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缓刑-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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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鲸当时的训练可能是演技,他突然想。
“梦见什么了?”李微淡淡开口。
那语气关心得真心实意,听着真像那么回事似的。
“我没做梦。”王珏看着他直直地说。
李微稍一伸手,去探他的脉搏。王珏一躲却没躲开,只能就着这个姿势被按着颈侧。狂乱的心跳和他指尖沉稳的脉搏混合在一起,好似一场变奏杂乱的交响曲。
李微以此戳穿了他的逞能,但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眼神别有深意,把后者看得直发毛,凭空生出七分羞恼三分烦躁。
这算什么?
医生对患者精神状况的例行关照?还是共同遭遇者毫无同理心的形式怜悯?
他想起李微听到父亲死因后那个淡漠的眼神。
少顷,李微打破了沉默。
“你不用……”
“别,好吧,”王珏一下打断他的话,语调字字上扬,音色发尖,“不用什么,不用和你装吗?要我完全信任你然后被你安慰?怎么,是不是还要我和你执手相看泪眼,冲到你怀里求摸头要抱抱?”
然后他就着那个微微伸出的手臂,整个人赌气般地横冲直撞地钻了进去,把它变成了一个松松垮垮的怀抱。
“现在满意了?”
他感觉到李微身形一僵。
本就是被梦模糊了一切现实概念的匹夫之勇,加之李微那侧没有枕头,形成的坡地一下给了一个重力加速度,让他的脸直接贴上了对方的胸膛。
这次他近距离地感受到了那脉搏——李微整个生命的来源。沉稳而有力,他的心率很慢,是身体强健的表现——显而易见,他有一个强大的心脏,里面也没有什么该死的白王。
他忍不住多听了一会。
首先接触的是棉质柔软的衣料,紧接着是紧实的肌肉感。这是他在衣柜里随手翻出来的一件衬衫,正传来淡淡的几不可闻的令人安心的气味。仿佛是木质调古龙水后调的味道,又好像是男性本身自带的荷尔蒙的味道。他伸出半截的小臂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虚虚地环着他。
自己真是疯了,他想。
反正是梦,不如多待一会,总比什么开膛破肚的画面强。估计醒来自己又跪在地上,说不定还被蚊子咬了一身包,凄凄惨惨戚戚。
对方的肌肉似乎已经紧绷到极值了。他自觉无趣,想悄悄脱身,刚轻轻歪过头想向后退去,结果一个猝不及防——
被按了回去。
侧撑着身体的李微蓦地把悬着的手臂收紧,把面前正欲逃跑的人一下揽进一个紧实而拥挤的怀抱。然后掌心轻轻抚上他的后脑勺,手指浅浅插进头发里。
“这样吗?”
他轻轻道,带着一点真诚的疑问,在王珏耳侧拂过一阵热气。
砰。
砰砰。
被人紧紧微拥着,突然被接近触发的本能戒备让他浑身僵硬,逐渐收紧的手臂过于亲密,反而让他觉得不安,自己仿佛不是前几秒那个充满锐气与敌意的挑衅者,而是一头被天敌盯上的死到临头的鹿。
抱得太紧了。他想干嘛?杀了我吗?
蟒蛇捕食时常慢慢爬行接近猎物,迅速咬住后用身体缠绕致死。
蟒蛇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因此它们知道猎物何时停止呼吸,然后它们才开始为下一阶段——吞咽,保存体力。
然后一口吞下。
可最要命的是,他却在整个捕猎过程中感觉到了一点……温柔。
像是死到临头的恻隐,又像是弥留之际的温存。
温柔地凝视,温柔地进食。
鼻腔里又充满那个淡淡的味道,低沉的嗓音在耳边掉下热气,被指甲轻轻刮擦带到的头皮一阵酥麻。几管齐下,像前赴后继的病毒一般攻陷了大脑的系统,中枢屏幕上顿时爬满了乱码。也有别人礼貌地抱过他,但这次和以往的都不一样。他睁大了眼睛,神情呆滞地在自己的知识盲区搜刮一丝理智。但想到这场景来自一片虚空梦幻,那些现实的束缚边框变得浅淡——白鹿在蟒蛇温柔的环抱里,未等收紧索命,就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他渐渐把眼睛合上了。
“你怕什么?”李微问。
他又睁开眼,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布料。致命的动作最后也没有等来,这就只是一个单纯而温暖的拥抱而已。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没有得到回应的李微又自然而然地发出一个尾音,“嗯?”
这一声撩得他一个激灵。
在耳边就是听得真切,高磁性和低音炮的组合真是要了命了。
他突然觉得脸颊正微微发烫。
除了被下安眠药那晚睡得安稳,自己早已经习惯了夜夜噩梦。今天是什么日子——竟开始做起春梦来了?
等等。这难道……
四肢都没有什么活动空间,他在紧握的拳头里用指甲用力剜了一下掌心的软肉。
挺疼。
我靠。
王珏炸毛般地在他怀里剧烈挣扎起来,在岿然不动的手臂里无济于事后,正欲发作,就听李微认真而刻板的学术性请教:“这个动作,可以安慰人?”
什么动作?
他自己说的……摸头抱抱。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鬼迷心窍鬼迷心窍……
“……”王珏闭了闭眼,在他怀里向上稍稍偏头,毫无气势地商量道,“是。但我现在没事了,可以放开了吗?”
“不急,”李微似乎对陌生领域的理论实操很感兴趣,淡淡开口,“等你脉搏缓下来再说。”
“……”
五分钟后。
“?”
“怎么越来越快了?”
李微还在理论与实践不符的迷茫中,“你跑什么?”
