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第3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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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只来得抬手一下挡一下,身子便给无穷无尽燃烧着的刀意击得横飞出去。
白发老者从怀下衣襟里掣出杀人魔刀,守在峡口的胡骑就隐约觉得不对,将弓箭取在手里,却未料白袍人首领上前也未能挡得了一招半式,当下再无犹豫,一齐将利箭射出。
白发老者拿眼瞅着利箭飞来,手中刀由极静瞬息间进入极动,刀益快绝,竟起风雷之声,只见白发老者避实就虚不断的变幻出刀之维度,一刀化作六刀,每刀再分六刀,待利箭射及身前,三十六刀,刀刀击在箭棱之上。那精铁铸就的箭簇俱成铁粉洒乱风中。
这种惊艳快绝的刀法,便是再多一倍的长弓劲弩也不能挫折其锐气。胡人信心大沮,面色大坏,又各拈箭搭弦,却不敢轻易射出。
挡在越仕等人之前的十数名跋野人也为如此华丽的武招所慑,收缩阵形,往另一侧谷壁稍移,一起开弓引弦指向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却似改了性子,没有赶尽杀绝,施施然望着被他一招击飞的白袍阿拔斯人,说道:“你能挡下业火焚城,西陆武学也不容小窥。”迈出几步,走到麻袋之前,提脚轻踢,一声裂帛轻响,麻袋从脚踢处裂成两片,从中滚出一个手脚捆扎得严实嘴里塞着破布的少年来。
燕然看了惊叫:“爷爷,那不是前天遇着的奴兵吗,怎么让蕃人捉到这里来了?”
白发老者望向这边,启唇一笑,却似太久没笑,笑得有些生硬,表情十分古怪。见燕然神色紧张的盯着地上的少年,左手抓过少年的肩头,往这边走来,十余胡骑与四名白袍人忙不迭的避到一边,与后面赶来的人合在一处,白袍人持月刃刀当前,胡骑持弓于后,都让白发老者威烈的气势慑住,再不敢抢先发动攻势。
越仕见白发老者虽然脸上含笑,但是浑身透出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凝气势,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脏紧收着,背脊间的毛孔张开,根根渗出细汗。这才觉得那些白袍人与他对战,殊为不易。
那名少年奴兵让白发老者提在手里,面朝着燕然,闭上眼睛,不去看燕然望来的好奇且关切的目光,脸上露出屈辱的愤慨。
青衫老者说道:“二十载修成地狱业火,该早些让你回中州。”
白发老者将少年放到一旁的地上,说道:“弟子的宿命如此。”
越仕心里诧异得很:白发老者比老丈还要年长一些,怎么会自称弟子?
青衫老者轻声一叹,飘散在峡口的烈风里,说道:“罢了,罢了,你随我回中州吧。”
白发老者拧头回看了一眼,那个被他一招击飞的白袍人已挣扎站起,嘴角边还不断往外溢出鲜血,说道:“从我起杀心到出刀击下,不过转念之间,这厮竟能六转丹息,身体不动虚而无实,化去七成魔杀业火,便是中州也无几人有此修为。”言下之意,乃是征询青衫老者的意见,欲将此人除去。
青衫老者双眉微敛,说道:“中州论气为丹息,西陆谓之灵量,二名实一也。此人所修乃是西陆一门奇学,据《韦斯律?;内篇》所述,人体有三脉七轮,有阴脉、阳脉、冲和脉、顶轮、眉间轮、喉轮、心轮、脐轮、海底轮、梵穴轮之分,三脉七轮体系之外尚有气脉之说,实与丹息术之中的小周天与百骸诸脉一一对应。”说到这里,目光落在受伤的白袍人身上,说道:“你能六转灵量,以西陆人的说法,应是灵量注满海底轮。”
