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刀(锦衣卫)-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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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虚了。
“呵,”陆不言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面容渐渐阴冷下来,“黑一,你该知道锦衣卫的手段。毕竟,你也是从锦衣卫出去的。”
黑一面色煞白,他原本只单膝跪地,停顿了一下后以双膝触地,深深伏跪,声音艰涩而困难道:“大人,公子寻欢作乐的时候,我等一向是守在外面的。”
“那份情报呢?”
黑一沉默了。
陆不言摩挲着手中绣春刀,唇角绷直,深沉望一眼黑一道:“假的?”
黑一的头垂得更低。
陆不言深沉地叹出一口气,笑了,眼神却更冷,像是淬了一层寒冰,“那日到底是什么情况?”
黑一双手撑地,终于说出实情,“公子酒醉入门,我也不知其内是何情状。”
听到此话,郑敢心再忍不住,他本是铁骨铮铮的男儿郎,如今却通红了眼,眼角蕴着泪,脸上满是恨意。
“老大,不是我心胸狭窄,而是至亲骨肉,实难平息。”郑敢心攥紧双拳,呲目欲裂。“我的妹妹死时才十四岁,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那么小就瞎了眼,好不容易熬到京师,以为能有一口饱饭,却不想碰到这群牲畜不如的东西!”
郑敢心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的眼前是这些年见到的众人的脸。
他为了妹妹的事情而奔波,可始终无果。
那些脸上有怜悯,有同情,有心虚,有悔恨,有蔑视。
可这都不是郑敢心想要的,他想要那群畜牲死。
怜悯与同情于他无用。
“那不是你们的妹妹,是我的妹妹,与我骨肉相连,相依为命的妹妹。在你们眼里,她只是一桩案子,一具尸体,一套卷宗,一个名字,可她却是我的亲生妹妹。”
“那一日,她的血淌满了我的鞋。我赶到时,她的血还是热的,她就吊在那梁上。”郑敢心抬手一指天上。
绚烂晚霞如泼墨而生,漂亮的不可思议。如此广阔之地,烟霞漱云而笼,郑敢心的脸是通红而无望的。
那种无望之中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切和苦痛,仿佛隔着眼前的空气,看到了那一日的场景。
那样的场景,郑敢心定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午夜梦回,仰头望梁,都是他的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湄湄:吐血,吐血,继续吐血。
第40章
“就算如此; 你为何牵扯无辜之人?你有妹妹,他便没有家人吗?”胡离上前,抬手一指苏水湄,原本风流多情的狐狸眼在此刻阴冷至极。
郑敢心看一眼胡离; 突然笑了; 他说; “他生得这么像我妹妹,我怎么舍得呢。”郑敢心满脸悲凉地看着苏水湄; 声音嘶哑道:“不是毒; 看着吓人罢了。”
胡离一愣,继而立刻上前,一把攥住苏水湄的腕子。
一触脉,胡离原本凝重的脸上立刻显露出惊讶之色; 他偏头去看苏水湄。
小少年被棉被裹着; 扶趴在陆不言背上; 唇下和脖颈衣襟处被染得通红; 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怎么样?”陆不言见胡离久久不说话; 便偏头问他,脸上的焦色藏不住。
胡离回神; 收回手; 眼神却还黏在苏水湄脸上,他道:“确实并非中毒。只是他; 咳,她体虚; 需好好补上几日才能将吐的这些血补回来了。”男人声音干涩,说话的时候像是被什么东西呛住了。