第23章
【24】
GW里的高层都知道席眠奉命清理门户,据说叛逃的李微必死无疑,但没人见到尸首。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只知道第一名和第二名打了一架,战况惨烈。
高手过招,非死即伤。李微在中了致命毒的情况下,也把席眠打进了公司的ICU。
偌大的内部VIP病房里,衍辰一边给他的小腹裹伤,一边贫嘴道,“哥,能摸摸你的腹肌吗?”
席眠:“……”
这下他哥再也躲不开了,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于是他真的摸了一把。
不过看他哥的眼神,等他康复了应该会被揍得很惨吧。于是他又摸了一把。
“真好。”衍辰恋恋不舍地给席眠的半裸体盖上一层棉被,突然感慨万千道,“你得活着,不然等你死了,我摸哪儿你也管不着了。”
席眠:“……”
他刚想翻个白眼无视他,抬眼就看见他嘴上不饶人,眼角却红得发紧。他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道,“我没想到他上来就那么容易中毒了。不然我应该是回不来了。”
“我今晚能睡你这吗,哥。”衍辰拉着他的手腕,把脸凑近他,眼巴巴道。
“这屋有监控。”
“你的意思是没有监控就可以一起睡吗?”他绽出一个花儿似的谄媚笑容。
“……不可以。”
“还有十秒,”衍辰抬腕看了看手环,“这屋就没有监控了。”
伴随“啪”的一声,灯灭了。监控的红点闪了一下,最终也消失了。一股刺鼻的烧焦味隐隐飘来。
是备用电池。席眠想。
他警觉道:“你想做什么……”
“你总是躲我,为那些无聊的人,无聊的规矩。”衍辰在黑暗里凑近他的脸。
“这次你跑不掉了,哥。”
衍辰一直以为,他是席眠捡来的。
后来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可是一切都晚了。
说来也好笑,那时候他们同床共枕了三个月,却彼此没见过面。
…十年前…
也许每一个没有夜晚的城市,其狂欢作乐者都有着一把可以任意酣睡的白天。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仅仅是因为工作并不分昼夜。地平线之上没有他们的归宿,对于地上的不切实际的繁华,即使只是停留一会儿,也只有公共区域能给他们安全感。
下班之后,就要爬回地下的老巢了。
像蜂巢一般拥挤的地下室里,住着这样一群异乡人。他们从更下的地方“漂”来,可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大城市,即使踮起脚尖小脚趾也悬起,抻着脖子拼命用指甲那一点尖尖去够,也只能勉强够到土地之下。租客来来回回,更新快得像中心街上橱窗里的联名新款T恤。有的人被机遇撞了满怀,匆匆离去;有的人扛不住经济与心理的双重压力,回老家结婚了;还有人用几十年的积蓄付了一间斗室的首付,掉入新的一轮深渊。房东似乎也深谙这一点,租金日结,倒也方便。
衍辰还在上高中时,用父母的遗产在这里交了一年的租钱。
家里房子被抵押,好不容易找了个挂名亲戚才躲过了孤儿院的收容,可以继续在原来的高中上学。
他正一边听课,一边盘算着父母葬礼上纸人的款式。突然课上讲了“如丧考妣”这个词,语文老师禁不住担忧地向这边看了一眼。为表安慰,他回报以一个阳光灿烂的咧嘴大笑——
结果老师惊恐地别开了目光。
也是,他一直不是“正常人”。短暂的世俗怜悯在意识到他是什么人之后,也会以手抚膺幡然醒悟。
他没意思地低头继续看桌上摊开的科研材料。
衍辰是年纪里的风云人物,一是因为实力,而是因为传奇。
全年级都知道他,一开始是因为他是上过综艺节目的小神童。后来发现他也不过如此,成绩平平,一次前十也没进过。再后来有人路过老师办公室时候恰巧听到他和老师谈话,听见老师对他说——
“老师知道你谦虚,但这次模考是全国性质的,学校排名很重要,你尽量发挥一下。”
当时那位同学还在“发挥”这个词里一头雾水。
后来衍辰就在下一次全国联考里,只扣了一分作文。
众人皆惊,传他是隐藏实力的大佬在世。可等到期末考,他又是那个不温不火的成绩,似乎证实了这个说法,但同时又有好事者传他考试作弊。于是那位老师站出来替他在班里解释,说他平时为了不占名次而故意考低,不过似乎效果不好,惹来一片嘘声。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衍辰干了一件能在这个学校永垂千古的名事。
他在班里当众和这位老师表白了。
一开始以为玩笑的同学们,听见他情真意切地复述和他讨论科研云云经历时,都惊呆了。
首先,他是来真的。
其次,这是个男老师。
天才似乎从来不懂得掩饰情绪,不懂得照顾世俗大众那洁癖而脆弱的心情。于是大众的悠悠之口,把天才传成了变态。
那天晚上,他回到他的异乡人小窝,呼吸着地下室腐朽的空气。
戳了几次电灯开关无果之后,头顶颤颤巍巍的灯丝挣扎了几下,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光彩。
他叹了口气,一下跌在床上,在黑暗之中开始思索,想寻一个体面的死法。
当时成绩发下来没多久,他想给母亲打个电话。想了一下他云淡风轻地告诉母亲成绩时,平日叫他不要锋芒过露的母亲应该也会投来克制而欣慰的目光。想到这里,自己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电话拨过去后是忙音,也许是晚上再拨时,就是父母双双车祸的死亡通知。
他常常在想,他宁可不要正常发挥这次考试,心里也许就没有那么多意难平了。
怎么就差了这一会呢?
多年以后王珏来找他时,他才知道这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