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情人(你来时星河闪耀)-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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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点整,宁佳书正式跨入模拟舱,考核时间一共四个小时,都将在这个密闭的空间中渡过。
虽说是模拟考核,事实上,模拟机舱和真实的机舱完全没有差别,连升空的失重感、轻微的颠簸都能模拟得一模一样,在障碍和教员的双重压力之下,很多时候,往往连飞行员都会紧张到忘了自己在驾驶的是模拟机。
飞行中可能遇到的障碍由后排的教员控制,他只需要按下按钮,不同的情况和障碍便会接连出现。
考试开始前,宁佳书特地给这位外籍教员行了个大礼,用饭后新学的两句韩语叽里呱啦问候了一遍,那矮个子的韩国教员大概鲜少在自己祖国之外的国家受到这种礼遇,激动点点头,捏着拳头给两人比了个fighting。
“你说他会不会手下留情放咱们一马?”牛均系安全带时小声嘀咕。
“你觉得呢?”宁佳书咧嘴反问。
真有这么好对付,就不是杀手教员了。
果然,考试才一开始,教员便憋了个大招,污染跑道40节正右侧风,速度达到七八十节时候单发失效。
这教员犯规!
宁佳书心中一悬,这是非常规科目,考试前她根本没准备。
偏头一看,牛机长面上也是一片茫然,果然遇上这货就没好事,宁佳书咬着牙提醒,“机长,你再不配平控制偏转咱们要冲出跑道直接挂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两人满头大汗完成起飞。
很快,液压和电气系统失灵、仪表失常、客舱漏气、台风、雷雨接踵而来,宁佳书从未体验过如此地狱级难度的考试,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战战兢兢面对考核的同时,还要接受来自身后教员的压力。
教员被他们颠得上吐下泻,韩国人对后辈容错率实在很低,她还好,牛机长挨着教员前面坐,已经被踹了好几脚座位,手都抖了。
根本没有多余的心神和精力考虑其他,每每提着大气还没处理完这次障碍,下一个难关已经来了。
几个小时过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即将抵达目的地,又遇上了NDB进近+大侧风联合礼包,此时的宁佳书已经心焦力疲。
NDB进近是非精密进近,降落时只提供纵向偏航的距离,这意味着需要他们在五边时候判断好航迹变化和下滑轨迹,加上降落机场侧风,简直难上加难。
更恐怖的时,临到关头,牛均和宁佳书意见相左,争执中迟迟下不了决定。
宁佳书的意见是早一点下降到最低下降高度,这样还能余出目视参考时间,能有机会判断飞机位置修正航迹,还能留出预调复飞高度的时间来,万无一失,牛均却认为,如果现在下降高度采用侧滑进场,会增加飞机进入尾旋的可能,他觉得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完成这样的操作,他只习惯使用蟹形和侧滑配合进场。
宁佳书恨不能自己坐在主驾驶椅上,把操纵杆抢过来自己操作,不过是三两句话的争执,五边下降梯度栏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了决断高度,牛均这才是真慌了神,“没时间了,咱们复飞……”
本来便没有时间准备,手忙脚乱间,他不知是误触了哪个地方,做错了步骤,飞机原本使用副翼在侧滑状态补偿侧风推力,忽然便失去坡度,七歪八扭几下,便重重朝跑道一侧摔去——
pia!
全动疯狂震动,望着眼前屏幕上一片血红,宁佳书偏头去看牛均,只见他愣在原地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挂了。”
宁佳书提醒。
牛均机长怔怔偏头问她,“怎么回事?”
“我们坠机了。”
“头晕不晕。”宁佳书问他。
“晕。”
“想哭吗?”
“想哭。”
“想哭就对了,你留着今晚回去哭吧,牛机长,谢谢您让我拥有这么宝贵的人生经历,我一定铭记在心。”宁佳书咬牙切齿。
这绝对是她模拟机生涯的奇耻大辱,她原本以为自己能成为这个模拟机杀手的终结者,却万万没想到,反被他终结了自己的无坠机记录。
血红的屏幕映得她的脸颊也通红,因骤然放松而失力的四肢叫人瘫坐在椅子。
模拟考试结束了。
宁佳书终于能理解以往见过的那些垂头丧气、生无可恋从模拟机舱出来的同事们。
宁佳书绝对是相信自己的,她认为按照自己的想法,一定不会出差错,错的都是这拖人后腿的搭档。却不想飞行教员在逐个操作点评时,骂完牛均的错误处置,扭头回来就开始批评她。
在此之前,整个考核的过程里,教员没有说过她一句不对,直到现在。
她们两个人的飞行前准备都做得十分充分,发现问题时候执行检查单程序也有条不紊,障碍分开来看都处置得当,最后的问题出在哪里呢?
