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第2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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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朝初年修建的陡河,又称始安渠,连接漓水与湘水,是南平进入南宁的惟一水道,这十多年来,南宁近半精锐驻在始安城里,可见越家对南平旧族的戒心。也正是如此,南平不得不在零陵邑屯驻大军,实际上为荆襄、荆郡、成渝的世家分担了许多压力。南平拖延到今日才能行复辟之事,也是越家在始安的牵制之功。
珏儿略知其中缘故,却不像徐汝愚那么熟稔。有心听徐汝愚听再说一遍,却烦其中琐冗。
宜观远当初在商南寻上自己,开口就问:南宁越裴雪其人其事,汝愚可有耳闻?自己只答:越裴雪的观雪刀烈而无声,如水中焰,极致刀之道,奇功绝艺榜称之为刀之祖。
徐汝愚见珏儿眼皮软垂,若是问他丁政出使详情,说不定她立马打起哈欠,还是晚些时时候再问丁政本人,笑了笑,屈指虚弹,一缕冰凉丹息“噗”的附在珏儿前额化作千万丝缕没入珏儿体内。
珏儿却丝毫不受冰凉丹息影响,伸展肢体,美眸迷离的望着汝愚,神态慵懒的说道:“我要睡一觉才能有精神。”
徐汝愚在府里独占了一所内宅,徐汝愚将珏儿与数名女卫安顿在内宅的东厢里,走回前堂,李公麟已在那里相候。
李公麟正值不惑之年,清癯俊面,眼若星辰,三缕长须,一袭青衫,难掩轻逸脱尘之姿。见徐汝愚进入前堂,行礼,朗声说道:“大人见召,所为何事?”说罢,退后半步,神情淡然的卓立一侧。
徐汝愚走到奏案前坐下,指着左列座位说道:“公麟,且先坐下再议。”
李公麟依言坐到徐汝愚左侧,默不做声,眼角余光揣摩徐汝愚脸上的神情。
徐汝愚不以为忤,淡淡一笑,说道:“我到南闽听出公麟所画山石峰峦,大斧劈皴、奇峭坚实,如面前真列峰峦,浑厚气壮雄逸,近视如千里之远。”
李公麟掩不住心中的失望,淡淡说道:“风议之言,言过其实者多。”
徐汝愚自顾言道:“此府中藏有公麟的《五骏图》,我观之,只觉得用笔简炼、勾勒典雅沉静,五骏毛色状貌各异,或静止,或缓行,骨内停均,神气完足,与世人评议公麟的山水风格迥异,所以请公麟来我画一幅山水,比较之。”
李公麟心想:内忧外患,却来见识什么山水?心里凄楚直欲长啸出来才能稍解,望着徐汝愚淡定的眼眸,暗吁一气,不无凄恻的说道:“容公麟明日送来。”说着,欠着身子,退出坐席,转身欲出前堂。
徐汝愚望着李公麟挺直的背脊,说道:“我欲请公麟作画,公麟可愿委屈在府中画就。”
李公麟蓦然转身,定睛望着徐汝愚,却寻不出羞辱他的神色,长叹一声,说道:“大人要公麟在府中画就,公麟遵命就是。”
徐汝愚手撑着案面,轻松怡然的站起身来,径直走在前头。
走到内宅庭院,十数名精卫峙立。徐汝愚立住不前,转过身来,望着李公麟说道:“南闽评说公麟擅左手剑,右手持笔作雄奇山水,然而景云评说公麟右手若持器,当为丈戟、关刀之类的长器,我今日欲观公麟丈戟为千里山水,勉为其难,可否?”延手指向一旁的器械架。
李公麟怔在那里,抬头却见徐汝愚坚定的不容拒绝的目光逼视着自己。
罢了,罢了,一生受制于人,又何必在意今日之辱?李公麟默然走过去,挑了一支丈戟,反手搠去,使将开来。
迷离尺寸千里,近,忽千里之外,遥,则对面相逢,刺搠跳脱野逸,开阖雄奇悲壮。
罢了,罢了,一生受制于人,又何必在意今日之辱?丈戟却这狂念中愈发迷乱。
