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第5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明天等我先把你已回府的事慢慢禀告母亲后,你再去看她老人家。“说完,她又补了句,”母亲病得很虚弱,过喜也是经不起的。“玉娇龙噙着泪,点了点头。
鸾英又谈了一些府里近况,乘机察色地对玉娇龙慰解和劝导一番,然后又把楼下的冬梅、秋菊叫来,要她们好好侍候玉小姐,不得稍有懈怠。还说:“玉小姐不管需差什么,你们就来告我,或叫管事办去。”说完才出房带着赵妈和两个丫环回到内院去了。
玉娇龙在车上一夜一日滴水未沾,她本已下定决心,回府后仍不食不饮,以死相抗,任父亲如何处置。不料经鸾英一哭一诉,把母亲因她忧伤成病、命在垂危,以及父亲为思念她竟流下老泪等情相告,加上父亲又命人送来他夜夜惯服的燕窝等,孵雏之爱,舐犊深情,不仅融化了她胸中的怨忿,而且还引起了她的罪疚和愧责。她怀着感恩的心情喝下了那杯蜜甜的燕窝,一会儿便觉口内生津,精神亦为之一振,接着便感到腹里饥饿起来。她转念一想:“自己任性出走已经伤透了双亲的心,如再拒不进食,两位老人将何以堪。再说《孝经》上不是已有明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孝之始也’吗,哪能再作此不孝之举!”于是,她便拈起虾仁馅饼不声不响地细嚼起来。正在这时,香姑进房来了。她微撅着嘴,站在一旁盯着玉娇龙。玉娇龙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问道:“你用过了饭没有?”
香姑粗声粗气地说道:“我才不想吃呢!”
玉娇龙闪过一丝不快,觉得既已回到府里,就不比在外面了,香姑不该这样对她说话。但她很快又释然了。她把香姑拉了过来,柔声地说:“别赌气,损了自己的身子,饮食总还是要吃的。”随即挟了一枚馅饼递给香姑,又说道:“你尝尝,许久没吃到过这样鲜美的馅饼了。”
香姑伸手按过饼,并没吃,说道:“少奶奶和你说的那些话,我在隔壁房里都听到了。”
玉娇龙默然片刻,问道:“你是怎样想的?”
香姑道:“少奶奶人好,心也好;玉大人和夫人也确是疼你的。但我总觉得少奶奶说的那些都是为了他们好,并不真在为你好。”
玉娇龙十分诧异地注视着香姑,眼神里已显露出在向她探问个究竟。
香姑直率地说:“这场风波,归根到底,还不是为鲁翰林惹起的,少奶奶讲的那些孝也好,爱也好,归根到底,还不是要你答应嫁给鲁翰林。只要你答应了,你就是孝,他们就疼你;要是你不答应,我看他们还会来逼你的。”
玉娇龙的脸一下变成惨白。刚刚恢复平静的一颗心,又直往下沉。她感到心里突然被搅成一团乱麻。一个已经淡下去了的令她厌恶的阴影,又在她心头显现出来。香姑几句话,既搅乱了她的心,也拨亮了她的心。这本是一个十分简单而又明显的道理,自己为何竟未能想到,而香姑却一针见血的道了出来。是自己真的不如香姑聪敏,还是自己被什么蒙住了心窍!玉娇龙木然不动地呆立了许久,才从心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接着,她回过头来沮丧地望了眼香姑,说道:“我想静一静,你也该歇息了。”
香姑退出房去以后,玉娇龙强打起精神,换了衣装,她为了镇住自己心里的烦乱,点燃案头紫铜炉里的檀香。刹时间,便有一缕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像条薄薄的纱带一般在案头轻飘,在房里缭绕。静谧的房里顿时溢满了清香。那香气非兰非麝,不馥不幽,沁入肺腑,使人顿有涤俗忘尘之感,渐渐地进入一种净意除烦的境界。玉娇龙面对香炉在案前坐了很久,直到她那被香姑几句搅乱了的心情完全镇静下来,方才上床安息。
