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第3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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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孙方吾连忙将他搀住,笑道:“我辛苦赶来成全你的好事,受你此礼也是应该;只是留待大婚之时再行吧。”
梁宝乃一郡之尊,他若当众屈膝下拜,即便是对叔孙方吾行晚辈礼,南闽大大小小的官员也都要跪在叔孙方吾面前行礼,所幸叔孙方吾识机快,免得南闽众人左右为难。
郑梦淮上前与叔孙方吾见礼,笑道:“梁帅朝夕盼望老爷子过来,一时间情切难抑,梁帅心知想知道老爷子对大礼之事有何安排?”
叔孙方吾不见水如影与袖儿的身影,问道:“袖儿姑娘为何脸嫩,不敢出来见我这个老头子?水姑娘又在哪里?大礼需我夫妇与水姑娘一同主持。”
梁宝红脸发紫,轻声说道:“袖儿与如影正从义安赶回,此时尚在途中。”
叔孙方吾说道:“袖儿看起来却是不急,莫不成要待结束义安战之后才愿行大礼,我来南闽之时,汝愚可是嘱咐过我,莫要让你们以义安战事为借口推托。”
梁宝说道:“老爷在路上可能尚且不知道,司马衙征调南闽诸路军北上参加越郡会战的调令已于昨日抵达泉州府,义安战事将无限期拖延下去。”
叔孙方吾目光扫过南闽众人,想必都已知晓征调令的详细,只是征调南闽诸军北上参加越郡之战,南闽诸军将会进一步脱离南闽世家的影响,想必也存在相当的阻力,不然梁宝不会此时借故提及。
众人一齐将目光聚在叔孙方吾的脸,欲探一探江宁的底细。
叔孙方吾微蹙眉头,问道:“发征调令时,汝愚人在何处?”
征调南闽军北上参加越郡会战,此等调令需青凤府亲自下发;徐汝愚不在江宁,才会由司马衙越代之并且需要诸位参议的合议签押。
梁宝说道:“签发征调令,先生领兵在吴州,此时应回到江宁了。”
叔孙方吾皱眉说道:“江宁诸公也任他胡来,前哨战哪需要他亲力亲为?”
江宁诸公也只有叔孙方吾能以这样的口气指责徐汝愚。梁宝笑笑,却不接他的话。
秦择端说道:“大人也是小心行事,首战毕竟非同小可。”
叔孙方吾说道:“我虽不在江宁,但是司马衙征调南闽诸路军北上,想必南平已无力干涉东南局势了,东南独江宁势大,我看只是汝愚手庠难抑,他素来不会重视首战不首战的。”
梁宝说道:“老爷子猜得真准,容雁门攻陷渝州,南平大军正溯江而入蜀地。”
叔孙方吾说道:“我心思不及你们缜密,我出江宁就知道越郡会战的计划。征调南闽军北上参战,仍是江宁以为时机成熟了,南平、东海不能制肘我军,仅凭祝氏一族怎是我江宁之敌?”
