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锁(民国)-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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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二爷步子迈的不大,似乎是在有意迁就她。
两人穿过画满福寿同天的回廊,路过戏楼院子门口时,丁绍芸感觉后背麻了下子:仿佛当年的高腔与胡琴,还萦绕在耳边。
一如那荒唐的一夜,架子床震荡着,从天色将暗响到天光大亮,无休无止。
“到了。”宋二爷的话打断了前尘过往。
门一推开,扑面而来的水汽让丁绍芸完全懵了——这哪里是什么电话间,分明是间浴室!
四下光秃秃,中间汪着好大一池子水,雪白的瓷砖恨不得铺到天花板上去,看样子是新修的。
“你不是让我联系家人吗?”
女人转身质问时,看见宋二爷正倚着墙边站着。他从怀里掏出纸来,表情甚是促狭:“丁小姐识文断字,想来可以父母写信,报个平安。”
写信!
他竟能说出这种话来——大半夜的,这么个荒郊野岭,写信几时能到!
“骗子。”丁绍芸咬牙切齿的说,“大骗子,你明明说让我打电话。”
“我几时说过家里有电话?”男人开口,“我只说让你和家人联系。”
女人面对这样的无赖行径,气的浑身颤抖起来:“无耻。”
宋二爷欣然接受了“无耻”的定论,温声说:“走了这一路,不洗洗脚么?”
这句话让丁绍芸低下头去。一路走来,雪白的脚沾了灰,确实有碍观瞻。
她爱美,涂了亮红的甲油,此时在对方的注视下不自觉的蜷了起来。
“我回家再洗。”
“如果你回的去的话。”
“你想干什么?”丁绍芸言语里多有防备。
男人笑了:“我想干什么,你心里不清楚么?”
原来绕了一圈,宋二爷还是没忘记先前的瓜葛——他这是要报仇来了!
“你这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丁绍芸如果不是气急攻心,大抵也想不起这句和碎嘴婆子学来的恶毒说辞。
若要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定然不会选择说这句话。
因为这句浑话好像冷水进了沸油锅,让宋二爷的怒气骤然暴涨。
他不等丁绍芸说完,突然弯腰,一把将女人扛过肩头,大步流星的进了浴室。
“放我下来!”丁绍芸叫喊着,倒栽葱似的胡乱拍打着男人。
这点小打小闹对宋二爷来说也就是松松筋骨,对方只管当做没听见。
“嘴这么脏,一起洗一洗吧。”宋二爷面上表情没变,声音却冷极。
只听扑通一声,他竟甩手将女人扔进了热水池子里了!
温热的水登时喷溅出来,呛了丁绍芸一头一脸。她扑棱了半天才堪堪站起来,跟个落汤鸡一样。妆花了,睫毛膏顺着眼皮子湿哒哒的往下淌。旗袍全部湿透了,黏在身上,印出玲珑曲线的同时,狼狈不堪。
丁绍芸咳了好半天,才把嘴里的水吐干净。
她整个人还是懵的,慌手慌脚扒住池子沿正要往外爬,却听见卡啦一声,宋二爷从腰间掏出了个亮闪闪的玩意。
丁绍芸起初以为会是一柄搓指甲用的小刀,再定睛一看,分明是一把勃朗宁□□。
这是一把方才在车上杀过人的枪,枪口上还带着不知从哪里粘上的血。
丁绍芸骇然的坐回池子里,任凭热水涌到脖颈,也一动不敢动了。
……他这是要杀了自己吗?
他做得出来的——他是个疯子,他做得出来的。
丁绍芸心肝一齐颤抖起来。
水明明是冷热正好的,她却依旧觉得这点温度远远不够,非得沸水才能止住由内而外的这点寒凉。
宋二爷许是看透了她的惧意,拾了块帕子,有条不紊的擦起枪来。不多时,面上竟带出笑意:“不是丁小姐自己说的,’你我不过是游戏一场’么?”
