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满青壁 [金推]-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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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真真切切只有两个人了。
夫妻俩都不是讲究的人,行装很简便,兜里带足了银子。
闻若青见妻子兴致不高,笑道:“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
“谁说我不高兴,”尹沉壁抹抹眼睛,强打精神,“高兴着呢。”
他笑着用马鞭指了指道边的杨柳,“这会儿阳光还不烈,树荫还能挡住阳光,正午之前我们得赶到前头的镜河镇,给你买顶斗笠,免得你被晒黑了。”
尹沉壁笑道:“好啊,咱们去漴临关,要走几天?”
“以往我自己走,一般就是三四天,”他打量了一下妻子,“和你一起,估计要走七八天。”
尹沉壁来了精神,“你不要小看我!”
“我哪儿敢!”他大声笑,“你头一次出远门,又是骑马,刚开始赶路太急,会受不了的,明儿你就知道了。”
晚间两人赶到一处小镇,寻了间客栈住下,次日天还擦黑的时候又上了路,到了傍晚尹沉壁便有些不适了。
她以往骑马没连续骑过这么久,两天下来,果然腿根酸软麻痛,到了客栈门口,她下马后走路都不太走得稳了,闻若青把妻子抱进房间,吩咐伙计打了水进来,让她泡了个热水澡,又把她拎去床上。
他手指按上来的时候,她瞪着他。
他笑道:“放松些,我什么也不干,不按一下,你明天怎么上路?”
她依言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忍过了头几天的不适,她渐渐适应了,开始体会行程中的乐趣。
早间风清露凉,两人缓缓行在山道上,水光山色间,千岩竞秀,翠树成荫,行至羊肠小道深处,处处莺啼鸟鸣,置身其间,反觉空山远谷,寂静无边。
有时两边丹崖怪石,削壁奇峰,有时柳暗花明,云卷鹰飞,每一处每一景,都荡涤着她的心神,令她的神采日渐飞扬。
有一晚两人行至山间,就地寻了山坳处歇息过夜。
幽山夏夜,依然寒意沁骨,他生起火来,铺了毯子在落叶上,把她搂在怀里。
远处有兽禽出没的声音,乱峰层碧之上,一弯月牙清冷悄寂。
“怕不怕?”他问她。
她摇头,“不怕。”
他笑着拥紧她,“如果坐马车,看不到这般景色,体味不到这天地,骑马赶路虽苦,也算别有意趣。”
她抱紧他的腰,伏在他胸前,笑道:“我很喜欢。”
他与她寻芳踏翠,看遍浓淡山色,于七日后到达了漴临关外的小镇上。
两人在镇上寻了客栈住下,次日清早,他带她去了一处荒凉的土坡,在山坡前停了下来。
他取出包袱中的香烛纸钱,点燃三注线香,往北而拜。
她跟着他拜了三拜,往小酒杯中斟满酒。
他将酒倾于地上,一面烧着纸钱,一面跟她说:“这山坡后是漴临关守军的葬岗,陈莫和杨凡……也在。”
她默然无语,他烧完了纸钱,带她回转,“快一年了,总算能到此祭拜他俩,了却这桩心愿,晚上咱们溜出关,我带你去瞧瞧夷人的聚居地。”
“好啊,”她笑道,“夷人择群而居,皆隐于山谷,尖峰挺秀,陡涧流水,山鸦飞鸣,野猿啸唳……”
他颇有些意外,“我写的这篇散记,你记得这么清楚?”