对越郡会战的预期,决定南闽世家对此次征调的态度。
如果越郡大战必胜,江宁势力将会更上一层楼,南闽世家自然不会逆势阻挠做出不讨好的事情来;江宁若可能在越郡之战中受挫,南闽世家自然希望能保留更多的独立性。
东阳周氏、建安郑氏、永嘉马氏因为徐汝愚的关系在南闽再度崛起,成为可左右南闽政局的势力,他们与江宁命运与共,江宁的兴盛保证其家族在南闽的利益,他们自然拥护江宁的权威。宗政氏覆灭,颜氏被困在义安一隅,南闽旧有的世家大族以何、秦、荆、李、丁、董六家为首。丁勉臣是丁氏宗主,此时已经北调,李公麟在徐汝愚的支持下,逐渐代替其兄李远迹取得在李氏族内的支配地位,心中只有感激之情,也不会成为南闽军北调的障碍。南闽军北调的阻力也主要来自以何、秦、荆、董四家为首的南闽旧有世家大族。
秦择端收回目光之前,瞥了何炯义一眼。
叔孙方吾暗道:义安战事没有结束,司马衙签发的征调令不可能十分精准的明确大军北上的时间与具体人数。南闽世家便有足够的理由来阻挠南闽卫戍军北上参与越郡会战。
南闽驻守军队包括宿卫军班照邻部、薛明锐统领的护田军,以及南闽世家还有相当影响力与控制力的卫戍军。司马衙此次征调宿卫军班照邻部与南闽卫戍军北上参与越郡会战。
将南闽卫戍军调离南闽参与越郡会战,进一步削弱世家对地方的控制,乃是集权于江宁的必需。若能将南闽卫戍军成功调离南闽,宿卫军班照邻部自然也无需继续滞留在南闽。
江宁诸军之中,宿卫军乃是仅次于武卫军的存在,班照邻所统领的一部又是宿卫军中最精锐的一部,长期滞留在南闽,即不利于宿卫军本身的发展,也不利于江宁集中有限的军事力量予敌以重击。
颜氏占据在义安顽抗,泉州仍需保留相当的战力与乐安越嫁、云岭三苗继续围困颜氏,将由薛明锐统领的护田军担当此任。
护田军初名护田义营,乃是南闽会战早期,为防止海匪侵犯永嘉流民开垦的山田而创立。初时只有一千百夷精锐与八百永嘉堡子弟,逐渐吸收流民健勇与惠安世家族勇,发展成今天的规模,满制高达一万二千人。
护田军的兵源复杂,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吸收当地的世家族勇,但是护田义营成立之初,各级将职几乎都出自演武堂,江军对护田军的控制不弱于江军诸军。护田军与一部分卫戍军驻防南闽,才能最终保证江宁对南闽的控制力。
~卷十九 第四章 普济报捷~
六月十六日,惠山之战的捷报传至南闽。
叔孙方吾正与郑梦淮、梁宝等人在闽王府东院饮酒,乍然听得徐汝愚于惠山之巅伏击祝连枝、祝连枝伤重不治殒命途中、祝氏一分为三的消息,又惊又喜。头疼之事,迎刃而解,南闽世家再不会为南闽卫戍军北调一事添置障碍。
何炯义、秦择端、荆浩等人闻讯赶来,皆不言征调令之事,只说梁帅大婚之事。
徐汝愚与江幼黎大婚之礼甚为简便,梁宝欲仿效之,不愿南闽众人为他一人之婚事,而大肆操办、铺张浪费,正要站起推却众人的拳拳盛意,叔孙方吾一把将他拦住,说道:“我来泉州只为了大婚之事,此事由我与诸公商议即可。”
梁宝见他将大婚事宜一同揽了过去,不愿违逆他的意思,坐回席间,不再多言。
南闽会战之中,梁宝镇抚南闽,在徐汝愚的支持下,将水如影与袖儿接到泉州相聚。梁定与袖儿早在雍扬之时就互生情愫,然而世事离常,梗于水如影与徐汝愚之间的情事,数年之间聚少离多。
只因水如影形单影只,一缕心思空寄,然而水如影与徐汝愚之间的事,又不容梁宝、袖儿置喙多言,此来俩人也拖延到现在,不愿在水如影之前成婚。
花舫悬灯蒙裹绿纱,舫中所载,伶人也。
水如影虽然才貌冠绝天下,却无法抹去身为伶人的过去。
江幼黎的身份已成为众人攻诘的口实,江宁诸公万万再容不得一个水如影。
水如影自知情思空投,流水不识落花之心,不愿看到梁宝与袖儿俩人为自己耽搁韶华,遂上书直呈江宁,请徐汝愚为梁宝与袖儿俩人赐婚。
虽然如此,心里尚有一丝期许,常常独夜暗自思量,或许徐汝愚突然之间感受到自己的一番情意,即便不能长相厮守,前往江宁伴君身侧也偿了自己的心愿;然而得知徐汝愚遣叔孙方吾夫妇过来主持大礼,水如影心中的最后一分期许也黯淡下去了。
袖儿且喜且哀,有时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愁,依着锦榻而坐,望着水如影月下日益清瘦的脸庞,咬牙切齿的说道:“姐姐,我也不稀罕与那傻子成婚,你随我到江宁去,我倒要问问那人还有无心肝。”
水如影苦笑道:“我一厢情愿,你又何必怨他?”
