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橙-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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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沅一愣。
而钟秀只是转身,蓦地轻轻抱住她,像母亲一样,轻拍她单薄背脊。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永远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沅沅,这世界上很多人不快乐,都是因为后悔——可是后悔有用吗?”
“何况,你不是后悔,你只是害怕而已。 ”
怎么能不害怕?
如果蒋成因此而死,于她而言,犹如整段青春在眼前彻底枯萎,人生一半用来还债,一半用来赎罪。
但那绝不是蒋成想要看到的,也不该是她拼尽全力最后得到的结果。
即便钟秀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却打从心底了解自己的孩子,流着怎样的血,有着怎样固执的性格。
钟秀说:“他只是不想让你那么狼狈,得之不易的生活又重回原点而已,沅沅,不是为了让你变得现在这样。”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
钟秀顿了顿。
“……只是,如果你想弥补心里那份难受,那你听我一句劝:妈妈三年前答应了你一件事,你现在,也答应妈妈一件事,好不好?”
*
时间仿佛静止,各自沉默。
半晌,钟秀推开她肩膀,继而认认真真地,从包里掏出一份产检报告书,抚平褶皱,塞到她手中。
“……什么?”
“我希望你答应我,沅沅,如果蒋成能够安全走过这一关,你答应我,会好好的、开诚布公的,把三年前那时候时机不对,说不来的话,当面跟他说清楚,可不可以?”
舒沅没有答话。
只默默垂眼,看向那陈旧的报告单,边边角角处,已然皱痕遍布。
——她一眼便认出上头字迹。
分明就是下定决心流产那一天,被她揉皱丢在垃圾桶里的那一张,上头医生的批语,虽龙飞凤舞,但“畸形”、“不建议生产”、“风险极大”等字眼,却依旧清晰可辨。
钟秀重新握紧她的手。
“他真的努力过了,你跟他聊一聊,你会知道的。”
作为一个母亲,也作为旁观者。
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插手,只是劝她,可不可以再多给蒋成一点清楚的,分明的,摆上台面的表达机会。
“他只是不会表达,可低调的捐了很多钱给城南,设立关爱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基金会,他用心了,真的;他也知道你心里在难过,所以哪怕被他爸爸骂得狗血淋头,还是在你离开那年,去英国之前,就中止了和叶家的合作,先是分股,又大力在散户手里收货,慢慢加持了三亿股份,把叶家排除出了上层股东圈,重新拿回了天方的控制权……他真的顶着很大的压力,那段时间我偷偷去英国看他,看见他在爱……在伦敦,每晚都要吃好几片安眠药才睡得着,沅沅,你知道吗?他这个孩子不是坏孩子的,他只是嘴笨啊。是我这个当妈妈的没有好好教会他说话,你多给他一次机会,你要相信,他真的真的,除了喜欢你、想让你回来之外,真的没有做过比这个更努力的事了,你相信他一次,好不好?”
无声泪水,从舒沅通红的双眼里落下。
“妈妈不想干涉你们的事,他也不让我说,但是这次,就这次……”
钟秀几度哽咽。
当是时,一道突如其来的男声,却陡然横插一脚,在她们背后出声。
“舒……沅?”
不过一声。
那尾音发颤,是如有预感的丢盔弃甲。
两人齐齐抬头看去。
视角使然,钟秀先一步与对方目光交接,随即歪了歪头,满脸疑惑。
眉心微蹙。
即便她已然五十有二。
然而不笑时,尤其泫然欲泣时,脸上却全然不见岁月痕迹,恍惚还留有许多年前,在Richard的婚礼上,被戏弄着哄上台,依旧毫不介意、朗声大笑的青葱少女痕迹。
她对一切一无所知,他却因另一个女人,对她恨意燎原,了若指掌。
钟秀问:“……你是?”
宣扬牙关紧咬,背在身后的手颤颤发抖。
另一头,女人却已一抹眼睛,鼻音重重,咕哝着想起:“是Richard的弟弟吧?……还是儿子?我们好像见过。”
当然见过。
宣扬碧蓝两眼满是血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脑子里乱糟糟吵成一片。
停顿片刻,只得逼着自己别过脸去,看向舒沅。
“我是来找你的,”他说,每一个字都咬字极重,“舒,这次剧本的事,我决定了,还是全权交给你,分部那边,之后会派人跟你协调,至于我,可能要先回总——”
*
“叮”一声。
仿佛是天意。
就在他努力圆谎,努力想要在她面前挽留最后一丝形象的瞬间,面前,抢救室大门霍然打开。
他后话戛然而止。
舒沅猛地站起身,扭头看去,那被簇拥其间,戴着氧气面罩、脑后头发全给剃了个干净的病人,此刻双眼紧闭地俯卧,血迹斑斑的西服,早已替换成一层又一层的绷带,不仅惨,看起来还滑稽得惨绝人寰。
——好丑。
舒沅揉揉被泪意模糊的眼睛,看清楚,笑了声。
丑死了。
可眼泪更先一步掉下来。
顾不得医生还在向她们这些家属感叹,顾不得他们在说,蒋成是如何运气好躲过一劫,要不然瓷片刺入后脑神经,将会后患无穷,而他刚刚好,只是分毫之差,从鬼门关前被人拉回人间——
嘁,其实有什么幸运的?
他简直是世界第一冤大头,替死鬼。
“沅沅?”
