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春-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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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当真要将我送走?”
待他走了,凤若儿才蹲下身子,柔柔地将脑袋枕在林峦膝上。
她知道,林峦的双腿常年阴寒,夏日还好,一入冬,便是屋子里生再多的炉火,盖再多的毯子,都是无济于事的。
此刻,她隔着厚绒毯子枕在林峦的腿上,虽感觉不到寒冷,却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冷的了。
她的先生这样好,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楚呢?
“也就你觉得我好。”林峦抚着她额发,“明早就得出发,今晚好好歇息吧。”
凤若儿无声落下两行清泪,抬头看他,不舍道:“那我走了,先生怎么办?”
“京城适合养病,我会在这等你回来。”
“你骗人!”凤若儿终于哭出了声,一声声哽咽道,“我走了,你的药浴怎么办?京中哪个郎中能做好?药阁里的药,他们都不知道……”
“若儿。”林峦出声打断她,尽量挤出个温柔的笑,“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可你不一样,你可以比我多活那么久。日后我若是走了,徒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又回不去清潭山庄,那你以后,又该怎么活呢?”
凤若儿拼命地摇着头,哭的梨花带雨,听他继续抚着自己的额头絮絮叨叨——
“我的若儿,本来就该在清潭山庄无忧无虑地活着,都是因为我,才入了这肮脏的俗世。”
“你先回去,等你可以出来了,再回来,到我身边来,好不好?”
“我不走,我哪儿都不走,我就呆在京城,等着若儿回来找我。”
“你可一定要回来。”
“回去吧。”
回去吧……
*
紫竹林的厢房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陶珏借着月光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的荣呈因。
初春湿气寒气都重,凤若儿还算细心,晓得给她盖了张毯子。
陶珏行至床边坐下,就着昏黄烛光看着她。
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样安静的荣呈因了。
从前苍南山上,趴在课桌上贪睡的时候倒是安静,可惜有时会流哈喇子,醒来发现打湿纸张之后,又是另一幅模样了。
“陶珏,你再捉弄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会故作生气地双手叉腰,将所有的锅都推到陶珏身上,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搞的鬼,她的书本纸张才会湿。
嗯,这样她荣三小姐在同学间的名声才不会受损。
而他陶珏,他陶珏还会在乎这一点名声吗?
不过事后,她也会偷偷给自己塞些吃的玩的,以做补偿。
可陶珏要的补偿哪里是那些个吃的玩的,苍南山地大树密,他最喜欢的,分明是将荣呈因抵在那些百年老树上,好笑地看她涨到通红的一张脸。
流氓话也不是没说过,他陶珏向来不要什么脸,什么话能叫自己开心,那就说什么话。
分明那时候还只是玩玩的想法,怎么后来就会越陷越深呢?
那时候的他狠,对自己狠,对他人也狠,对荣呈因,其实也是狠的。
明明知道她那么在乎她的父亲,却还是不肯告诉她真相。甚至狠心地觉得,死了父亲又如何,她若是知道更多的真相,剩下的日子,只怕该怎么熬都不知道,不如昏迷来的好。
结果荣呈因昏迷的那些日子里,差点没能熬过来的人,是他。
心忽然剧烈地抽痛了一下。
他俯下身子,在她额首印下虔诚一吻。
第三十章
荣呈因醒来的时候,人正被陶珏锢在怀里。
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她先是陡然一震,而后心中升起万分的惊恐。
那人双臂紧紧圈她在怀中,叫她掰都很难掰开,她心里逐渐害怕起来,一边不停地用双手去掰那人的手臂,一边禁不住哆哆嗦嗦,泪珠说落就落了下来。
她跟一个不清不楚的男人躺了一晚上。
她怎么能跟一个不清不楚的男人躺了一晚上?
一思及此处,她就觉得恶心,她想要逃,可她怎么也挣不开。
而身后那人显然也醒了,锢紧她的双臂又加了几分力道。
“想去哪?”
陶珏懒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察觉到她骤然僵硬的躯体,双臂圈着她的细腰,又贴近了几分。
“陶,陶珏?”
荣呈因颤颤巍巍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带了不少的哭腔。
陶珏一怔,转过她的身子,叫她面对着自己。见她双目已然染上了泪珠,他才知道自己这回玩过头了。
“怕了?”他问。
荣呈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全冒了出来,哆哆嗦嗦在他的怀里,哭成了泪人。
陶珏抱紧了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背,好声好气地哄着。
“不怕了,不怕了,我不是别人,不是别人,我怎么会让别人碰你呢?我怎么舍得让别人碰你呢?”
“不怕了好不好?不哭了,都哭成花猫了,将来怎么做我的王妃?”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又惹得荣呈因一肚子气。
她窝在陶珏怀里,小身板依旧一颤一颤的,说话声里带了无尽的委屈。
“我,我才不要做你的王妃。”
“不做我的王妃,你还想同谁这样亲近?”陶珏亲了亲她的耳垂,轻声道,“阿因,你知道,我见不得那样的场面,若是你嫁了别人,我不会放过他的。”
“我去尼姑庵,做个尼姑也比嫁给你要……唔……”
陶珏压着她缱绻许久,久到叫荣呈因终于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才肯罢休。
看她红扑扑地窝在自己身下,小声喘着气,陶珏心情大好,揉着她的腰肢道:“做了小尼姑,我也得把你从庵里抢回来,叫你跟我拜堂成亲。”
荣呈因迷离着一双眼,脑袋放空,稀里糊涂,却还不忘跟他置气。
陶珏脑袋搁在她一边的肩上,逗弄着她的耳垂,舍不得离开分毫,干脆就附在那边上,吐着灼热的气息说:“阿因,等我帮你把事情都解决了,你就跟我走,好不好?”