……丁绍芸确实说过这话,这句让她无数次后悔莫及的话。
那还是两年前,她刚回国的时候。
彼时她初入社交场,见过的男人都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她以为宋广闻是只漂亮狐狸,就生出些逗弄的心思。
毕竟好的狐狸养好了,也能当条看门狗。
“怎么,堂堂宋二爷竟然玩不起么?”她把吸管从果子露里抽出来,故意一甩,溅了两三滴在男人的手腕子上。
宋广闻眸光深沉,手里握着折扇,回的倒是斯文:“丁小姐说笑了。”
“不过游戏一场,怕了?”女人的语气是极媚的,眼波流转。
如果时光可以倒退,丁绍芸肯定会恶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让你嘴贱!让你撩人!
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狐狸,更不是什么看门狗——他分明是条蛇。
不仅如此,还咬了她一口。
毒入肌理,至今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这就是玩火者必自焚吧(狗头
☆、琉璃锁(5)
“水冷么?”宋二爷把枪筒擦得锃亮,方才温声问。
水不冷。
但丁绍芸哪里说得出来话来——宋广闻往前走一步,她便退后一分。
碧波荡漾,热气蒸腾,似是剪不断的旖旎风情。
不多时,她便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男人并不着急,把枪别回腰间,开始慢条斯理的解袍衫。褂子一寸寸撩开,露出下面紧实的肌肉。
紧接着响起水花飞溅的哗啦声,是他轻巧的纵身跳进了池子里。
丁绍芸捂住脸别过去,只管上牙咬紧牙,喉间发出颤音:“你别过来。”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不成气候。
她不知道宋广闻听进去没有。因为除了衣服坠落的簌簌声,和时不时水面撩动的声音,须臾,竟没有其他动静了。
宋二爷不声不响,在做什么?
女人忍不住透过指缝望去,发现对方打赤膊靠在池边,黑色绸裤被激荡的热水洇湿的不成样子。
他略有些瘦削,但筋骨是极挺拔的。
光洁的皮肤下好像饱胀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腰间一丝赘肉也没有。
这一瞥已经足以让丁绍芸心神大骇。她刚要把目光移开,却察觉到了怪异之处。
——宋广闻好像并没有要靠近她的意思。
他自顾自绞好巾子,蘸水打湿,捂在腰上。挪开时,上面血迹斑驳。
他把沾着血的汗巾放到池子里涮了刷,一抹嫣红顺着池水荡漾开来。
“你受伤了?”丁绍芸诧异地问。
宋二爷没回应,继续清洗着伤口。
许是刚刚开车逃脱时,流弹擦伤了他。只不过宋广闻一直穿着墨色衫子,让人无法察觉罢了。
他竟一声不吭,忍到现在。
“伤处得用流水清洗,不然会感染的。”眼见血在池子里打着旋,丁绍芸哆哆嗦嗦道,“家里有没有酒?”
