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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千机变 第10天作者:金英-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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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晓飞心里突然一阵刺痛──我最希望的是,你能与众不同。这是她活着时跟他说的。那时,他还犹自懵懂。现在他醒了,所以他痛。 
      乔烟眉,她走了,她用自己年轻的生命制止了一场火拼,她带走了喧闹,留下这无边的静谧与安宁。 
      她才24岁,正是花样年华,未来的路上还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在等她,可她走了。 
      “如果可以从头来过,我一定早早回来,认识她,保护她,喜欢她,我不要自己有一点遗憾……” 
      没有看好乔烟眉是扈平今生最大的遗憾。 
      遗憾是可以让人落泪的。 
      “知道吗?小乔上次出车祸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家医院,我看她的时候她睡着,我等了很久她都不愿意醒来,我知道,她是因为不想跟我说什么,她从来都不愿意跟别人说什么,不管承受过多少痛苦屈辱她都是默默地吞咽,即便她离去,也是悄悄地走……” 

      她悄悄地走了,就像一只蝴蝶悄然羽化,在她出事的地方,没有打捞上与她有关的任何东西,仿佛她在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这个俗世让她蒙尘,所以她要走得干干净净。 

      质本洁来还洁去。 
      最后连她的葬礼,都是秘而不宣的。 
      或者说,根本就无物可葬。 
      她就这么走了。 
      连对她的追思与哀伤都是沉默的。 
      这叫人情以何堪? 
      也许她最初的动机很单纯,就是想把别人托付给她的事做到,做好。可这却让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到底值还是不值? 
      方晓飞一阵心悸。看着扈平,这个男子脸上的哀伤让他感觉好不亲切。──这一刹那,他们之间似乎已经没有了距离。 
      可以说,10天前他才认识他们几个。龙琪、乔烟眉、杨小玉、扈平、汪寒洋……他们一个个按顺序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带着他们各自不同的个性与尖锐的语言,他开始从他们身上了解世界的另一个侧面。 

      龙琪说──不善良又何必装善良,惺惺作态。 
      扈平说──我们有时候用眼睛看到的,用耳朵听到的,也未必都是真的。 
      乔烟眉则说──我本善良。 
      杨小玉说:善良首先是一种能力。 
      他们都是善良的人,然而他们最初给他的印象一个比一个恶劣。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龙琪冷酷,乔烟眉尖刻,杨小玉放涎,扈平邪气,都不像好人。但好人又是什么样子的? 

      好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好人做了不好的事,那我又应该如何? 
      再如果,好人做了很多好事却没有得到奖赏,只做了一件不好的事就要受到惩罚,那是不是很不公平? 
      如果这个惩罚的权柄操在我的手中,我该怎么选择? 
      方晓飞想着想着,心内既酸且苦,想哭又想笑。 
      在这个静夜中。 
      “不早了,你也休息吧。”他对扈平说。 
      “你睡得着吗?” 
      扈平身前身后是重重花影,他的眼神如群花坠落…… 
      方晓飞一愣,他睡得着吗? 
      他看了看天,天幕深邃,天也睡了。可天无情,人有情。要不怎么人会老,天不老。 
      宇宙间,只有无情的东西才会真正地永恒。永恒不属于人类。 
      秋风起了,它也是有情的,带走萧瑟,留下了希望。──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他叹息了一声,转身踏上通往红楼小筑的小桥,他想再看看龙琪,这一刻,他不想离她太远。逝去的已无法追回,那为什么不多疼惜一点活着的人?与其失去后才想到珍惜,为什么在拥有时不好把握? 

      “方队长──”扈平在他身后叫。 
      方晓飞回过头,“以后就叫我晓飞吧。” 
      横在他们之间的那块梁木,已经搬走了。 
      “好,晓飞,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方晓飞说:“我知道,人只要爱了,就知道了。” 
      扈平点了点头,“那为了爱,你愿意付出什么?” 
      方晓飞说:“整个生命。” 
      扈平叹息,他不满足,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 
      方晓飞明白,所以那一声叹息,如刀,刻在他心里。 
      他慢慢地走在小桥上,中只听得一曲伤心的《化蝶》,穿林度水而来,如水银泻地,直入肺腑,令人心神俱碎…… 
      回到龙琪的房间外时,刘雪花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昏暗的灯光照在她身上,显得格外落寞与凄冷。 
      方晓飞心中涌上一种不忍,轻轻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个时候,我得来看看。”刘雪花所答非所问。 
      这话说得很是。方晓飞心里有些甜蜜又有些酸楚──龙琪有事,这么些人肯为她奔忙;若我有事,谁会这么帮我? 
      “对了,再过些日子,就是春节,你在哪里过?回老家吗?”刘雪花话题一转,问得是家常琐事。这倒令方晓飞心头一宽,又一暖。 
      “家里父母早已经不在,我也很少回去了。”他说。 
      “那你过年时,在……陆家?不,我是说跟陆薇一起?”刘雪花像是不经意地。 
      方晓飞苦笑,“过年是团圆,人家也是全家团圆,我去不合适吧?” 
      就算跟陆薇结了婚,在陆家他也只有半子之份,何况还没结婚,那就半子也算不上。陆文辉身居高位,年节下的,找他撞木钟办事的人自然很多,“礼尚往来”的也多,他一个警察在旁,多有不便。这其中缘由,很不能说出来。只图个眼不见为净。 