她只笑而不语。
在漴临关附近休息几天后,两人又纵马北上。
进入风物繁盛的蜀地时,他领她去吃当地有名的麻婆豆腐和辣子鸡丁,带她去看“剑壁门高五千尺,石为楼阁九天开”的剑门关,她瞧着嵯峨峻岩,千仞立壁的险要之地,深为天地的鬼斧神工而惊叹。
一路往北,景色又渐渐不同。
不同于南方的山明水秀,北地的山势大都雄伟壮阔,苍劲恢弘,进入雍州一带,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阔野和丘陵,有时接连行了两三日都不见人烟。
时值盛夏,天高云远,阳光炽烈,道边荒烟广漠,也无树荫遮阳,尹沉壁戴着斗笠还好,几天下来,闻若青被晒得黑了一圈。
她并不觉得辛苦,奔波一天后,晚间寻了阴凉的所在,席天幕地也能睡得很香。
夫妻俩在闻若玄的雍州军营处并未停留多久,只歇息了一晚便往充洲行进。
缓缓行过曲壑重岩,深涧陡崖的天阴山,两人来到胡阳江畔,牵马上了渡船。
山高水远,浮浪千里,她喃喃道:““草低风劲轻骑急,挥鞭拂雨出阴山”——总算能亲眼来看一看了,只可惜这会儿不是晚上,不能体会你写的“长途不见行人迹,万里归舟入夜时”的感受。”
他拂开她被江风吹乱的鬓发,笑道:“若是晚上,没有渡船,就只能游水过去了。”
“也是。”她笑着点头。
这一路行来,苍茫天地之间,只有他和她,她爱极这种感觉,相依相伴,虽深觉自身渺小,却并不孤单。
两日后两人到达了元隆关。
闻若丹早知两人要来,特意拨了个营帐给弟弟,因不是战时,个别将领的夫人也陆陆续续地过来了,其中就有姜辰的夫人。
一到营地,闻若青就脱不开身了,闻嘉砚带着自己的两个亲卫过来,准备帮六婶收拾营帐。
尹沉壁笑道,“没什么好收拾的,我都收拾好了。”
闻嘉砚便说:“那我带六婶出去走走吧。”
尹沉壁点点头,跟砚哥儿骑马出了云峰营。
她一路走,一路看,看得很仔细,到了关墙下时,正是日落时分。
闻嘉砚带着六婶上了城楼,关墙已经修整过,浑厚坚固,尹沉壁站在城楼上极目瞭望,落日下远方城墙如沉睡的巨龙展开长长的龙身,随着地势跌宕延绵开去,军旗在风中猎猎翻飞,披甲执锐的卫兵沐浴在夕阳中,森然无声。
“……日落关墙远,风高铁甲吟。”她不由低声念道。
“六婶说什么?”闻嘉砚没听清。
“没什么。”尹沉壁微微一笑。
晚上闻若丹令人在云峰营的校场内升起篝火,这一晚营中欢盈沸腾,笑语喧天,将士们热火朝天地传递着酒碗,大堆大堆的人涌上来和闻若青拼酒。
章远还出来给大家唱了一折《穆桂英挂帅》,不过他这回唱的不是穆桂英,而是杨文广,略有点不伦不类,但对于生活清苦,缺少调剂的燕云军士兵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娱乐了。
尹沉壁和姜夫人坐在一处,听军师李溪绘声绘色地讲述几月前与北狄军队的那几场战役。
尹沉壁听得暗暗心惊,闻若青回京后也没给她仔细讲过这些,她此时看着人堆里二话不说,只顾埋头喝酒的丈夫,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些热情的将士们对他的尊崇从何而来。
闻若青被灌了太多酒,在营帐里直睡到次日午间,下午他带尹沉壁出了城门,穿过苍鹿野,去了前头的青柯塞。
停战不久,边市还未开放,两人颇为遗憾地回了元隆关。
他直接带妻子上城墙去看夜色。
夜幕深远,天际星罗棋布,浩瀚无边,她挽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肩头,笑道:“银河现影,天接阔野,关墙辽远,玉宇无尘……你信中写给我的,我看到了。”
他也笑,“月起苍莽,星垂边野……你想象的景象就在这里,美么?”