“妈,我没事……没事。”
她侧头避开蒋母的打量,试图笑着,转瞬间,走到他跟前,又忍不住扁起嘴。
豆大的眼泪掉下来。
她只敢认认真真看他一眼。
下一刻,便再忍不住的捂紧脸,蹲下身。
“蒋成……”
她攥紧手里的报告单。
终于,当着所有人的面,二十八岁的舒沅,却像个孩子似的,号啕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的十点,就是十点开头的时间都包括在……(被打走)——俺诚恳道歉,还是没调整过来生物钟,晚上六七点一直打瞌睡orz我再努力两天!
而且过渡章太难写了555,好在,下一章是糖(一本正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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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此后数天; 香港一直都是阴雨交加的坏天气,不见晴朗。
舒沅来回奔波于路亚娱乐和医院之间的状况,更是已成常态; 本来早该返抵上海的计划; 也因为公事麻烦不断; 私事放心不下; 只得一拖再拖,始终定不下具体方案。
同样的; 橙子在任方家里的滞留时间; 也随着她“战线拉长”逐渐无期限似的增长。
舒沅原本担心那头情况; 正准备拜托顾雁去一趟,另外安置好橙子的住处。可没想到; 那位任先生却极负责; 直接主动提出多照顾橙子一段时间; 顺带的,不忘每天雷打不动发来一段短视频,给她看橙子在公园草坪上活蹦乱跳捡球的傻样。
【任方】:今天的橙子; 附视频。
【任方】:您尽管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它。
……您?
舒沅挠挠鼻尖。
虽然总感觉对面说话方式像是换了一个人,但她此刻焦头烂额,实在也没闲心顾虑太多; 只得道谢再道谢,继续定下心神,先处理香港这头一团乱麻的大小事再说。
*
时间转瞬即逝; 又是小半个礼拜过去,来到周末。
舒沅从青禾大厦出来,斜挎着一背包剧本材料,左手提着小袋超市购物战利品,右手撑伞。晚餐前,终于冒着大雨险险抵达医院门口。
却没想刚一下车,映入眼帘,依旧还是连日拉开间隔的警戒线,在风雨中晃晃欲坠。
明明已经驱赶无数次,医院前坪,却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场面。
拥攘的香港媒体照旧围堵不休,也不管会否影响到医院的正常经营,仍旧不死心地扛着长/枪短/炮,围住蒋氏派来的发言人,在雨中大声发问:
——“你好!我是AOE娱乐的记者,请问现在蒋先生情况如何?有没有脱离危险期?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接受采访?”
——“我是金融前线的记者,麻烦回应一下,蒋氏方面将如何应对近期股价狂跌的情况,这是否佐证了股民们的担忧,意味着小蒋先生的身体状况,将直接影响到大众对于蒋氏的发展信心?大蒋先生有没有重新出山的打算?”
——“请问贵公司有没有考虑过最坏的情况,请正面回答,谢谢!”
……
港媒是出了名的敢问敢写,不到片刻,对话越来越尖锐。
那负责人听得面色凝重,到最后,索性无论对面问什么,只一个劲的微笑摆手。
“抱歉,蒋先生现在不方便接受采访,各位请先回吧。”
话音刚落,四面瞬间一阵嘘声。
却也有眼尖的媒体记者,注意到那负责人正不住往舒沅这边探看,竟也跟着扭头望来。
她连忙把头一低,戴上口罩,快速和旁边通道的普通病患及其家属“合流”,浑水摸鱼间,才得以径直上楼,顺利进到蒋成所在的VIP病房。
房间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
蒋母睡不惯医院,早已被她劝到钟家住下,今天似乎还没过来看望,茶几上照旧整齐堆放着她昨天没看完的剧本草稿。下午临走时炖好的排骨汤,此刻也已传来馥郁浓香。
舒沅放下包,扭头到小厨房里,把汤锅端离灶台晾凉。随即按照墙上贴好的每日菜谱,熟练地洗米淘米,给厨具设置好熬粥状态。
直至确认万事俱备,复才盖上电饭煲顶盖,扭头走到蒋成病床旁,小心翼翼搬了个凳子坐下。
顺带的,也从床头柜前的小书架上取了本金融杂志,照着昨天折页的地方,她继续逐字逐句照念起来:
“环球资讯。近日,新加坡WR联合出版集团股价相较上月整体有所回升。有知情人士表示,本次反弹或与股东大会内部决议有关,乃内部认购推高股价,试图为持续低迷的纸媒出版业打下一剂有力的强心针。其集团季度报告也显示,未来主要的发展方向,将会陆续向版权改编、媒体文娱市场转轨,以期强而有力的资本转型,并向正在高速膨胀的中国大陆市场进军。此举得到业内诸多专家学者的肯定,进一步增强股民信心。”
“国内资讯。曾一度在香港地区创造辉煌成绩,数年来,却持续因内部山/头恶斗,导致业绩低迷的陈锦记食品有限公司,确定将与大陆明耀食品加工集团展开战略合作,股市利好消息频传。此外,近期尤为引人注目的蒋氏集团,则因为企业接班人意外遇袭,成为国内外高度关注的对象。各方媒体正紧密注意后续动向,然而迄今为止,相关方面并未给出具体澄清,笔者也将持续跟进报道……”
之后的几页,全都是蒋成受伤当日,诸多路人有意无意拍下的照片,即便被几重马赛克遮挡,依旧拦不住入目可见的血腥。
也因此,越念到最后,她声音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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