      刘雪花当然明白,叹息道:“那就……很委屈你了。” 
      方晓飞笑一笑,“反正那几天需要人值班,我就全顶下来了。这活儿说不准什么时候出事。也算过个特别的年。” 
      怪不得他人缘不错,种下什么自然就收什么。刘雪花想了想,“今年你想不想换个活法儿?不如我们结伴去旅游吧?” 
      “旅游?”方晓飞反问了一声,这个法子对他还是很新奇的。 
      “是啊,谁说过年一定要在家的。她──每年都在外边过年。” 
      她,自然就是龙琪了。可是,她有家、有亲人,大年下的,就算不与家人团圆,也该趁机跟生意场上的人应酬一下吧?方晓飞想。 
      刘雪花表情这时有些木,口气也呆板了不少,“过年固然是团圆,可团圆也是一种福气,不是每个人都能享的。” 
      这下方晓飞听明白了,这龙琪显然是为了避免跟文室在一起。已婚的女人,大年初一应该上娘家拜年,携夫带子,一身光鲜,以示幸福美满。这种快乐她没有,她也不硬装。于是干脆躲了出去。 

      “那文室呢?”那个人独自在家,估计也不好过吧?方晓飞不由有此一问。 
      但刘雪花提起文室其人显然很谨慎,只是很节约地说了一句:“一般而言,他会回老家。”想了想后又添了一句,“也算衣锦还乡吧。” 
      这话在理,对于文室老家的人来说,他应该是天仙化人一般。然而,方晓飞转念一想──难道对于文室,只有回到老家才能找到一点点荣耀的感觉吗?可见他平常的心情一定很压抑。 

      “他也可以带着龙琪一起回去啊……”他在试探。他想知道文室与龙琪之间更多的事情。 
      “这个……”刘雪花沉吟了半天后挤牙膏似地说,“主要是春节前后车票比较难买吧。” 
      这与算理由?但关于文室,方晓飞不想再问下去了。算了,不提他也罢。 
      “那龙欢呢?他怎么办?” 
      “跟他妈一起出去喽,小孩子家到了个陌生好玩的地方,新奇欢喜还来不及呢。过不过年也就不在意了。” 
      刘雪花的话虽平淡,可方晓飞明白,春节对一个中国人来说,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抚慰。对联、爆竹、红灯笼、年夜饭、饺子、压岁钱、新衣服、拜年……虽然年年都是一个套路,可这个套路中的喜兴热闹又是让人多么的温暖和熨帖!虽然有人说这很俗气,但俗气有时就是福气。谁能在俗世中拥有该有的一切,谁就活得更幸福一点。至少,别人共有的快乐,不会是你的伤口。就像他方晓飞,每年春节,他总免不了要暗暗神伤一阵。 

      “年关年关,年就是一个关啊!”刘雪花长叹。 
      ──对于中国人,年,的确是个关。 
      它不光验证你活得是否圆满,它还考证你的实力。人家饭桌上有鲍参翅肚,你有吗?人家的身上从头到脚一簇新鲜全名牌,你有吗?人家正月里屁股贴着名车拜年,你有吗?人家孩子的压岁钱成千上万,你有吗?就连人家的对联都是镶金粉的,你有吗? 

      痛苦来源于比较。年关,就是个竞技场。当年的杨白劳输了,所以他死在年关的那边。他穷,他过不了关。而在这一天过不了关的,何止他一个! 
      几家欢乐几家愁。大年除夕这一天,应该还有些人,心里其实是凄凉的吧?听着那爆竹,心像被烤焦一般。 
      又要过年了,我们又要过关了。 
      “……有一年,” 
      刘雪花如数珠玉一般细说着往事,“生意做惨了,腊月里,债主堆了一门,她只好躲到乡下去。除夕那晚,她住的那里只剩下了一碗面条,还是头一天吃剩下的。我把那碗面条加了点水,热了热,弄成两碗汤面,放在她在手里,对她说,过了年,就会好……夜越来越深了,年味儿也越来越浓了,外面的爆竹声,渐渐响起来,远远近近地连成一片,我总感觉,那年的爆竹声似乎特别的热烈,炸得人心窝子都要……” 

      往事如梦,不论痛苦快乐,都是不可追的。所以有些缺憾,永远也无法弥补。若要一生无悔,只能把握当下了。可身处“当下”之人,正是最迷惘之人。 
      方晓飞伤感地叹了口气,“那……那时的文室呢?” ──说不提起这个人,还是忍不住又提了起来。 
      刘雪花迟疑片刻后,“他……这个……” 
      这与其说是一个令人尴尬的问题,不如说是一个令人伤情的问题。 
      “她,不喜欢跟人诉苦。”她最后回答说。 
      这倒是真的,龙琪像只独狼,受了伤绝不会叽叽歪歪絮絮叨叨,她宁肯一个人躲起来悄悄地舔伤口。 
      方晓飞听得心里一痛,这些年,她一个人过了多少个“关”? 
      如果早一点我们认识,她会不会希望我在她身边?会不会把她的成功和失败都跟我说?要我和她一起分担? 
      他一时间想得痴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抬头时,刘雪花已经走开了。──这个人竟这么走开了,悄没声儿地,为什么?正谈得热辣辣放不下呢,怎么就突然丢开手了呢? 

      方晓飞好不失落,然后又想到,若是龙琪也这般突然走了,我该如何?以后的日子会不会跟菜里无盐一样变得无味? 
      这一刻,他感到自己很软弱。 
      又呆立了很久以后,方晓飞才蓦然惊觉,刘雪花是不是专门等在这里想要跟他说点儿什么?或者暗示点儿什么?不止她,还有扈平。他们跟他说陆星说乔烟眉说“她”的往事,他们的意向是非常明显非常一致的。都在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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