雅博?;兰登骑驼经过青衫老者身侧,只当他是不谙武学的孱弱老人,此时见白发老者口里自称弟子对他尊敬有加,遂将灵量提前眉间轮注目青衫老者,一望之下,只觉自己的那点灵识微弱得就像灿烂星河下的萤火,微不足道。
自己一时不察,受了重伤,众师弟结成法阵,勉强能挡得了白发老者,加上身后数十名擅长骑射的跋野人,或许还能让白发老者落荒而逃。此时,雅博?;兰登已完全放弃反抗之心,只奢望青衫老者会顾及身份,不要痛下杀手才好。又见青衫老者对神经《韦斯律》知之甚详,心里多了一分崇敬,见青衫老者与自己说话,走出众人的保护圈,合掌而礼,说道:“博雅?;兰登见过大宗师,博雅的灵量年前突破海底轮,达到小圆满的境界。只是,大宗师怎么会知道阿拔斯的神经?”中州话说得字正腔圆,让燕然好奇的瞪大眼睛。
西陆人尊称武道臻至巅峰的武者为大宗师,其下有尊者,其上有圣师。
青衫老者乃古往今来第一人,自然不在乎这些虚名,微微一笑,说道:“西陆武学自成体系,中州武者早知其名。百年前曾有一部武学从西州东传,中州人谓之《华胥经》,乃是前辈异人汲取中州与西陆两系武学的特点创立,只是略有瑕疵,修习者无法臻至天人之境,殊为遗憾。”微微垂头,与白发老者说道,“丹息术谓海底轮为小周天之中的天地窍,天地窍贯通,则入先天之境。”
越仕听了青衫老者对这名阿拔斯人的判语,心里一惊,暗道:这人长得怪异,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竟一步迈入先天境界。想及父亲说自己井底观天、妄自尊大的话,心里有些不自然。
博雅?;兰登不知丹息术,当听见青衫老者说及《华胥经》,神色大异,说道:“《华胥经》被阿拔斯教廷列为邪经之首,练之成魔,怎么中州人也有练《华胥经》的吗?”
青衫老者说道:“华胥经未能将三脉七轮之阴脉与丹息术周天经脉严格对应,修习至太阴转少阳时有变碍,会步入岐道。”见博雅?;兰登惘然不解,笑道,“你不识丹息术,与你说这些作甚,西陆将其列为邪经,倒无不当。”
越仕在一旁看得不耐烦,说道:“西陆远在万里之外,你们来此与跋野人秘密相会,有什么图谋?”
江翼隐约猜得老者的来历,想起一路上多有怠慢,心里在生出无限后悔,见越仕出口莽撞,却没有暗中阻挡。阿拔斯与跋野秘密接触事关重大,青衫老者又是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白发老者在青衫老者面前绝不可能由着性子大开大戒,正需此时借着青衫老者的余威诈出这群阿拔斯人的此行目的。
博雅?;兰登神色却坦然,说道:“走南路,从安息国西边境走到此地约有五千里,走北路,约有四千余里,绝无小兄弟所说的万里。”
越仕浓眉一竖,为之气倒,正要开口训斥;白发老者怒目圆睁,内中有着无穷无尽的地狱业火在燃烧,博雅?;兰登让他这一望,只觉心口一滞,牵动胸腹间的伤势,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后面的阿拔斯人往前一涌,博雅?;兰登将手一横,阻止那些人上前,心知能否活命全在青衫老者的一念,朝前一拜,说道:“大宗师对西陆武学知悉甚详,想必也知道西陆诸国之事。”
~后传 月冷光下舞西州 第六章 胧月弓~
青衫老者微微颔首,说道:“略知一二,圣师穆?;罕墨于五十年前创韦斯圣教,四十年前立国,创立阿拔斯王朝,如今阿拔斯独尊西陆,惟有南边的一些岛国残喘延息,穆?;罕墨二十年前逝世,之后由圣母羽天?;罕墨掌韦斯教权,圣子羿风?;罕墨掌王朝国政。穆?;罕墨传法西陆,立《韦斯律》为根本法,世俗权势皆由神授,阿拔斯王羿风虽然号称神之子,却不得不受教权的限制。”
江翼、越仕心里都想:这劳什圣师搞出这个《韦斯律》,却是要让母子内斗。
白发老者漠然盯着博雅?;兰登,问道:“你在此地,不知是出自阿拔斯王的旨意,还是教宗的教喻?”
