人之术在于控制人心,控制人心需要和杀人一样不留痕迹:
想要控制一个人,控制他的身体是下策,这时除了严刑拷打你便再也无能为力,还会留下物证;
在体制中为他无中生有一个罪名让他感到畏惧是中策,借公共机制之手来铲除异己,但无中生有出来的总是有迹可循;
让他心甘情愿臣服是上上策。或者要有一个理由,让他心甘情愿地放弃挣扎。
“小微,你道题,你怎么解?”多年后,灰鲸笑眯眯地问他。
“不能直接杀了吗?”当时的李微穿着白大褂,在办公室打字回复道。
“不可以,这是前提。”
“以我的经验看来,”李微想起灰鲸那段话,又想起那些向他激动下跪的往往是家属,而不是患者,“真正能让人彻底屈服的,他人利益的会占比高一些,尤其是自己重视的人。”
后来,灰鲸让那女孩失手杀了一个安排好的将死之人,又在现场留了王珏的DNA。女孩因他被卷入,他怕有所牵连,自己被通缉后只能选择流窜,放弃了自证清白的机会。自身难保,更不要说拿着证据去报警了。
“好,说得不错。”灰鲸赞赏道,“如果他没有至亲呢?”
李微没有立刻回复,似乎在认真思考对于没有至亲之人的把柄是什么。
后来,那不是至亲的女孩亲自带着王珏的行踪来投敌,求他们放她一马。
“我们换种思路,小微——没有至亲,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心物证,下策反而是最简单的方法。”
李微静静听着。
“你可以关他一辈子,反正没有人在意。不是吗?”
随后屏幕一阵漆黑。
两周之后,手下多了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病人,监护人是一个女孩。
他完成交接后,在纸上写下了那张让后来护士们都记住了的酷似“333。”的名牌。
两人仿佛停滞了一个世纪,王珏摸不到头脑,正欲发声质问何来放松,就见李微低下头去,肩膀后侧一下一阵温热——
他顿时深吸一口气,差点没把牙膏吞下去。
李微的唇在他脖子上蹭了几下,然后用力碾过那条所谓的神经线,从下至上、极为缓慢地来回磨蹭着,一阵不可自抑的酥麻感冲向四肢百骸,直淌到手指尖与天灵盖,沁到每一个神经的末梢里去。
不经意搭在他腰间的手渐渐滚烫起来。
王珏连口大气也不敢出,在心理与精神的双重刺激下,那股温热最后停在了一处。略显虔诚的、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抚平什么一般。不知道是那个他剪头发不小心划破的伤口,还是被他在眼镜店卫抱着啮咬反复折磨过的——又或许都有。
停在那处时,他正好能通过镜子看到他低垂的双眼。
他吞了口柠檬牙膏味儿的口水,继而目光心虚地向下游离,瞟了一眼自己的裤子。
“谢谢医生,我现在已经痊愈了。”王珏又深吸一口气,企图以一种夸张的语调打碎这种奇怪的氛围。后背被挨过的地方一阵微凉,他没有挣脱,喉头动了动,道,“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