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饶恕-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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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全是仇恨与恐惧,甚至还有一丝茫然。他似乎也看见我在盯着他看,两条细缝似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目光像两支箭般射向我:“伙计,你是不是跟杨远住了一个号儿里?”我不敢回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心竟然没命地跳了起来。李俊海等了我一会儿,见我只管倒头看他不说话,突然哈哈笑了:“回去告诉杨远,我挺想他的。”
“李俊海,谁让你乱晃荡的?滚回去放茅!”管理员跑了过去,一把推了他一个趔趄。
“我跟他们一样吗?”李俊海举了举“捧子”,“一个快要死的人不应该享受享受短暂的自由吗?”
“我告诉你,你从‘一看’学来的那套本事在我这里不管用!滚回去。”
“你得讲道理啊大哥,毛主席都说要治病救人,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呢,你是怎么贯彻毛主席指示的?”
“来人!”管理员彻底让他逗引火了,大声招呼站在旁边的武警,“把他押回去!”
“哈哈哈哈,真他妈有意思!虎落平阳被犬欺呀,”他晃开前来拉他的武警,迈着骑马的步子哗啦哗啦地往回走,走着走着竟然唱上了,应该承认,他唱得真不错,韵味十足,“我本是窝龙岗散淡的人,评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
回到号子,杨远在用报纸叠纸牌,我坐到了他的对面:“远哥,刚才我看见李俊海了。”
杨远扫了我一眼:“你认识他?”
我笑了:“你整天跟我描述他的长相,我再不认识他那我就真成膘子了。”
杨远把纸牌划拉到一边,目光变得很严肃:“他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我说:“大嘴巴,小眼睛,脸是平的,个子比你高,一条胳膊只剩了上边的那一块,对不对?”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他是什么表情?身上也是手铐脚镣齐备吗?”
“表情很不好说,咱们现在的表情都差不多,他好象比咱们多了一点儿忧虑……跟你的装备一样。”
“那就对了,”杨远颓然往后一倚,“命运都是老天爷注定了的,他一定会死,我有这个预感。”
“他该死,这个人太坏了,他不死谁死?”后面的“难道你死”我没敢说出来,猛地打住了。
杨远猛吸了一口气,我以为他要狠狠地叹息一声,可是他把这口气在胸膛里憋了很长时候,慢慢吐了出来:“兄弟,李俊海也不是天生的坏人,在我第二次出来的时候,他曾经帮助过我,这次是真心的,我确定,直到死我也得感谢他,可是他真的在后来很坏,坏得都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属于人类……我说的这个后来不是指我第二次出去的那个后来,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很坏了……他一直在‘掂对’我,而我竟然傻到没有防备,我曾经无数次的分析过,我这位把兄弟到底是不是在害我,我身边的兄弟也时刻在提醒我,可是我……我操他奶奶的,想起来我这心里就发毛!第二次回来是因为他,第三次回来也是因为他……操,也不全是,全赶他妈一块儿去了,很复杂,很复杂,我继续跟你讲吧。”
“远哥,这次别讲外面那些事情了,我听得很糊涂,讲你怎么打的劳改好不好?这个我喜欢听。”
“是啊,应该讲劳改的事情了,哈哈,”杨远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我这种人很适合劳改,真的。”
“听这意思,你这次的劳改打得很顺利?”
“顺利倒是谈不上,顺心那倒是真的,好玩儿极了,在外面跟孙朝阳、李俊海他们斗,在里面跟小广斗上了。”
“小广一直误会你吗?”
“他误会他妈了个逼,他是故意制造混乱,他想弄乱了我的脑子……这个混蛋,跟他妈李俊海也差不多。”
“不会吧?”我吃了一惊,“我听你前面说的,他好象不是个很坏的人啊。”
杨远轻蔑地翻了一个眼皮:“应该承认他不是个坏人,可是他太记仇了,简直不是汉子。”
你还不允许人家记仇嘛,你把人家砍了这应该是真的吧,这事儿谁也记仇,我笑道:“你先讲,我不作评论。”
杨远摸了我的脸一把:“你小子挺大胆啊,现在敢跟我平起平坐了,呵呵,听着啊,我开始了。”
“放茅!”杨远刚取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准备开始讲,门就被打开了,一个姓曹的管理员站在门口招呼道。
“兄弟,你还得辛苦一下,扶着我,我走不动。”杨远用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杨远啊,你可真会装啊,”曹所撇了撇嘴巴,“得,先装着吧,有你装不出来的时候。”
“说我装我就装吧,”杨远哼哼唧唧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兄弟,咱们走,憋死我了。”
我架着他进了厕所,曹所站在走廊头上喊了一声:“快点儿啊!”阎坤突然从厕所里冒出头来嘟囔了一句:“快你妈个逼快?我还没跟我哥哥见个面呢。”说着冲倚在门框上的杨远呲了呲牙,“远哥,想死我了,我特意在这里等你呢。”杨远把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冲我一歪头:“你回号子把马桶拿来刷刷。”我知道他想单独跟阎坤说几句话,转身就走,曹所问我回来干什么,我说回来拿马桶,曹所骂了一声,坐到走廊头上的椅子上不管我了。我在号子里磨蹭了一阵,听见曹所又在催促,连忙搬着马桶奔了厕所。刚接近厕所,人还没走进去,我就听见了杨远的低吼声:“你他妈的跟我玩儿这些指东打西的把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不是?”阎坤没有一丝声音,这一定是杨远在训斥阎坤。我不自觉地就把脑袋伸了进去,赫然发现杨远用手铐勒在阎坤的脖子上,阎坤的两只手扎煞在下面,他好象不敢去拉杨远的手,脸上全是血迹,两条腿不停地蹬面前的水池子,感觉像是在上吊又后悔,可是已经晚了的样子。
杨远一倒头看见我楞在门口,微微一笑松开了手:“阎八爷又皮紧了,我在给他松松呢。”
阎坤终于喘了一口气,咕咚倒出了门口,两条腿还在厕所里面扑腾。
走廊头上传来曹所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在打架?”