博雅?;兰登微微一怔,合掌说道:“圣母、圣子本为一体,没有分别,博雅身临此地,乃是受到圣师的昭示,来此寻找中陆人的友谊。”
越仕嘿然笑了两声,但见白发老者神情冷峻,胡言乱语总没敢说出口来。
江翼神色陡然紧张起来:阿拔斯人欲与跋野人结盟,觊觎西州之心昭然若揭。
白发老者回头望了青衫老者一眼,见他脸上依旧从容,暗道:先生打定主意不理会,我又能奈何之?垂头望着手中刀,低声轻语:“数十载杀人屠城,修得一柄屠城刀,罢了,罢了,再也用不上你了。”刀脱手而去,掠过阿拔斯人、跋野人的头顶。
博雅?;兰登只觉一道白光掠过头顶,诧然回首望去,只见白发老者手中的那柄屠城魔刀业已插入离地十余丈的石壁之中,只余刀柄露在石外,整个过程却无丝毫声息传出。
博雅?;兰登想起临行时渡厄尊者的告诫:中州煌煌,渊源流传数千年,登圣者众,不可存小视之心。想自己二十六岁就突破海底轮的限制,远超同侪,颇为自负,眼中不剩他人。临行前虽得渡厄尊者的告诫,心里却不以为然。然而人未入跋野,却遭遇两名异人,修为之高,难望其项背也。
虽然白发老者掷刀入石,以示不杀,博雅?;兰登背脊却潺潺渗出冷汗,再也不觉得西州之行是异域情趣之旅。
事情若是就此终了,仅凭自己四人无法阻止阿拔斯使者与跋野人接触,江翼暗暗焦急,却无计可施,眼睑低垂,目光落在地上的少年身上,蓦然抬头问道:“你来中州欲表善意,却为何将这名少年装进袋子里捉来?”说着话,蹲身挑起少年身上的一根绳索,运劲捏断。
燕然早就想问此事,只是刚刚一直无法插上嘴,此时见江翼提及,忙附和道:“对啊,这人前夜还在青丘山,你们将他捉到这里,意欲何为?”
少年挣扎着将身上的绳索解下,掏出嘴里的破布,趴在地上干呕了一阵,爬将起来,指着博雅?;兰登背后的大弓说道:“胧月弓是我的,他见之起念。”
越仕素爱名器,对那张银色大弓早起了念想,暗道:原来叫胧月弓,这名字倒不辱没了这张弓。
博雅?;兰登见青衫老者满目慈爱的轻抚小女孩的螓首,暗道:不能给个让他们信服的解释,只怕还会出变故。合掌说道:“胧月弓原是跋野国左将军真鄂雪明的心爱之物,月前,遗落大泽南畔的战场之上。博雅与澹台将军过青丘山时,这名少年缀尾偷袭我等,博雅被迫出手将他拿住,又见他背囊里藏着胧月弓,遂要将他缚至左将军面前再行定度。”说到这里,回头望向那名手提玄色大戟的跋野将领,“胧月弓之事,还是澹台将军说给我听的。”
江翼见少年抿嘴皱眉不言,情知他所说不假。
越仕心里大赞:少年一人敢袭阿拔斯人的使团?真不简单。
少年心里却想:原来那日所伤之人,却是跋野人的左将军真鄂雪明。若是当时就知道他的身份,梁铭宣只会立即出动河西甲骑过来搜捕,一刻也不会耽搁,就无需拿前锋营为饵,以致全军覆灭。
这名少年,正是于野马驿一战中的生存者迦叶,他也早就认出那提着玄色大戟的跋野将领就是那日率领骑兵屠杀奴兵的澹台左厢。
想到老邵、赵陵,以及数百名奴兵让梁铭宣冷酷无情的抛弃,想到澹台左厢所率领的跋野骑兵蹄下那挣扎无望的嘶嚎,迦叶心里一痛。
越仕看到少年脸上痛苦的神情,只当他受到阿拔斯人的折磨,嚷道:“遗落战场,那个叫真鄂雪明的也好意思要回?你们几十人去抢一名少年的东西,也好意思说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