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锁(民国)-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丁绍芸目光扫过他,浅浅一点头,足以让这毛头小子羞红了脸。
“去起士林。”女人恹恹的倚在真皮座椅上,连掏出粉饼敷粉的兴头都没有,砰的一声关了车门。
路不远,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远远见着那桩雅致的白色小楼。
泊车的西崽最是会识人接物。
丁绍芸来的次数多了,脸熟。她人还没走上大理石阶梯,对方的脸上媚笑早就挂好。
佣人小柳先前说的不错——西点房还没开。
若是寻常人,也许三言两语便打发走了。但大堂巡视的顾经理恰巧看见了丁小姐,热情的招待她先饮一杯咖啡。
用他的话说,“请三小姐稍等片刻,保准给您拿最新鲜的蛋糕。”
丁绍芸把珍珠挎包放到窗沿上,依言在法式拱门边的方桌前坐定。
顾经理一面把黑咖啡斟进描金茶杯里,一面笑道:“不知道是哪位有此等荣幸,让您这么早屈尊跑上一趟。”
眼前这位每次来都不点甜食,连咖啡都喝苦的——想来有口福的定然是某个小少爷了。
丁绍芸现下心里像长了草,实在提不起精神敷衍他,便笑笑没做声。
顾经理又说了两句俏皮话,美人始终不肯赏光,只能讪讪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一片喧嚣声。
丁绍芸抬头,只见一众穿洋装的体面人吵吵闹闹的走进来,油亮的皮鞋碾过光洁地面,吱呀作响。
她粗略扫了一眼,倒有两三个是一起去郊游过的旧识,城中有头有脸的纨绔。
丁绍芸此时格外不想社交,因此把脸埋了下去,专心致志喝起咖啡来。
等了会子,那阵闹腾止住了,才再抬眼。
而这一瞥,却好像在大理石立柱转角处瞥见了一个影子。
那人身量颇高,老式衫裤穿在他身上,极是服帖妥当。只是快走时,八宝纹暗色绉云长衫荡了下,才显出几分瘦削的筋骨。
再晃眼时,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丁绍芸一瞬间不知道是自己精神过敏,产生了幻觉。
——还是她当真一大早,就撞见了宋二爷。
天津竟如此之小么?
她好像害了寒症,牙齿咯咯打起颤来。
“丁小姐,蛋糕好了,让您久等。”
恰逢此时,顾经理笑容满面的出来,手上拎着缠了硕大丝带的蛋糕盒子。
他还没卖几句好、让女人在她父亲面前为自己美言两句、看看有没有新的营生可做,对方就扔下钞票,抢过盒子,逃也似的走了。
她尖细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发出一连串马蹄似的哒哒声,踩碎了一池春梦。
顾经理一头雾水。
……大清早的,这位是发什么癫呢?
丁绍芸确实在发癫。
小柳和小林说的话她一概不应,直到车驶进左敦道,再拐两个弯就到赵公子家门前时,她才神志渐渐清明起来。
先不说宋二爷大抵是不会有闲工夫去吃西餐的。就是去,也不会是一大早。
自己一朝被蛇咬,实在有些大惊小怪。举止丢人现眼不说,这要是传开了,还恐被人耻笑。
看来隔两日要再去趟餐厅,和顾经理寒暄两句才好。
她这厢还在车里打着小算盘,赵青函赵公子那边已经得了信,久久的等在公馆门口了。
他是个爱漂亮的青年。大热天穿了一身簇新的白西装,扣子一直系到下巴底下去。领结过于紧和小,勒的脖子发红。
他手里举着一捧扎眼的红玫瑰,等的久了,花咕嘟都被晒得有些打蔫,垂头丧气的。
但赵青函的热情没有跟着垂头丧气。
一见着丁绍芸的林肯轿车出现,他便失了体统,大声喊起来:“达令——”
那亲热程度,仿佛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丁绍芸觉得有点丢人,是很想装作不认识他的。只是事到如今,哪有掉头回去的道理。
她只能把刚刚那件烦心事抛在脑后,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眼前的麻烦。
“怎么在这儿等着?不热么。”她柔声问,让男人扶着自己下了汽车。
“不热!”赵青函大着嗓子表忠心。
“你不热,这蛋糕却是怕热呢。”丁绍芸提起手中的礼物,掩嘴笑道。
赵青函激动地几乎要哭出来了:“达令你真好,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他年纪比丁绍芸还要小三岁,又是家中独子,受的宠爱颇多,因此别有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你的事,我怎么会忘呢。”丁绍芸敷衍道,跟着男人进了赵公馆。
里间已经花团锦簇,看上去热闹非凡。宴会厅被清出了场子,为下午的舞会做好准备。
“还满意吗?”赵青函偷偷瞥着心上人,表情多少有些得意。
丁绍芸是爱跳舞的,他知道。
上次见她在新时代舞场,其他女人都唯唯诺诺的,只有她合着华尔兹起舞,动作流畅的像一只翩跹而行的蝴蝶。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耀眼的发光。
但她那么骄傲,四处流连,始终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他写了很多诉衷肠的信,不是被退了回来,就是被敷衍过去。好不容易去看场电影,对方也没有显得多上心。
以至于在收到丁绍芸的求助时,赵青函幸福得像是被金矿砸晕了过去。
现在这只蝴蝶竟然就要是自己的了吗?