杨远走了出去,冲曹所的方向嚷了一嗓子:“没事儿,阎八爷让尿憋昏过去了,你看,他一脑袋撞在水池子上,哈哈,谁敢打架?不要命了他?”转回头,冷眼看着四爪朝天躺在地上的阎坤,“记住,在哪里我也不允许你装逼。”
曹所提着电棍跑来想去抽杨远,杨远笑了笑:“别动手啊,你还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躺在这里的呢。”
曹所踢了满脸是血的阎坤一脚:“是不是杨远打你了?”
阎坤在嘴巴里像含着一根滚烫的鸡巴:“不……不是,我碰在门框上了,他,他没……没打我。”
杨远横着身子走了几步,又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走吧,阎八爷老了,撒泡尿也能磕倒。”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看守所第一夜~
回号子刚坐下,隔壁就响起了阎坤压抑的抽泣,杨远皱着眉头骂了一声:“就这德行还八爷?操他妈的。”
我想问问刚才杨远是怎么收拾阎坤的,张了一半嘴又憋回去了,这时候多嘴不好。
杨远抓起盛满凉开水的茶缸子喝了一气,摸摸嘴巴笑了笑:“很痛快,呵呵,咱们接着来?”
我点了点头:“开始。”
杨远再次开始回忆往事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整个看守所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跟着白所在一个大号门口站住了,白所回头嘱咐我道:“少跟他们搀和,尤其是应该收敛一下你的脾气,现在不是严打的时候了,监规纪律很严格的,你要是违反了,我照样收拾你。”我笑了笑:“白所放心,别人不欺负我我是永远不会欺负别人的……哎,段所还在这里上班吗?”白所说:“是啊,明年他就退休了,你这小子啊,要是让他知道你又回来了,他该多伤心啊……好了,进去吧。”白所打开了厚重的铁门,把我往前一推:“大家给这位新来的让个地方,以后他就是你们这个监号里的人了,”指着一个白胖的中年汉子说,“王千里,掌握着点儿啊,不许欺负新收人员。”那个叫王千里的人站起来跟我握了一下手,冲白所做了个鬼脸:“哪能呢?我这个号子都是老实人。”
白所一走,王千里的脸立马搭拉下来,退回他躺的地方坐下,用一根手指冲我勾了勾:“过来。”
这套把戏我很烦,我不想听他的,就那么站在门口盯着他看。
王千里似乎是第一次遇到我这样的人,嘴里咦咦连声:“碰着个吃生米的了,喊你过来你没听见吗?”
旁边有几个没睡觉的一齐坐了起来:“膘子,喊你呢,你他妈是个哑巴?赶紧给大哥下跪。”
操,有这么白胖的大哥嘛,我站着没动:“我从来不给别人下跪,有什么事儿就说。”
王千里又咦了一声:“你很亡命是吧?那好,我过去,”说着就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白白胖胖的一个大肚子,肚子上歪歪扭扭地文了一只比公鸡还难看的老鹰,他好象觉得自己的文身很威猛,一下一下地鼓着肚子,“哥们儿,知道老子是谁吗?”我边往门边靠边说:“你是谁?我好象不认识你,别打架呀,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坐着的那几个人全都站了起来,在我的旁边围成了一个扇形。不好,这个眼前亏说不定要吃,我灵机一动,冲正往前逼近的王千里笑了笑:“爷们儿,先别着急,让我也凉快凉快。”王千里不知道我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冷不丁站住了,我一把脱掉了衣服:“呵呵,我这个文身比你那个好看吧?”旁边一个黑大个猛地拉了王千里一把,瞪着我问:“朋友,你是哪里的?”我知道自己这一下子起了作用,没准儿他听说过我,我微微一笑:“住的不远,就在附近。”
“你是蝴蝶?”黑大个不相信似的倒退了一步。
“我叫杨远。”我故意把声音放低沉了一些,这样很有效果,我以前曾经用这种声音吓跑过一群人。
“真的?”黑大个往前走了两步,“你认识金高吗?你以前是不是跟金高同案?你们俩现在还在一起做生意?”
“是的,我跟他关系不错。”从他的目光里我看出来了,这是金高多年没见的朋友。
“我操!还真的是你……”黑大个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买卖不是做得挺好吗,怎么进来了?”
我撒开他的手,冲互相打量的这帮人扫了一眼:“先慢说话,让兄弟们都坐下,这种架势不好看。”
黑大个回头对王千里说:“王哥,蝴蝶是港上一流的大哥,你看?”
王千里看看黑大个再看看我,好象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听说过听说过,缘分啊这是……”
黑大个张开双臂把大家挡回了各自的床位,拉我坐在他的旁边,冲王千里笑道:“蝴蝶有个七八年没见过这种阵势了,呵呵,王哥,让蝴蝶靠着我睡吧?”王千里似乎是想扎起他号老大的架势来,瞟了旁边的人一眼:“大家说呢?”我发现旁边全是十七八岁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们好象有的听说过我,有的什么也不知道,一齐跟着嚷嚷,社会上的大哥当然不能慢待了,我们听王哥的。这让我很不舒服,就这种大白胖子还装老大呀,一拳就把他砸回原形去了,可当时那种情况我不想跟他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