床是软软的,锦缎被子又是那么柔滑,垫的软缎滚边细丝芦席使她感到特别凉爽。
经历了长期旅途艰苦辛劳的玉娇龙,一下重温这种金包玉裹的生活,侯门尊荣之感又隐隐浸上她的心头。
她一会儿便沉沉入睡了。
第二天,玉娇龙刚用过早点,鸾英上楼来了。她告诉玉娇龙说,晨早她去省候玉母时,见玉母神志尚好,便将娇龙已经回府之事禀告了她。玉母闻知此息,欣喜得如癫似醉,差点昏迷过去。
老人家急于要见到娇龙,她特来接她过去。
玉娇龙正在惦念母亲,听鸾英这样一说,便忙起身下楼,随嫂嫂直向内院母亲房里走去。进到房里,见母亲侧身卧在床上,满面病容,形容憔悴,正大睁着眼带惊带喜地张望着她,玉娇龙见母亲病得如此沉重,知道其咎皆由己起,心头不觉一阵酸楚,忙扑到母亲榻前,双膝跪下,叫了声“母亲”,便咽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只伏在母亲身上低低哭泣起来。玉母这时却反而显得十分平静。她侧下头来默默地打量了玉娇龙片刻,接着便长叹一声,说道:“菩萨保佑,你终于回来了。”说完,伸出她那枯瘦的手来抚着娇龙的肩背,又道,“你能迷途知返,也算你的造化。这事就不再提了,都怨我管教不严,在西疆时就把你宠坏了。”玉母那微弱的声音里,有对女儿的告诫,也有对自己的省责。
玉娇龙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地伏在玉母身上哭泣,哭得是那么哀怨,又那么伤心,也不知她是出于对自己的悔恨,还是在浇洒自己的委屈。
鸾英在旁陪着玉母和娇龙流了许多眼泪。她也不去劝慰娇龙,心想:“妹妹这人平时不冷不热的,还没见她哭过。今天竟哭得这般伤心,总有她的伤心处,就让她去哭个够吧!”
玉娇龙一直哭了很久,玉母才疼怜地说:“好了,你也别哭了,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一看。”
玉娇龙立即顺从地抬起头来,只见她虽是泪痕满面,两眼也略呈红肿,但她那弹指欲破的脸蛋,和那粉里透红的腮肤,染上着点点泪痕,有如带雨梨花,却显得分外楚楚动人。玉母见女儿虽在外经历了几月风霜,却仍似在府里时一般艳丽,眼角眉悄毫无一丝变异,心里不禁感到一种莫名的欣慰。她又想起了娇龙在西疆时曾把自己比做天山雪莲的事来。玉母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鸾英亦在旁端详着娇龙那张动人的面孔,她只感到暗暗的惊异:玉娇龙那双经过泪水浸泡的眼睛,突然变得更清澈了,清澈得那样深邃,简直看不透她里面隐藏着一些什么东西,只觉流波解语,顾盼主辉,使鸾英感到是那样妩媚动人。她怎么也想不到,有着那样一对秀丽眼睛的大家闺秀,如何能与江湖上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厮混!更令鸾英惊叹的是,她明明知道玉娇龙是被赚回府里来的,昨天还披捆在车上忍受着长途的跋涉颠簸,今天却还是那样娇艳,既无一分风尘仆仆之感,也无半点困顿萎萎之意,使鸾英真是不解。她正惊异间,见玉母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心中感到一阵宽慰,忙上前说道:“只要妹妹回来,一天云雾就散了。愿母亲好好将息,过几天也会好起来的。”说完,亲自给娇龙送过一杯茶来,又忙着给玉母看药去了。
玉娇龙一直坐在床边守候着玉母,直至玉母服药后又昏昏睡去时,方才离去。
从此,玉娇龙每日一早便来到玉母房里,亲自服伺起居,侍奉汤药,吹汤试暖,察意承颜,对玉母照顾得无微不至。玉母一来见娇龙已经回到身边,心中放下一桩隐优,二来由于娇龙的细心照料,病也一天天好转起来,已能在床上自由起坐和举着进食了。