胡离视线下移,又落到苏水湄的腕子上; 他伸出手,道:“我再确定一下。”
小娘子的腕子又细又瘦,胡离捏在掌中,软绵绵的像是一碰就会折断。
他仔细地查,仔细地看,脸上的表情从诧异到惊惧,再到回想,有点懵。最后,像是想到什么,他的视线往苏水湄胸前一瞥。
“怎么样?”陆不言单手托着苏水湄,转头凝视胡离。
胡离收回手,笑道:“没事,挺好。”
陆不言放心颔首,转头看向郑敢心,面色一凝,声音冷硬,“与我回去。”
郑敢心站在那里没动,他抬头看向河面上的夕阳落日,道:“再等一会。”
突然,河面上远远有船驶来。
那船很大,一共三层,乘风破浪,气势凛凛。
“怎么会有船?”胡离皱眉。
船近了一些,陆不言认出上面挂着的旗帜,道:“是赵家的商船。”
船已近,赵家大郎身披素白大氅,立于船头,与岸上众人拱手。
赵家大郎并非一人前来,他还贴身带了一些赵家奴仆。
商船靠岸,赵家大郎下地,面有焦色道:“这么多日了没有消息,着实担心你们,便想着过来看看。”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注意到伏在陆不言后背上的苏水湄,登时面色一变。
“怎么了?怎么会这样?”赵大郎上前,用袖子擦拭苏水湄脸上干涸的血迹。
胡离轻咳一声,道:“没事,少年人嘛,血气方刚了点。”
满脸是血的苏水湄迷迷糊糊间听到这话,想着那她也太血气方刚了些,全身的血都要吐完了吧?
“外头天冷,先进船暖和一下。”赵大郎暂时放下一点心,先让众人进船。
陆不言转头看向郑敢心,眸色深邃,不辨情绪。
郑敢心握着拳头,走到陆不言身边,“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从没想过要逃。”说完,郑敢心一齐踏上了船。
船舱内果然暖和不少,一直不断颤抖的苏水湄被放在火盆边,原本苍白无助的小脸上也显出一点健康的红晕来。
虽不是毒,但苏水湄亦失血过多。血流得多了,便会觉得冷。
刚才陆不言用棉被将她裹着,她靠在他身上,能感觉到男人身上炙热的温度,那成为了她唯一的热源。
而现在,她被放置在炭盆边,身上盖上了丝绸软被,周身也置了好几个手炉子。虽然暖和了,但不知为何,却并没有方才那股热源让她觉得安心。
苏水湄摸索着四处寻找,找到了一截衣袖,揽进怀里,安心睡过去。
陆不言站在一旁,看着自己被小郎君揽在怀里的衣袖。再脱下去,他就真的没衣服了。
陆不言伸手,“撕拉”一下,撕开了自己的衣袖。
看着那半截明晃晃的断袖,陆不言神色复杂。
黑一最后一个摇摇晃晃上船,他还没站稳,就一把抓住赵家大郎道:“我家少爷呢?”
“在那。”赵家大郎一指隔壁屋子。
这是二层的一间船舱,很大,中间用竹帘子隔开,分成了两个房间。
黑一立刻奔过来,拉开帘子一看,姜娘正在给杨彦柏喂药,旁边站着一脸凝色的黑二。
黑一见状,面色大变,立时疾奔上前,一把攥住姜娘的腕子,将药碗打翻在地,“你给我家少爷喂了什么东西?”
姜娘戴着帷帽,看不清脸上表情,声音是颤抖而害怕的,“只是,只是寻常清热解毒的药……”
“胡说!我家少爷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戴着帷帽的姜娘止不住的发抖,腕子被黑一攥红一圈,“下毒?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给杨公子下毒呢?”
一旁的赵家大郎见状,赶紧上前解围,“怎么了这是?”
黑一一脸怒色地瞪着姜娘,狠狠把她的腕子甩开。
姜娘摔倒在地,郑敢心立刻绷着一张脸上前,去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姜娘伏在郑敢心怀里,隔着帷帽看到黑一的脸,然后又看到众人的脸。她顺着郑敢心的力道坐起来,然后取下了头上的帷帽。
黑一颤抖着咬牙道:“你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了。”
姜娘素手搭着郑敢心的胳膊,垂着脸,看不见表情,她问,“哥哥,他们都知道了吗?”