把事情都解决了?
他要如何解决?
荣呈因逐渐清醒过来,正要开口,又被他一指按住了嘴唇。
“阿因不要说话,不要说些让我不高兴的话,让我再抱抱。”
他将脑袋埋进更深的肩窝,嗅着荣呈因身上独有的清香,一手搂着腰,一手抱着肩,真的就在榻上安安静静地又卧了小半个时辰。
荣呈因睁着双眼,呆呆地望着屋顶。
她想推开陶珏吗?
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吧。
至少方才,知道跟自己和衣躺了一夜的人是陶珏之后,她的心里是踏实的,是庆幸的。
庆幸这个人,是陶珏。
双手慢慢扶上他的背,荣呈因学着他刚才安抚自己的模样,一下一下地安抚着他。
待他转醒之时,荣呈因也早已顶不住困意,又睡了过去。
这是他心心念念了不知多少遍的场景。
每天早上睡醒,都能看到荣呈因在自己身边。看她恬静的睡颜,听她平稳的呼吸,再轻轻地逗弄几下她,好像那样的话,日子又可以继续过下去了。
不然,实在是太难熬了。
荣呈因再次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人,陶珏正端了碗粥进来,放到桌上。
屋内的热水已经备下,他拧了热毛巾,盖在了荣呈因的脸上。
她温顺闭眼。
陶珏取笑她,“我们王妃,日子过得真娇气。”
她斜了他一眼,干脆再娇气些,“不想动。”
“嗯?”陶珏拧了毛巾放好,自觉地端了粥到她床前。
“啊——”
见她理所当然地张了嘴,陶珏失笑半晌,盛了勺山药粥,往她嘴里喂。
荣呈因嚼着嚼着,觉着这山药粥不似往常吃的一般,于是皱了眉头道:“怎么有股药味儿?”
陶珏睁着眼睛说瞎话,“山药粥,自然有股药味儿。”
“你少来诓我……”荣呈因嘀咕着,不经意间瞥见窗外的紫竹林,忽然想起来件事,抓着他手腕道,“我们莫非还在林家?”
“嗯。”陶珏又喂了她一勺粥。
那怪不得会有股药味儿。
荣呈因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件事,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我昨晚,彻夜未归?”
陶珏听到她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其实他昨晚就派人去跟荣呈玉打过招呼了,但他看着面前荣呈因后知后觉的模样,觉着很是好玩,便又起了逗她的心思。
他往她震惊到合不上的嘴里又塞了小半勺粥,装模作样道:“也不知荣安侯有没有着急,今早还听见外头闹哄哄的,说不定,就是在找人。”
“那你不叫我?”
荣呈因鼓着个腮帮子,脸拉地老长,急急忙忙下床要走。
陶珏一把拉住她,“去哪?”
“回家!”
“再吃几口,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
荣呈因甩开他,径直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陶珏手里还端着那碗粥。
她撇撇嘴,从他手里接过碗,仰面一口喝了个干净。
“我走了。”
“一起走。”
在她放下碗的时候,陶珏一个箭步跟上来,拉着她往外去。
不得不说,林峦这个西南来的大少爷,还是很懂得审美和享受的。
紫竹园里大片的紫竹林,神秘缭绕,地上还种了各种不知名的花花草草,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种类繁多,却不显缤纷杂乱,色彩搭配运用地极好,显然是下足了功夫的。
陶珏没绕什么弯路,很快就带着她出了林子,而后绕过后院前厅,从林家正门出去。
荣呈因跟在他身边,见他轻车熟路,不免好奇,问道:“你从前来过这里?”
“嗯。”陶珏毫不避讳地告诉她,“从前跟林峦做过一些买卖。”
荣呈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毕竟人家再怎么样,也是药王谷的少谷主,不论谁跟他有来往,好似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等到出了林家大门,她才想起来,愤愤道:“等等,昨日我为何会被人抓到这里来?”
陶珏想了想,决定给她把事实留一半说一半。
于是他点拨道:“承恩侯世子前些日子送了株山参给你。”
荣呈因回忆了下,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她如今还是个傻子,不能认。
故而,她狐疑地看着陶珏,“有吗?”
陶珏剩下的话卡了壳,略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她。
“年前的事,阿因已经不记得了?”
荣呈因面不改色地摇着头。
陶珏眼睛眯了眯,“那阿因今早还愿意陪我睡……”
荣呈因赶忙上去捂了他的嘴,将他拖到一旁,眼睛凶狠地瞪着他,解释道:“是你说要替我找出父亲去世的真相,我才跟你耗那么久的。”
他试探道:“那阿因还是不记得从前?”
荣呈因反问三连:“从前?什么从前?我与你素不相识,哪里来的从前?”
陶珏自嘲似的笑笑,捏了捏荣呈因的脸。
“那便由我来告诉你。”他颇有耐心地说,“承恩侯世子年前给你送了一株山参,可那株山参,是林峦命人在京城费了千辛万苦才养活的,满盛都就这么一株,结果进了你的肚子,你说他气不气?”
“可那又不是我自己去摘的,是你说的什么什么世子送的,他要找麻烦,不该去找那世子的麻烦么?”
陶珏弯腰,注视着她双眼,认真道:“你以为,他没有去找那世子的麻烦?只是已经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