她叹息,“很美。”
两日后夫妻俩辞别闻若丹,闻嘉砚和一众燕云军将士,直接出了关,进入辽阔草原。
关外的景象又是不同,远空湛蓝,大地上绿茵无边,不时有成群结队的牛羊慢悠悠地聚集在芳美的水草之间,澄澈的湖泊像是镶嵌在绿地上的一面面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美不胜收。
两人一路往东走,有时遇到放牧的蒙古牧民,便在牧民的蒙古包内借宿,次日清晨离去的时候留下一大锭银子。
在草原上走了十几日后,闻若青估摸着路程,回到草原边缘,依着山势继续往东走。
一日清早万里无云,天清气朗,旭日已升,重山一明一暗,交相叠迭,被阳光照射到的一面明亮舒朗,背光的一面暗如黑夜,明暗之间大地被划分两种分明的颜色,另有一番壮阔景象。
两人行在山间,正隐在阴影中,后方是大片亮晃晃的原野,随着金阳的升高,明暗的交界线很快移动着。
“咱们来跟阳光赛跑吧。”他突发奇想。
“好啊!”她笑道。
马鞭挥落,骏马驰骋,狂风迎面而来,呼呼灌入胸腔,没一会儿阳光追逐过来,阴影褪去,飞奔的两人沐浴在了阳光下,她和他扬声大笑。
他驰到她身边,手臂一伸,把她从马上抱下来,搂紧她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埋头吻下去。
几日后一队从倚堑关出来,前往前方草原与牧民交易的马队在山道边捡到了两只落汤鸡。
接连下过几场暴雨,前方山体略有滑坡,马队的商人收了那年轻男人的银子,给他们留下两匹马和一个小帐篷,两张弓和两把匕首,少量的生活物资,不顾两人的劝阻,继续往前走了。
尹沉壁换了一个姑娘给她留下的衣服,在一条小溪边把自己的衣服洗了,晾在帐篷外的晾衣绳上。
她把发髻打散开,扎成两条辫子,没一会儿发现有人在后面拽她的辫子。
她气不打一处来,见手中洗的正是那人的衣服,也不拧水了,直接就往那人身上抽。
“都是你——”她气呼呼地说,“我说不要,你非要,耽误了赶路时间,这下好了,没避过泥石流,东西都丢了,还好银子在我身上,不然这点东西都买不来。”
“好了好了,”被抽的人一面躲闪着,一面数道:“十七、十八、十九——”
数到“二十”的时候,他一把拽过湿哒哒的衣服丢开,把人拉过来抱进怀里,把她数落他的话堵了回去。
夫妻俩到达辽东边境的倚堑关时,已经是初秋。
驻守倚堑关的吴祈将军尽管早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但当他在中军大帐内看到面前的这两个人时,还是很想把他们轰出去。
闻若青和妻子在赶往倚堑关的路途中遇到了狼群的袭击,此刻两人的样子很是狼狈,马丢了不说,他还把一直贴身放置在怀里的调令文书给遗失了。
吴老将军九年前调到这里时,这位如今名字在燕云军中如雷贯耳的闻家六郎还未到西北大营,所以他没见过这人,也不确定眼前之人是不是就是来接替他的怀化大将军闻若青。
虽然有傅寒和江云极力作证,吴将军还是将信将疑。
他是个严谨的军人,这人手中没有调令文书,他不能随随便便地把这里交给他。
说实话,就算眼前这两人真是闻若青和他的夫人,他也不放心把倚堑关交出去,调令文书都能弄丢,看来是个莽撞马虎的人,而且还很贪玩。
尹沉壁略有点不安,闻若青倒是很镇定,他说:“前阵子燕云军进行了调整,倚堑关这边有从元隆关调过来三千骑兵,他们都认识我。”
“就算如此,但——”吴祈话还未说完,远处一阵咚咚咚的战鼓声传来,他不由大怒,“又来了!”
老将军披挂完毕,看了帐内的两人一眼,“你们两个,先好好地呆在这里,等我回来再说。”
他领着亲卫出了大帐,迅速上了关墙。
倚堑关外不远有几个北狄部落,虽不成气候,但时不时就结伴过来搅扰一番,很让人头疼。
前阵子暴雨连连,关墙有处地方年久失修,垮塌了不少,朝廷因着内乱,户部暂时拨不出多余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