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肉-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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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真的一路就这样走下去,像妈妈一样。像……爸爸给她的一样。
对妈妈,拥有,失去,他都不变。她走后,他的人生冲上了巅峰。自己应该是最像他的,季萱知道,不管怎么痛恨这一点,可她改变不了。这番谈话本应该很契合,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不想听,几次顶嘴,父女冷场,很快就回房间去。
夜里睡不着,眼前竟是那个合葬的墓碑……
爸,你放心,我不回来了。
这句话咬在口边,没吐出来。阿姨还是很关心她,这一次破例没有说女孩子在野外太不放心,不是因为西藏美,是因为她像彤彤妈妈一样想看女儿早点出嫁,嫁给大若,嫁给这个最合适不过又最能忍受她的男人。
于是,季萱提前去了机场。
她回来了,路没有变。此刻坐在昏暗中,轻轻吁口气,这么远,几千米的高原,隔着两道门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气场。看大若那跳起来的反应就知道老爷子一如既往是不会主动联系他的,大若说那是先生,古语有云:哪有老子给儿子问安的理儿?可他怕是忘了,老爸年近四十才定居国内,传统教育,他哪有啊?不搭理他只有一个原因:只要自己活得痛快,不会牵挂任何人。
不然,怎么这一把年纪还那么高产?
季萱笑笑,心里念了一句:老爷子长命百岁。
正独自瞎琢磨,房门突然被一把推开,一米九的个子阴风一旋就到了眼前,直接把手机递过来。
“嗯?”季萱不解。
这张吸血鬼的脸锁着眉瞪着她,气势都变了,下巴一挑示意她接,示意她立刻接!
看着手机上的“先生”两个字,季萱犹豫一下拿过来,“喂,爸,”
“张星野是谁啊?”
老爷子慢条斯理,劈头盖脸,季萱听得狠一愣,“啊?”
这一声实在是暴露得再清楚不过,没等那边接话,季萱赶忙回答:“一朋友,怎么了?”
“一朋友怎么到我门上来了?”
“他,他在京城?在您那儿?为什么?”
听筒里的安静,让她的声音显得那么突兀、心虚,然后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人见面怎么可能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老爸的问题几乎就已经是答案。
“把他给我弄走。”
电话挂了。
手指僵着,手机还在耳边,统共两句话,“张星野”三个字和老爸的气势混在一起,季萱脑子里嗡嗡的。
从她手里抠过手机,钱方若坐下来,搂了她的肩,“没事儿,啊。”
他也没憋出更多的字,季萱提起来的心放不下去,从未经历过高原反应的人有点缺氧,“刚才……怎么说?”
“没说什么,就说他来了,住西屋。”
丫头没了反应,这句钱方若说出来脑子也乱。老爷子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出席什么场合也都从来随性、不讲面子,以至于业界很多事都绕着他走。老佛爷,就那么供着,轻易没人敢请。
那座小四合院,百年风雨,一扇门,恍若隔世。对于很多画手来说,那是个朝圣的地方。随着老爷子年过古稀,那门更难得一开,除了几位至亲好友,从不在家待客。
钱方若总是庆幸自己生逢其时,他的“时”就是先生。把他带在身边,留在家住,言传身教。那时他住的是东屋,因为,先生说,西屋晒,冷。
“几点了?”
钱方若一怔,看了一眼,站起身,“七点一刻还有一班飞机。你收拾,我订机票。”
“你也去么?”
“嗯。”
季萱没说什么,这一次大概也把大若连累了,不过去交代他怕是没心情继续走下去。
……
最后一分钟临时机票,幸好客不满,还拿到了两张公务舱。订好票,钱方若本想去跟队友交代几句,可是来不及了,到了再说吧。转回身,女孩已经站在楼梯口等着,几分钟而已,手边没有什么行李箱,就是一个布挎包,脚上还是那双居家雪地靴。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低头看看,抬起头,苍白的小脸露出个笑,“喏,结局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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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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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夜里十一点; 航班准时降落京城。
没有行李,出来得很快。十月底的京城已入深秋,航站楼外风很大; 很冷。上了车,季萱一把把门带上; 不想大若再到后排来; 一路上; 她已经听够了,现在,四十分钟车程; 她需要自己一个人。
从相识以来; 这大概是大若第一次为张星野说话,说老爷子脾气不好,肯定已经搞得难看; 劝她不要火上浇油,给他留点面子。季萱问:你怎么为起他好来?