宋二爷抬眼瞅了她一眼。
“信我一回,酒能杀菌。”
宋广闻停下手中动作,似乎是在掂量她说这话的意图。可能是受伤的缘故,让这匹凶猛的野兽看上去杀伤力小了些。
丁绍芸瞅出了男人的松动,轻声道:“你受这个苦,总归是因为我,我好难过。”
她把看似无意的关怀抛在了两个人之间,其实也不大拿得准对方如今吃不吃这一套。
见宋广闻没有应声,她心里砰砰直跳,嘴上故作轻松道:“还不快去?要是真感染可就是大事了——唔——”
一个倾身而上的吻不期而至,将她的话封在了唇齿间。
宋广闻像品尝爪下的猎物般,细致的吻她的嘴。分开后咂摸两下,得了趣,便又去吻丁绍芸那小而饱满的耳垂,和雪白的颈子。
丁绍芸好像成了精美的小把件,叫人爱不释手的握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盘——她心里又怕又恼,身子却是快活的。
太快活了,以至于脑仁因为接吻太久变得缺氧,嗡嗡直响,忍不住从嘴角溢出一两声喘息。
这点细小的声响好像浮起来的血沫子,刺激了野兽的兴奋。男人把修长的手指直插进丁绍芸乌黑的卷发里,用力捧起她的脸,亲吻的动作变得粗暴起来。
那样子不单纯是唇与唇的接触,更像是怒火的发泄,恨不得将她撕扯下肚。
就在丁绍芸觉得自己一寸寸都断开,快要死在这个吻上时,宋广闻最终还是松开了她。
他捻了捻女人水淋淋的唇,沉默不语。
丁绍芸疼的“嘶”了一声。
大抵是吻得久了,嘴肿了,破了皮。
“丁小姐太好心了,如此关怀宋某。”宋广闻温声道,“若不是个女儿身,怕是封个善人老爷也不为过。”
丁绍芸听出了其中的讽刺含义,开口想要解释。嘴张了张,又闭上。
因为男人搂她太近,有东西硌得厉害——大抵是腰间那杆被擦亮的□□。
“骗我一回,还嫌不够,想来第二回?”
这话丁绍芸没法接,所以她沉默了。
不知为何,二爷的话音里有了玩味:“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丁绍芸胡乱摇头,恨不得把旧事全都从脑袋里抖落出来。但对方的话依旧一字一句,钻进她的耳朵眼里。
“贵人多忘事,看来丁小姐不记得了。”宋广闻抓起一缕她的短发,深深嗅道,“那我不妨给你提提醒。”
其实丁绍芸没忘。
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她都听见这句话,在耳边回响。
“你离不了我的,你自己清楚。”
男人腰上的血腥味、自己颈上的奶油味、融化的睫毛膏味顺着热水散出的白气一齐蒸腾上来,在眼前融成了浆糊似的雾。
丁绍芸觉得自己的灵魂失了分量,忽悠悠的离了肉|身。隔着万千烦恼丝,俯瞰着这一池春水。
时间蓦地倒溯,钟表指针滴答作响,一圈圈的往回转。
转回到了两年前,他们初识的那天。
***
“密斯丁,您要的口脂买到了。”小柳气喘吁吁的掂着一小包东西,跑进屋来。
“怎么这样慢。”丁绍芸看了眼腕间精巧的手表,细眉蹙了起来,“都要赶不及了。”
今天是她的“密友”高义峰高公子的生日,也是她回天津以来,最接近核心圈的应酬之一。
临出门前,她对口红的颜色不甚满意,便特意遣小柳去买一只洋红色的回来,没想到小姑娘花了这么久。
眼下已经五点十五分,距离请柬上的时间不过还有半小时。
初会露面,迟到是大忌。
“跑了好几家铺子才买到的。”小柳有些委屈,“桃红的、杏红的都有,就是没有洋红的。”
言下之意,干嘛非得揪着这一个颜色不放?
丁绍芸是没有时间向小柳普及美的知识的,于是简单道谢,接了过来。然后在耳后喷了两下香水,抻平了姜黄色旗袍,上了门外等候多时的汽车。
车行一半,摇晃的人几欲入睡。丁绍芸掏出口红,举起随身的小镜子,在丰润的唇上涂开一片灿烂的红。
吱呀——
汽车突然一个急刹,唬的她手一抖,把口红蹭到了腕子上,差点糟蹋了新买的衣裳。
“发疯了么!”丁绍芸气得训斥。
此时车外响起人的叫喊,打断了她的恼怒:“不得了!撞人啦!”
透过墨黑的玻璃,确实能影影绰绰看到车头处,散落了一地的纸钱。
撞上的不是人,是行丧的队伍。
队伍把轿车死死围住,看样子不下点血本,是走不脱了。
滴滴——汽车夫小林初生牛犊不怕虎,狂按喇叭。
唢呐声骤停,乌压压的人脸转过来,缟素煞白,晃得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