渐舞渐迷,李公麟心神与长戟相合,不知不觉间,丹息贯注戟身,溢离的气势直逼得十数名精卫退到庭院的角落。
众精卫欲合力压制,徐汝愚摆手制止,徐徐退到一名精卫身边,抽出他的佩剑,又徐汝愚走入场中,丝毫不受李公麟狂乱的戟势所滞。手臂轻抬,横伸出去,如虬枝横斜,刺入戟势之中。
李公麟被此剑所逼,疾退数步,转身反抽,及剑之际,戟尖以极诡异的曲线震动。
骤然间,剑戟相触十数击,剑身如弓弯曲,长戟却附影随至,在毫厘间伸缩吞吐,丝毫不差的每一下都击在剑尖之上。
徐汝愚见剑曲欲折,息沉涌泉,骤然间腾地而起,曲剑陡直,借弹力远飘在天,下落之时,剑势荡尽开来,如秋叶静美,虽绵柔无力,却极自然的透过李公麟的戟势中。剑首凝立,剑锷下沉,铛的一声,切在戟头上。李公麟吃不住戟首下沉的巨力,踉跄连退数步才站住。
李公麟依着院墙,清醒过来,望着落在自己脚下的长戟,又望着徐汝愚手持长剑的望着自己,立时明白过来,面色骇得煞白,伏跪在地上,悲切说道:“属下该死,冒犯大人。属下该死,冒犯大人。”
徐汝愚哂然笑道:“我一时技痒,与你试招,关你何事?你起来。”
李公麟爬将起来,望着徐汝愚秀朗的面容不似作伪,心里稍定,不知徐汝愚为何要看他使戟,心里疑惑依旧不解,但是刚刚冒失让他心有余悸,不敢出言相询。
徐汝愚说道:“公麟使戟果然在尺寸间致千里山水,我受益非浅。众人评说公麟的尺幅山水,我却认为依然评说没有到位,我观公麟山水,点点青山如雄兵而峙,绿水转绕如兵势,我今日欲观公麟兵势为千里山河。”
李公麟怔在那里,讷然不知开口。
徐汝愚转身返回前堂,李公麟还是怔在那里不知何从。
赵景云来寻徐汝愚言事,看到刚才一幕,见李公麟愣站在那里,朗声说道:“大人请李将军讲解兵势。”
李公麟回神来,注意到赵景云唤他的称谓有变,问道:“什么,什么李将军?”
赵景云正要取笑他,却见徐汝愚转身似笑非笑的望过来,忙咽下去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指着前堂说道:“大人请公麟兄入前堂讲解兵势。”
“啊。”李公麟如失魂落魄的重新迈入前堂。
赵景云暗叹一声。
李公麟乃龙泉李族非嫡出子,少年奇俊为南闽冠,难免为众人中伤,其兄李远迹忌之最甚,后入泉州为质,为书画吏、王府供奉,蹉跎二十载,寄情水墨山水,胸中却是千里雄奇。
郑梦淮去凤竹之前,曾建议暂时不可用李公麟,以免龙泉有变。
清江局势严峻,徐汝愚无法在泉州长期限坐镇,重用李公麟,虽是险计,却是奇策。李公麟虽然出身世家,实质上却非世家之人。李公麟之才干胜任新军校尉有余,并可制衡闽东世家势力。
~卷十三 第十二章 竹篮打水~
珏儿一觉醒来,天时已暗,茫然张望四处,没来由的一阵心紧,和衣出了精舍,穿堂过室,寻遍整个内宅,没有看见汝愚的影子。心想:他不会独自走了吧?虽觉得不大可能,终消不去这分担心,唤起女待,就要出院去寻汝愚。
素月高照,纤尘可辨,刚出月门,正见屠文雍站在那里欲进不进、欲退不甘,“扑哧”笑了出来,说道:“屠将军,怎不进来?”
徐汝愚独居内宅时,屠文雍若有事上禀,自可以径直穿堂而入,但是珏儿姑娘也住进内宅,就无法那么随便。这样的心思无法道明,屠文雍轻咳一声:“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明日上禀不迟,大人去了东院的殓房,我正要回去呢。”
珏儿说道:“你去厅里等着,我去寻小愚过来。”心想:小愚此时去殓房做什么,带着女侍径直往东院而去。
邻近东院,夜风袭来,心里直透出一股子寒气,雪白柔嫩的肌肤上瞬时起了粒子,望着身侧的女侍毛骨悚然的样子,笑道:“不是没见过死尸,作脸给谁看?此地可没哪个哥哥来怜惜你?”