两个人配合得太失败了。
教员在模拟机里坐镇这么久,前排两个人的每个动作,每次配合他都清清楚楚收在眼睛里。
牛均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机长,因为从前在模拟机上出错的经历容易被左右,而宁佳书或许是个优秀的副驾,但她的短板同样是显著的。她太强势只相信自己,尽管她的决定没出错,但在那要紧关头,机长是主操作,意见相左时候,一切只能配合他为己任。
飞行不是小事,在真正的危机面前,任何一点偏差都能导致万劫不复。
这次考核确实有难度,降落之前,经历了几个小时高强度的体验,他们的反应能力和处理速度状态都已经开始下滑。
但NBD进近加大侧风降落并不是鲜见的科目,保持最初的状态认真来做,不见得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而他们的不体谅、不信任,直接导致了这次坠机。
韩裔教员吧啦吧啦一堆点评说完,最后终于宣布结果:两个人都,不合格。
这个结果并不让人意外,真宣布下来,宁佳书却只觉得心里坠了块大石头。
牛均更是面如死灰。
出了训练楼,霍钦已经在楼外等好久了。
男人脱了檐帽,站灰褐色的枯枝树下,身材颀长,面庞如玉,连破败的秋天都不再显得那么冷落萧条。
才见宁佳书的身影,霍钦便动身朝她走过来。
霍钦之前并不担心宁佳书会过不了模拟机检查,她对付这些考试向来有一套,因此气定神闲等在这儿,宁佳书越走越近,瞧清她的脸色和稍后跟出来的牛均时候,他才意识到事情可能出了意外。
眼看这对情侣要会和,牛均跟到楼前,匆匆跟她说了声对不起。
宁佳书回头,只见他已经重新折回了楼里。
“佳书?”
“我可能要准备复试了。”
她说得轻巧,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有霍钦知道,宁佳书心里一定没这么简单。
去牵她的手,果然,手心的汗刚被冷风吹干,冰得可怕。
“等我一下。”
霍钦在附近的咖啡机投币,买了一杯热咖啡放进她手里,找了个避风的位置坐下来。
顿了顿,霍钦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宁佳书一帆风顺惯了,是个不怎么受挫的人,别的原因也就罢了,猝然因为业务不过关停飞,这算得上耻辱了,心理上一时接受不了也是肯定的。
“发生了什么?”
宁佳书捧着咖啡,氤氲的雾气熏着她的脸,许久没说话。
她在缓神,她把从进那间驾驶舱起,所有的细节都过一遍,想看看自己到底哪些地方错了,可是,她忽然发觉,她仍然觉得自己是对的。
宁佳书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她的性格,父亲在得远,宁母不敢说,因为生得标志,就算犯了错,也多得是追求者的包容与追捧,她很难有真正的朋友,也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她性格中哪里哪里是不对的,哪里哪里该怎么改正。
霍钦大可以去找她的考官了解情况,但他更愿意从她口中知道,因此他耐心地静待着。
又过了许久,宁佳书睫毛掀了掀,终于偏头问他,“霍钦,我真的不适合做机长吗?”
这是那个韩国教员点评中的一句,他认为宁佳书独断擅专,如果做了机长,作为一架飞机的主宰,把所有的决定权握在手上,会更容易犯错。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霍钦问。
宁佳书不愿意把那教官的点评说出来,这会让她觉得难堪,只含混道,“我就是问问。”
“不是不合适,你有天赋,技术上进步的很快,只是除此之外,你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在到达机长考试应累积的飞行时长之前,谁也不能下这样的定论。”
“还要学些什么?”
“热爱与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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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佳书来不及参透明白这几个字,结束模拟机考核之后,临近新年,宁父携女友回国了。
自从小时候有记忆起,逢年过节走亲串戚成了宁佳书最讨厌的事情之一。
小时候跟着宁父去奶奶那边,宁母被冷嘲热讽,跟着宁母去姥姥那边,宁父被轮番批斗,总之都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两口子后来发展到离婚,两边家里功不可没。
作为她们爱情结晶的宁佳书,也哪边都不讨喜。
她那个上海奶奶总觉得自己的高材生儿子就是被乡下人宁母给耽误了,加之宁佳书上学时候成绩不如她爸,拖了父亲基因的后退,对别的孙子孙女儿笑成一朵花,对她就从没有好脸色。
至于在江苏姥姥那边人眼里,宁父这个陈世美生下来的孩子,估计也是个薄情寡性的,每年回去的一两趟里,也都不冷不热。
考核没通过的事,宁佳书自然没对家里说,宁母瞧她心情不好,隐隐觉得是除了什么事,到底不敢细问。
除夕夜一过,宁佳书大年初一便被宁父带着到了奶奶那拜年。
她本来是不的情愿,还是宁父车都开到家楼下,左求右求,宁佳书才勉强同意了。
一上车便看见后排座位上周映挺着个大肚子,脖子上系了一圈白色皮草围脖,一派贵妇人模样,低头玩着IPAD。
游戏过了好几关,这才后知后觉抬头,瞧见宁佳书,笑眯眯打招呼,“佳书啊,好久不见了。”
宁佳书扯扯嘴角点头。
她已经三十来岁了,五官不过中上,只不过打扮得精致华贵,到底也有几分看头。
“我刚要跟你爸一起上去接你的,他说天气太冷了,动来动去对孩子不好,”她说着,从小坤包里掏出几颗糖递过来,“诺,我从澳洲带回来的,这个糖挺好吃的,我怀孕了之后就爱吃这个酸的。”
宁佳书每一句都听得不顺耳,只挨着宁父坐前排摆手,“不用了,糖吃多了长蛀牙,我一个乘务同事,就因为吃多了糖虎牙整颗黑掉,笑起来不好看被公司辞退了。”
宁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暗流涌动。
他回国住的是从前在徐汇区那边购置的一套房产,刚好到租期收回来。车子也是出国前买的,本来说给宁佳书开,但宁佳书嫌黑漆漆难看,便一直停在车库里。
去往宁奶奶家的路上,他想着,又提起了这事儿,“反正现在我们也不常回国住,等过了年假,公证处上班,佳书你抽点时间和爸爸去把过户办了,这车你不喜欢就算了,把它挂出去,卖多少钱都算给你的零花钱。”
宁佳书还没出声,周映先坐不住了。
她念了那么多年书,她妈辛辛苦苦供她留学那么多年,家里一穷二白,到现在还挤在那四五十平米的小筒子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