赵青函不敢相信。
他把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隔着水玉镯子去拉丁绍芸的腕子。
女人感到臂上一热,微微顿住,然后冲他笑道:“你有心了。”
手却没有用力撤回来。
赵青函得了许可,立刻把胸挺了起来。他像个打胜仗的将军般,一路介绍着,牵着她去了餐厅。
佣人们还在忙碌,见主子进来,急忙躬身退下——虽然换了代,这些老规矩,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
赵青函把蛋糕放在餐桌上,请人去各取两套银餐具来,兴致勃勃的打开了盒子。
天热,这一路上没有冷气,蛋糕有些化了。
表皮上雪白的奶油看着黏腻腻,跟海里肮脏的泡沫似的,怪恶心的。
丁绍芸一向搞不懂奶油蛋糕有什么好吃的——在她看来,多少泛着一股子牛腥气。
“我在减肥,你自己吃罢。”她不肯说实话,怕扫了男人的胃口。
——她做其他的也许不行,但是交际的功夫是很好的。
赵青函听话,一口一口的吞了下去,嘴角边泛起蛋糕沫子,看得丁绍芸心烦的别过脸去。
她盯着墙角立着的西洋钟。
秒针一格格向前,滴答作响,未曾停留,不曾回头,好像她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丁绍芸觉得男人应该吃的差不多了,便回过头来。
却发现对方眼圈红了。
“怎么了?”女人诧异地问。
赵青函没有回答,而是啪啪打了自己两巴掌。这个举动倒唬的丁绍芸一愣:“你这是作甚!”
“你掐我一下吧,我总觉得现在我们这么要好,跟做梦似的。”赵青函声音有些哽咽。
自打去年局势一变,他的父亲是高升了的,因此分外不满意丁绍芸:丁绍芸虽然出身还算体面,不比交际花,但和几个场面上的男人有过不清不楚,过分爱应酬了。
媳妇还是老式的好,乖顺,懂事。新式的女人看看就好,要不得。
但架不住赵公子闹着要上吊,绝食两天。就这么一个儿子,总归是顺了他的意。大不了之后再给他娶个小的。男人么,好在出路多些。
赵青函先前不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苦,可现在下见着心上人,踏实之余,开始实打实委屈起来——他挨了两天饿,怕是都瘦了!
而丁绍芸听了这么一番剖白,不由得有些吃惊:这人竟对她用情如此之深么?
只是自己倒是有些想不起和他的交集了。
不过是一起去西山踏过青,在舞场见过几次,又去看过一次电影。
和其他人倒也没什么不同。
就连此次求助,也不过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罢了。
这么想着,她突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原就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的事情,对方这么掏心掏肺,何苦呢。
丁绍芸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吐出两个字:“你呀。”
赵公子品出其中亲昵,心下一喜,便闭上眼睛,要近前索吻。
丁绍芸无可无不可,看着对方好像一只鼻子湿漉漉的小狗,撒娇一样把脸拱过来。
有几分可怜,几分可爱,但是也有些无趣。
滴——滴——
楼下的电铃突然被人掀响。
赵青函吓得睁开眼。明明还没亲上,一张脸却红的要滴血。
“应该是惊喜来了。”他笑着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等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宋二爷明天出来,有事情发生
感谢在2020…11…14 05:29:00~2020…11…18 19:2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索拉卡、38296738 10瓶;木易 5瓶;娇娇 2瓶;一只西瓜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琉璃锁(3)
“惊喜?”丁绍芸嘴上推脱,“摆这么大阵仗,你可莫要吓我。”
“保准你欢喜。”赵青函信心满满,起身就往楼下走。
这一去,就是一刻钟。
丁绍芸一个人在餐厅等得百无聊赖。主人不在,不好随意走动,只能拿眼珠子打量着公馆里的摆设。
这是她头回来赵青函的家。
屋主人完全放弃了中式装潢,一本正经的描摹起他心目中的英格兰来。银餐具就不用说了,连方糖的罐子都金光闪闪。
餐桌对面是副顶天立地的乳白雕花法式玻璃柜,摆着从坎郡背回来的彩绘瓷盘。盘子上浓墨重彩的玫瑰肆意绽放,乍红乍绿,混着赵青函留下的古龙水味,使人头发昏。
只是如此一出的照搬全抄,多少会有些水土不服,很容易露出马脚——比如柜子最下面还留着涮羊肉用的黄铜火锅。
丁绍芸坐在这间餐厅的皮椅子上,觉得自己好像喝了变形药水,被抽的无限小,隔着轰隆隆的吵闹,观看眼前这副不伦不类的西洋景。
好在赵青函终于回来了。
他走的极快,看上去脸色有些发青。
“怎么了?”丁绍芸起身,关切的问。
赵公子抻了抻勒得过紧的领结,眼神兜兜转转,最后停在她身上,却没有应声。
那样子竟是有事避着她。
丁绍芸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叫赵青函临时改了主意?
她细想了一番,决定暂时给彼此留点脸面,说不定还有回转的余地,于是温声道:“我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家,得先回去——”
借口还没说完,整个人却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赵青函死死抱住了她,低声说:“别走。”
他胳膊卡在她的细腰上,力道大的恨不得勒进皮肉里去。方才走得急,带出一股古龙水都压不住的淡淡汗味,鼻息里发出燥热的咻咻声。
有如窗外无休无止的暑气,饱胀着活力与土腥味。
“你弄疼我了。”丁绍芸忍耐良久,实在是被这愣头青的热情弄得有些上不来气,最后轻声说。
赵青函弹跳似的松开了她,脸红得像庙里的关公像。
丁绍芸按了按肋下,忍不住悄声“嘶”道:“我竟不知犯了什么错,让赵公子如此罚我。”
“对不住!”赵公子赶忙道歉。
他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