大若抱着手臂; 鹰钩鼻子半天才哼了一声:“老张是个商人; 道地的商人,可他支持美院、做慈善都是实实在在的; 嗯,算个好人。对咱们么; 在梁家面前虽然说不上挡风遮雨,可能为了你折了梁心妍、梁心伟; 想想这多少年的交情和日后的反应; 也是相当做得出了。梁家已经得罪了,咱别再跟他交恶,让他里外不是人。再者; 怎么说也得想想你先生,这回老爷子绝不会给他留情面,事已至此,你好歹周旋过去,日后在褚老面前也好再见面,如果,还有的话。”
整个航程,季萱没再吭声。
坐入副驾驶,钱方若回头瞟了一眼,丫头还那样儿,看不出急切,看不出愁。他转回头,无奈地看着夜色中前行的车道。这件事,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没有。小丫头从小就跟亲爹不对付,也幸而是这位老爷子,一贯放养,从不操心,让这跟他如出一辙的小脾气,加了个“更”字。无论哪方面。
父女起冲突,放在一般人家,爆吵一顿,过不了两天也就好了。可是这两人,都属于多说一个字都嫌费劲的,不可能吵,只怕话赶着话,出什么意外。
能出什么意外?唉,不知道,猜都猜不到。
钱方若记得当初刚有顾辰的时候,自己还和老爷子说起过他关了工作室跟小萱走算得很用力了,当时老爷子不置可否,只说想去就去吧。对于顾辰,钱方若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作为兄长,不能否认他确实是小萱男友不错的人选。一来是同道中人,志趣相投;二来么,他的才华绝遮不住小萱,两个人在一起,他的理解、照顾和支持能让她这辈子为所欲为,而这就是在成就她。
可惜,看错了。大错特错。
而张星野,来路莫名其妙,本身就是个离谱的意外。其实,人的欲//望有时根本没有起因,被外在遮得再严实,也会冷不丁冒出来让人控制不住。不是说她不能享受,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人能理解他们这种纯性的激情,恐怕也就是他钱方若了,这种尝试和释放对痛苦中的她非常有好处,只是,不能沉迷下去,否则拖延、浪费,还有可能收不了场,毕竟她还是个小女孩,玩不好就会出事。
比如,现在。老张登门,突破了底线,即便对他这么个无所谓手段之人。他是真的不了解她,决定绕过她那一刻,就已经是把路堵死了,哪里还会有什么结果。
也许,就像小萱回来之前那句话:喏,结局来了。
……
车停在胡同口,午夜寂静的窄巷,青石砖路,冷风穿堂,隔过了百年的风雨,隔不住深夜恍惚一瞬就前世的错觉。
轻轻打开院门,两人走进去。影壁,门房,再开二门才到四合小院。院子里夜灯照着,一地叶子散落,一棵老槐,一棵枣树,另一棵枣树,没有枯尽的枝条、老杆,还能嗅得到。老爷子喜欢落叶,从不会让扫干净,深秋就是这院子最有景致的时候,沧桑不尽,烟火正浓。
一眼看尽,书房亮着灯,西厢……也有灯。
看着几乎从未打开的房间透出光来,钱方若心里忽然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惊了一下,一纵即逝,竟然没琢磨出什么味道。
身边的女孩已经毫不避讳地盯着那间屋子,嘴巴抿得很紧,目光怔怔的。这不是什么好兆头,钱方若牙缝里吸了口气,虽然这是京城,随时随地都有各种豪华酒店能接驾张总,可是,无论如何,不能这个时候把人赶出去。
“今儿晚了……”
“你去休息吧,”话音儿刚起就被她打断,“明儿早起再见阿姨。”
至今钱方若都有东屋的钥匙,没什么需要给他特别安排的,一句话就打发了。听这丫头的口气,救老张是悬了,钱方若只得无奈叮嘱一句,“老爷子岁数大了,你悠着点儿,别真鼓捣出火儿来,老张也不是省油的灯,别气着老爷子。”
“嗯。”
抬步离开,独自一人走到书房门口,正要叩门,忽然听到里面古老的留声机在转,很轻,是……二胡。
二胡?老父亲并非中原人士,四合院也不过是他的栖身之所,在有了妈妈之后。他喜欢的从来都是钢琴和提琴,今晚怎么是二胡?
胡琴,源自西北塞外马上民族,“高堂一听风雪寒,坐客低回为凄怆”。沧桑,悠然,尽兴奔腾也总有婉转低回,酣畅之余幽幽萦绕,久不能去。
深夜如此,谁的心受得了?
那个时候,她太小了,记忆越刻越深不过是味道和模糊的影像,而琴声,太烈,太响,突然再听到,想不起妈妈那清瘦的身影,只觉得心闷闷地疼。手僵在门上,屏了气息让这点微不足道的情绪平息下去。今晚,不能让他影响,不管他为什么,今晚,不是为他们,不能是。
用力,叩了门。
“嗯。”
里面毫不意外地应了一声,季萱推门走了进去。
宽大舒适的皮躺椅上,季怀天正悠然自得地在看一本小说,见她进来,目光从镜片上瞥过来,“人在西屋呢。”
季萱走到桌边,轻轻靠了面对着他,“干嘛留下他?”
“大老远儿来了,”依然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的小说,随口应着,“总得给人歇个脚。”
“您是想让我在您面前面对他。”
“哦?”乱蓬蓬的花白眉毛挑了一下,老爷子似乎有了兴趣,又抬眼看过眼镜缝,“是么?”
“因为他是个错,您想看我认识他。”
“你这么觉得?”
“是您这么觉得。”
季怀天笑了,“大若在凌海怎么样?”
“挺好。”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就是老爸那漂亮的思维,季萱不想琢磨,“非常好。”
“嗯,”季怀天点点头,这才放下书,摘下眼镜在手里轻轻掂着,“所以,你也觉着不错?”
季萱微微蹙了下眉,不确定听懂了老父亲的意思。
“那扇门不是谁都能打开又能合上,大若,是个例外。”说着,花白眉毛又挑了一下,“也不一定,他的路也还长,现在讲为时也过早。”
老爷子都吃不准,那位吸血鬼一样的仁兄,想想他的画,想想那总在沸腾的激情,还有那像活到头了一样的放浪,季萱嘴角一弯,“您最知道他。可我,不是大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