前面的护卫策马过来,禀报已能望见泉州西城的城楼了。
袖儿撩开车帘,只见惨碧月华之下,西城城楼巍巍如岳,见那名女卫要策马上前通关,袖儿拦住她,说道:“你留在此间,我们悄悄进城即可,我可不要那傻子来接我,想起来一肚子气,搞不清徐汝愚为何派他镇守南闽,也不怕南闽的事坏在他一人手中?”
女卫笑而不语,袖儿对大人直呼其名,要么以“那人”代之,言语间从没存有半分敬意的意思,唤梁宝也是满口的傻子、呆子。在南闽众人眼中,梁宝言语间颇有豪气,举止投目含敛威仪。袖儿嗤之以鼻,常说雍扬事给众人听,说道:“一个发癫一个傻,做师徒正是绝配,却料不到叫化子也有发迹的时候。”众人自然不敢接袖儿的话,听她说时,脸上皆有古怪神色,恨不得不用手就能将耳朵掩住。却不知徐汝愚在雍扬时,也常因为袖儿感到头疼。
水如影将袖儿拉回到自己身边坐下,说道:“过几日便做他人妇,说话还是这般没有遮拦?”
袖儿轻叹一声,说道:“梁宝虽然千差万差,却有一点比那人好,听说那人近日将邵如嫣纳入内府了。”
两年前,水如影与袖儿过溧水时见过邵如嫣一面,身为女子也为她的容貌所惑,想来人间绝色不过如此。
邵如嫣进入内府为司习女吏,然而众人看来,无疑等同于徐汝愚已将其纳入房中,不然也无法解释年初邵如嫣为徐汝愚独身北上之事。
水如影听袖儿提及此事更觉心伤,交睫泪便涌出,忙转过身去,透过纱缦,对着车厢外惨碧的月光,静静感觉心中骤然生出的刺痛。
袖儿见此情形,情知自己失言,不知如何安慰她,坐在那里,呆看着车前的进城甬道。暗忖:姐姐这两年为那人上下奔忙,也不觉苦,身体却是愈来愈差,如此下去,怎生是好?
马车在数十名护卫的簇拥下驶入闽王府。原闽王府一分为二,东院为行营院,西院为都事院,梁宝在泉州没有另辟住宅,将东院隔成前衙后宅的典型官署,住在东院的后宅之中。郑梦淮与宗政荀达交恶之前,在泉州治下私宅,后来让宗族氏侵墨,南闽会战结束之后,徐汝愚特意关照将这几处私宅物业从宗族氏的家业划分出来还归郑氏。
水如影与袖儿来到泉州之后,郑梦淮将属于西院的后园让给她俩人居住,自己住到泉州的私宅中去。
袖儿跃下马车,将水如影扶下来,依稀听见东院那边传来丝竹清越之音,眉头轻皱,说道:“我与姐姐不辞劳苦返回义安、泉州之间,他怎能安心坐在那里听这靡靡之音?也不说到城外来接我们。”
水如影笑道:“你让驿站不要将具体行程先送到泉州的。”
“便是如此,他也能想到我们今日返回泉州,等上些许时间,难道累了他不曾?”
水如影唤过一名女卫,说道:“你去东院让梁宝过来向袖儿赔礼。”
袖儿摆摆手,说道:“叔孙方吾在泉州,梁宝也脱不开身,还是我去见他吧。”
水如影“哦”然一声,没有接她的话,却是女卫先笑出声来。
梁宝坐在堂上得人禀报水如影、袖儿已返回后园,站起来望了众人一眼,说道:“我去请如影与袖儿过来。”挥手让演乐之人退出堂去。
梁宝走出屋外,郑梦淮眼里余光落在叔孙方吾的脸上。
经过漳州之祸,郑氏几遭灭族,次女郑添与丁勉臣之间的无果苦恋,让郑梦淮此时想来,心中满是悔意。郑梦淮虽然仍一心希望家族复兴,但是心中的世俗观念却淡了许多,若有可能,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