房间里也不时传出母女的笑声。内院各房的丫环仆妇,也都展了愁眉,添了笑意。几月来笼罩着玉府的一片阴霾,又渐渐开始消散。
再说玉父自玉娇龙回府后,虽然心中也感欣慰,并派人送去过几次美味珍玩,以示他一片爱抚之情,但却总是不肯见她。他好几次独坐书房,听到夫人房里传来母女的笑声,那笑声仍和在西疆时一般无二,也是那般清脆,也是那样娇嗔,不由引起他对娇龙思念之情,也曾抛下书卷,想踱到夫人房里去见见女儿那副可使他解优开颜的容态。可他每次刚踱到房门,却又返回身来,含着未全消尽的余恨,长叹一声,又拿起书卷。
玉娇龙也是这般,她很想见到父亲,却又怕见到父亲。几番走到书房门口,终于怯下步来,又从窗外过去。
日月如流,时光易逝,玉娇龙回府已经一月有余。玉母病情虽有好转,却仍未见大好,有时仍反反复复。玉娇龙几乎把整个心情都用在侍奉母亲身上,只深夜回楼后,才得闲静下来,有时和香姑聊聊西疆旧事,谈谈出走途中苦乐;有时独坐支颐,怀念着沦落天涯的罗小虎。往事历历,梦绕魂牵,玉娇龙常常凝坐神驰,直至深夜。
一天,玉娇龙正在服侍玉母服药,忽见鸾英房里的两个丫环端着茶盘、点盒匆匆从窗外经过,直向客厅走去。一会儿,玉母的贴身丫环进房来了。玉娇龙问道:“客厅里来了谁?”
丫环答道:“吏部主事方老爷来了。”
玉娇龙不觉微微一震,心想:“他来干什么?”也就不再深问了。
第二天早上,玉娇龙到玉母房中去时,走过窗前,正听到鸾英在和玉母谈话。鸾英说道:“母亲,妹妹心性,我岂不知。这事,鸾英不便去说。”
玉母:“娇龙虽然任性,也是明理人。婚姻大事,岂能由她!你是长嫂,常言道:”长嫂当母‘,你不便去说,谁还去说?“鸾英还想答话,玉娇龙一步跨进房去,冲着鸾英问道:”嫂嫂,你和母亲在议论什么?鸾英先是一怔,膘了眼玉娇龙,然后硬着头皮说道:“妹妹大喜了!”她只说此一句,便立即打住话头,又瞅了瞅玉娇龙,见她脸色虽然微微发白,却只漠然听着,并无愠意。鸾英这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昨日方堑世兄来府拜谒父亲,送来鲁府喜帖,择吉于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与妹妹完婚。这事父亲已经当面应允。方世兄告辞出府后,父亲还把我叫到书房,嘱咐我定要将妹妹的嫁妆办得丰盛一些,府里一切字画古玩,均随妹妹选去。”玉娇龙听了后,不言不语,不怨不忧,只木然地站在那儿,唇边露出一丝讽意。鸾英已经察觉出她神情有异,忙把已经涌到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玉母挣扎着从床上半撑起身子来,说道:“娇龙,前番为你抗命出走之事,你父亲被气得几乎想解甲离京。你既已回府,可见你对过去所为已悔悟知非。这番你就顺从父命,不再任性,我就了却一桩天大的心事,纵死亦瞑目了。”玉娇龙冷冷地:“此事女儿不能从命。”
玉母睁大着眼,露出惊忧之色,伸手指着玉娇龙道:“你父亲已经面允婚期,有如箭在弦上,已成不得不发之势;你如再行抗命,你父岂能容你!这不孝之罪,你如何担当得起!”
鸾英见玉母说得激烈,怕把事情弄僵,忙插话道:“母亲不必着急,万勿为此违和病体,妹妹年轻任性,只乐长依膝下,尚不甚解人伦,容我慢慢开导于她就是。”说完便上前连劝带拉地拖着玉娇龙,想将她带回楼去。不料玉娇龙却如生了根一般,任鸾英怎样推拉,只是纹丝不动。鸾英不禁暗吃一惊,心想:“风闻妹妹有身好武艺,自己原也不信,难道果是真的!”她正思忖间,玉娇龙又向玉母说道:“母亲,鲁家婚事,女儿断难从命。父亲纵按军法从事,女儿亦甘愿领罪。”说完,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