郑敢心点头,“嗯。”
姜娘一改方才可怜兮兮的模样,笑歪在郑敢心怀里,“他们是来问你要解药的?真是可惜,这种毒没有解药的。”
黑一怒视着她,“我家少爷是被冤枉的!”
“冤枉?”姜娘迅速收敛脸上笑意,语气也冷硬了下来,“我亲眼所见,还能冤枉了他不成!”
“什么叫你亲眼所见?”
“我那时,也在房内。”姜娘说这话时,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郑敢心。
郑敢心垂在双侧的手紧紧握住,他垂眸看向姜娘,“不怪你。”
姜娘便开始流泪,她仰着头,却不敢直视郑敢心的眼睛。
郑敢心面对众人探究的视线,思索良久后才道:“当时姜娘也才十几岁,那个时候,她躲在了床下,看着他们……欺辱我的妹妹。”
一个十几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要如何救一个瞎子呢?她救不了,反而还会搭上自己。所以,郑敢心不怪她,他怎么会怪她呢。
都是可怜人罢了。
只是姜娘一直觉得自己有愧于郑敢心,因此,当她知道郑敢心要为自己的妹妹报仇时,便义无反顾的跟随了他。
郑敢心深吸一口气,他站起来,将姜娘护在身后,并道:“杀人偿命的道理我都懂,你们想要如何我都没有怨言。”
陆不言抽出了手中绣春刀,面无表情地抵在郑敢心的脖子上。
郑敢心闭上眼,然后又睁开,他深深吸一口气,“老大,死前,我只有一个请求。”
“说。”
“我要看着杨彦柏先死。”
躺在床上的杨彦柏又吐出一口血来,那血粘稠而血腥,伴随着他那张苍白瘦削的脸,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
就好像马上要死了。
“不会的!我家少爷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黑一嘶吼完,猛地朝陆不言跪下,“大人,求您救救我家少爷吧。”
黑二也随着黑一伏跪于地,深深叩首。
陆不言握着手里的绣春刀,没有说话,那锋利的刀刃割破郑敢心的脖子,有血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淌。
姜娘突然起身,赤手抓住陆不言的绣春刀。
绣春刀极其锋利,姜娘的手又细又白,就那么抓上去,鲜血瞬时涌出。她却毫不惧疼,直视着陆不言道:“人都是我杀的,不关哥哥的事。”
郑敢心眉头一皱,将姜娘往身后一拨,“别添乱。”
“我不管你们谁杀的人,现在我家少爷要怎么办?”黑一一脸焦躁难安。
郑敢心神色镇定道:“已经说过了,没有解药。”
所以杨彦柏只能等死。
“你还是觉得杨彦柏碰了你妹妹?”陆不言声音平稳,就如他的绣春刀一般,锋利却不暴戾。
“姜娘亲眼所见。”郑敢心坚定道。
“你先前说,杨彦柏是醉酒之后进入的房间?”胡离突然插嘴,询问黑一。
黑一愣愣点头,“是。”
胡离又问,“有多醉?”
黑一回想了一下,“少爷的酒量一向不好,那日里喝得连人跟牲畜都不分了,抱着花楼里的看门狗儿喊了一炷香时辰的爹。”
众人:也不知杨宰相作何感想。
胡离托腮,“这样说的话,你们可能不知道,男人一旦醉酒后,是没有能力去碰女人的。”
胡离此话一出,男人们瞬时明了。
既然没有能力,那当然不可能去碰郑敢心的妹妹了。
众人又将视线转向姜娘。
姜娘面色微白,她紧抿着唇不说话。
事实仿佛就要揭开,陆不言却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既然解药已经没了,杨彦柏定然也要死了。杨彦柏是杨宰相独子,他死了,我一定要给杨宰相一个交代。所以,”陆不言直视郑敢心,眼中满是狠绝,“只能拿你的人头去给杨彦柏陪葬了。”