女侍娇笑道:“珏儿姐与我们自然不同。”
珏儿轻笑起来,转念省得这小蹄子把自己绕进去了,垂眉瞅见灵堂里汝愚秀颀的背影,脸上发烫,顾不得与女待调笑,轻盈的走进内堂,轻轻依立在徐汝愚的身边,望着椁木上躺着的盛装女子。
若非两颊毫无生机的的煞白,只当她静谧的睡去。
交睫之下,曾几何时是一双颠倒众生的美眸,轻笑娇语,翩翩若游龙的身姿之后,是多少轻狂的少年郎,偏偏最心爱的那人却不投过一瞥来。红颜瞬间凋零。
珏儿没来由一阵心酸,见汝愚定睛望着那里,星眸蒙上一层烟雾,轻推他一下,小声说道:“她是谁?”
徐汝愚幽叹一声,转过身,低语道:“珏儿,两年来,你心中可苦?”
珏儿如遭雷击,半身僵然动弹不得,忽的生不出一丝气力,身子软软的跌进徐汝愚的怀中,反手紧紧环搂住他的腰身,不让自己从他怀中滑落下去。
朝思暮想、日夜煎熬,心中的所有坚持抵不住这一句话,忍不住长泣起来,灼热的泪水透过青衫,浸湿他的胸腹。
徐汝愚只觉得心痛得厉害,将珏儿搂在怀中,任她在胸口哭泣。忽的胸口一阵刺痛,低头见珏儿隔着衣服咬住自己胸口的肉,刚要呼痛,珏儿仰起头来,交睫犹带泪珠,说道:“你每日让我咬一口,便抵去我两年的苦。”
徐汝愚伸手轻拭她如花美靥上的泪痕,在她耳边轻语:“便是我愿意,那也要问过幼黎姐才行。”
珏儿不解其意,抬头看见他一脸坏笑的垂下头来,娇羞的伸手挡住,却软绵绵的生不出气力,只得缠住他的身子,双手剪搂,螓首埋在他的怀中,只感觉他的双唇轻轻贴住自己的柔腻的后颈,温热的气息喷在颈肌上,身子愈发滚烫,直欲要揉进他的怀中才好。
徐汝愚将她横抱起来,她轻轻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低语道:“幼黎姐不在,你不要占我便宜。”说罢,螓首继续埋在他的怀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徐汝愚附首在她耳边,轻语:“我将你放下来,还站得住。”伸手要拨开她面靥的秀发,却看她的羞状,却觉胸口一阵肉紧,又被珏儿隔衣咬住。
徐汝愚暗道:让她养成这个习惯可不好,忙轻轻将她放下,搂过她手右盈握的腰肢,侧头去瞅她生满红晕的明艳颊靥,迷离的眼神却有一分怨意,心神动荡,如痴如醉,轻啸一声,抄过她的腰肢,再次横抱在胸前,轻纵着跃将出去,大步流星的向内宅走去。
见屠文雍站在月门前张望,问道:“有何事?”
屠文雍尴尬一笑,忙说:“没什么要紧事,我明日过来。”说罢,慌不择路的离开,也没看清徐汝愚呲牙咧嘴忍痛的样子。
似乎能感觉到屠文雍与众精卫眼中的笑意,珏儿将头埋在徐汝愚的怀中一动不动,只待进了内室,方敢仰起头来,却迷醉于徐汝愚灼热如火的眼神之中。
第四日,徐汝愚离开泉州,赵景云与李公麟各领五千乡勇新军跟随;屠文雍、丁政与班照邻一并留在泉州镇守,泉州守军除了六千宿卫军之外,另有五千乡勇新军。
与奔袭泉州、沿着闽中山东麓潜行的路线不同,大军选取近海闽东世家密集的地区行进。途经赵景云世居的族地,徐汝愚还停下盘亘了半日。
李公麟不解其意,赵景云笑道:“乡勇新军,若是直奔龙岩而去,难免人疲马倦,易为公良友琴所困。”稍稍一顿,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